幾人循聲望去,就見章為民邁著大步走來,身後沒有任何人員陪同。
一見來人,於尋道和范華臉色大變,魏嵐則是心中一喜。
「章書記?您來怎麼也打聲招呼?」
於尋道趕緊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章為民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和藹,表情顯得異常威嚴。
「小於,你不是說公檢法各自獨立,別人無權干涉你們檢察院嗎。」
「我就問你一句話,我能不能干涉?」
於尋道低著頭小聲道:「您是政法委書記,領導全省公檢法系統,當然能……」
「那好。」章為民字字鏗鏘,「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就是來撈人的,現在馬上釋放宋啟。」
於尋道一怔。
從來沒見過章書記如此不理智,竟然當眾開口撈人,絲毫不顧忌影響。
范華在一旁暗道不妙。
這下完嘍!於副檢肯定頂不住章書記的壓力。
話說宋啟這小逼崽子運氣是真好,竟然能得到章書記的青睞,他憑什麼!
「章書記,我們是依法辦案……」
於尋道還在做最後的掙扎,擺出法律大義抗衡權威。
章為民胸口劇烈起伏,沉聲道:「小於,我不是要干涉你們辦案,但現階段破案救人要緊,不是問責的時候。」
「等案子破了,宋啟的問題你們隨便查。」
「就當給他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如何?」
於尋道苦笑:「既然章書記都這麼說了,那當然是聽您的。」
「范華,你去把宋啟放了,態度客氣點!」
「知道了。」范華冷著臉應聲。
章為民這才注意到范華,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小於,你們檢察院是無人可用了嗎?為什麼每次都有他?」
「呃……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用習慣了。」
於尋道吞吞吐吐,不知道作何解釋。
范華雖然無能,但是聽話,好用。
在領導眼裡,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忠誠才是。
聽到背後章書記議論自己,范華懸著的心終於墜入谷底……
上次把章書記當成釣魚佬得罪,這次又撞槍口上了。
真特麼遭老罪嘍!
隨後,宋啟被釋放。
走出審訊室大門,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心情一陣舒爽。
「宋啟,你沒事吧?」
魏嵐趕緊上來噓寒問暖。
宋啟回以微笑:「沒事,別擔心,是嵐姐把我撈出來的嗎?」
「是我!」
章為民從角落裡走出來。
「章書記?」
宋啟有些意外。
章為民能親自為自己出頭,看來他是真著急了。
果不其然。
章為民連笑都笑不出來,面色凝重道:「兩個人質的生命高於一切,要優先營救人質,其次才是破案。」
「我要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救出人質,能做到嗎?」
宋啟重重點頭:「能!」
章為民衝著魏嵐擺擺手:「你先回去忙吧,我和宋啟單獨聊兩句。」
緊接著,兩人坐在休息椅上,誰也沒開口說話。
宋啟大氣都不敢喘,就等老爺子開口。
章為民長嘆一口氣:「宋啟,你別怪我有私心,領導也是人,也有親情。」
「我是做緝毒警出身,比任何人都清楚生離死別的痛苦……」
1986年,一次緝毒行動。
身為緝毒隊長的章為民帶隊前往製毒工廠。
到了目的地,由裝備精良的特警小隊打頭陣,從前門突破。
章為民的小隊負責守在外圍,防止毒販從後門逃跑。
結果特警從前門衝進去以後,並沒有發現毒販的身影。
正當大家疑惑之際。
幾名全副武裝的毒販,突然從茅坑旁邊的地道鑽出來。
猛烈開火襲擊他的小隊,企圖突圍逃跑。
章為民的小隊人數是毒販的好幾倍,以為能夠以多勝少。
怎料那群亡命徒,居然還有老式手榴彈。
一枚手榴彈在身邊爆炸,徒弟眼疾手快推開了章為民。
就聽「轟」的一聲巨響,章為民整個人都被氣浪掀翻,天旋地轉。
回頭再一看,徒弟的身子被炸成了兩半。
下半身已經被炸爛了,只有上半身趴在地上。
徒弟還沒死,一點一點往前蠕動爬行,流著血淚哭喊:「師父,我好疼……我不想死……」
章為民撲過去把他抱在懷裡,卻發現他已經斷氣了,眼睛還睜著,眼角還有殘存的淚痕。
交戰還在繼續,槍林彈雨在耳邊呼嘯。
毒販人數雖少,但裝備比緝毒警察強太多了,都是半自動步槍,外加手榴彈。
而章為民這邊的人,只有一把警用配槍,還經常卡殼。
當時他們以為特警能幹掉毒販主力,誰也沒想到緝毒隊會跟毒販正面遭遇。
一個又一個隊員中彈倒下,地上血流成河。
章為民拿著對講機,拼命呼喊特警支援:「人呢!都他媽快點過來!所有人都過來!」
特警隊很快趕到,局勢瞬間逆轉。
雖然所有毒販都被擊斃,但緝毒隊傷亡過半。
這次行動遭遇重大挫敗,也成了章為民心中永遠的痛。
事後,他無顏面對犧牲隊員的家屬,更不敢回家,怕家人擔心。
於是謊稱出差,一個人躲在宿舍痛哭。
一星期後,一臉疲憊的章為民回家了。
那時候兒子章愛國剛剛警校畢業,還沒有分配單位。
他很聰明,猜出來了父親的苦衷,直言想當緝毒警,子承父業,替爸爸分擔壓力。
儘管章為民極力反對,兒子還是成了緝毒警,並參加了最危險的臥底計劃。
即便後來他已經貴為公安廳長,兒子還是堅持做臥底,把最危險的任務留給自己。
「說實話,我的思想覺悟遠不如我兒子。」
「他常說,我是公安的領頭羊,必須以身作則,他是我的兒子,更應該身先士卒,而不是縮在後面,享受權力的庇護。」
「他的犧牲對我打擊很大,卻也間接導致我升官,從廳長升任政法委書記。」
「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個烏紗帽,是我兒子用命換來的。」
「可悲的是,凌兒也隨他,一身正氣,愛打抱不平,就好像這是我們的家族基因。」
「這次我是真怕了,我兒子生命定格在34歲,凌兒才剛滿十八,還有大好的人生,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
說到這裡,章為民哽咽了。
「哪怕用我的命換凌兒都行,她絕對不能出事!」
「我已經抽調省廳所有精兵強將過來支援齊海,這次依然要當一號大案來破。」
「宋啟,破案是我的請求,也是命令!」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話音落下,宋啟立馬起身敬禮。
「章老,不用您請求,我也絕不會讓章宜凌出任何閃失,我向您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