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裡的小朋友們現在分成了幾大陣營,有蔣恆那一幫宛如螃蟹般橫著走的男孩幫,還有喬美雲的姐妹團。閱讀
而陸呦和蔣鐸倆人組成了第三世界,他們的友誼堅不可摧,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分化瓦解。
蔣鐸學什麼都很快,陸呦教會了他跳繩和踢毽子,每天晚上他都會在院子裡認認真真地練習,很快就「出師」了。
跳繩,他能翻出無限新花樣,各種歌謠口訣也是信手拈來,常常把陸呦包括一幫路過的喬美雲姐妹團看得瞠目結舌。
而踢毽子,蔣鐸也可以一次性踢七、八十個都不換氣。
蔣恆那幾個男孩們總是嘲笑他越來越娘炮,竟然玩女孩子們的遊戲。
但是蔣鐸毫不在意,因為他只有陸呦一個朋友,為了維護這段珍貴的友誼,別說娘炮,就算真讓他變成女孩子,他都義無反顧、毫不猶豫。
跳繩和踢毽子,蔣鐸都能通過努力玩出花樣,不過在辦家家酒這個事情上,他委實不擅長。
在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小姑娘分配了各自扮演的角色,將綠恐龍公仔和芭比娃娃放到他面前,自己則拿著英俊的騎士公仔——
「你是惡魔大壞蛋,你把公主搶走,囚jin在奧塔古斯山上,準備好好吃了她,我是來自西方的騎士兼王子,我要和你決鬥,將公主救出來。」
說著,她的騎士公仔翻越了靠枕做的「高山」,絲巾做的「溪流」,還吃了「蘋果」和「草莓」,終於來到了惡魔所住的奧塔古斯山下。
蔣鐸拿起了恐龍公仔,嗷嗷地大叫了幾聲,說道:「來者何人!」
「我是芒果披薩騎士,我要來拯救我的公主了。」陸呦揮舞著騎士公仔:「受死吧,惡魔。」
「你叫芒果披薩騎士,是因為你喜歡吃芒果披薩嗎?」
「不。」陸呦一本正經地說:「是因為我的父王,就是靠賣芒果披薩發家致富建國!」
蔣鐸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陸呦的臉頰:「你怎麼這麼可愛!」
陸呦一把扯開他的手:「大膽!你今敢對芒果披薩騎士不敬!受死吧!」
蔣鐸立刻拿著綠恐龍,跪在騎士公仔麵前:「尊敬的芒果披薩騎士,我已經被你的英俊和可愛征服了,請允許我對你獻上永遠的忠誠!」
陸呦哇哈哈地笑了起來:「公主,我來救你了!等著我!」
然而就在這時,綠恐龍忽然飛了起來,來到了高塔上,挾持了公主。
「好你個壞東西,竟然出爾反爾!」
蔣鐸笑著說:「因為我本來就是惡魔!欺騙是我的本性。」
說完,他抓著公主娃娃的頭髮,一下子將「她」的腦袋掰了下來。
陸呦:......
看著腦袋和身子都分了家的芭比娃娃,陸呦一下子急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蔣鐸:「因為我是惡魔,這個設定要求我在芒果披薩騎士把她救走之前,殺了她,否則就輸了。」
「不是這樣的!」陸呦解釋道:「你要和騎士決鬥,讓他救走公主,然後騎士和公主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你是讓我給你放水嗎?」
「不是!不是放水,是我要戰勝你!靠騎士的勇氣。」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戰勝我,因為我有魔法,而你只有勇氣,勇氣是不可能戰勝魔法的,除非我放水。」
陸呦:「勇氣可以戰勝魔法!」
蔣鐸:「不可能。」
陸呦:「可以可以!」
蔣鐸:「絕對不可能。」
陸呦無趣地扔下了公仔,說道:「沒勁,不玩了。」
蔣鐸後知後覺地反應了一下,不太明白女孩子的腦迴路。
不管是跳繩還是踢毽子,他知道,只要認真努力做好,陸呦就會開心。
但是辦家家酒這件事,蔣鐸越是認真去做,陸呦越是要生氣。
看著小姑娘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一臉不開心的樣子,蔣鐸忽然意識到,他不可能僅靠一己之力,便取代她生活中全部的小夥伴,尤其是女孩們。
女孩子是要和女孩子一起玩,辦家家酒才有意思。
......
那段時間,蔣鐸刻意疏遠了陸呦,在她下幼兒園回來之後,他便故意失蹤,讓她找不見他。
喬美雲見此情形,以為陸呦和蔣鐸鬧崩了,於是便想和她重歸於好。
但陸呦堅持,如果喬美雲不為那天罵蔣鐸媽媽的事道歉,她永遠不會跟她和好。
喬美雲最後只能咕噥說:「誰稀罕跟你當朋友呢!」
放學之後,陸呦在湖畔階梯邊找到了蔣鐸,蔣鐸遠遠見著她,起身便想走,陸呦追上了他——
「蔣鐸,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蔣鐸加快了步伐,沒有回答。
「對不起嘛。」陸呦小跑著、追著他:「那天辦家家酒的時候,我不該說和你玩沒勁,如果你因為這個事生氣的話,那我跟你道歉好啦。」
她道歉道得十分爽朗,因為相比於失去蔣鐸這個朋友而言,其他所有事都不重要了。
見蔣鐸無動於衷,冷著臉不理她,陸呦有些傷心:「不是說好當朋友嗎,朋友之間不可以相互原諒嗎?」
蔣鐸回頭看著她,咬牙道:「跟那天的事沒關係,只是我有點厭煩只和你一個人玩了。」
陸呦仿佛是遭遇背叛一般,眼睛驀地紅了:「你這人...一點也不值得信賴,說話不算話!」
蔣鐸的心也被揪扯著,很難過、很心痛,啞著嗓子說:「陸呦,我們不可能只有彼此。」
「但你看看周圍,除了我,誰還理你!」
「對,我只有你,但...你不該只有我,你這麼好,值得擁有更多朋友。」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陸呦愣在原地。
......
晚上,秦美珍正在給小陸寧做溶豆輔食,陸呦來到她身邊,別彆扭扭地把這件事給媽媽講了。
秦美珍攪拌著溶豆,驚訝道:「沒想到蔣鐸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這麼敏感。」
陸呦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無助地問:「媽媽,我該怎麼辦呀?」
「你自己覺得呢,你想和喬美雲她們玩,還是只想和蔣鐸玩?」秦美珍溫柔地說:「這種事,要聽從你的內心,不要勉強。」
陸呦低頭思忖了一下,悶聲說:「和喬美雲她們玩,當然有和她們玩的快樂,但是如果因此要永遠不理蔣鐸,我也做不到。」
「那媽媽再問你,你和蔣鐸玩,是因為可憐他,還是因為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呢?」
「都有吧。」陸呦如實回答:「他對我特別好,什麼都依著我,而且他看著不近人情、冷冷酷酷,其實講話特別有意思,總能逗我笑。」
「這麼說來,其實你心裡已經有選擇咯。」
「但是這個世界上,人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呀!」陸呦困惑地說:「我不能永遠跟只和他玩,不和別人玩吧。」
就在這時,沙發上正在看設計圖紙的陸雲海忽然抬起頭,笑著說:「怎麼不可能,你看我現在...不是只和你媽媽玩麼。」
「誒?」
陸呦還沒反應過來,秦美珍回頭瞪了陸雲海一眼:「你跟孩子亂說什麼呢。」
「行行行,我閉嘴。」
秦美珍對陸呦道:「沒關係,呦呦,咱不和喬美雲這些講別人壞話的小孩玩,等你上小學了,就會認識更多小朋友了,到時候,肯定有願意同時接納你和蔣鐸的朋友。」
陸呦想了想,一下子茅塞頓開:「是啊,喬美雲不和我們玩,我還會認識新朋友呢,到時候,我一定要好好挑選,我的新朋友,也一定要接受蔣鐸。」
陸雲海又說道:「而且再過幾年,你弟弟也長大了,你永遠不會缺朋友的。」
陸呦看了眼在襁褓中的陸寧,嫌棄說:「算了吧,這小屁孩,我才不喜歡呢。」
小屁孩似乎感受到了陸呦的目光,伸出了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似乎想要陸呦的抱抱。
陸呦不理他,他便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陸雲海來到搖籃邊,聽著小孩的聲音,忽然道:「孩子媽,你來聽聽,小寧寧是不是要說話了。」
秦美珍攪拌著溶豆,說道:「第一聲那必須是叫媽媽呀。」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人家要叫爸爸呢。」陸雲海逗著襁褓里宛如瓷娃娃一般的陸寧:「叫爸爸,叫爸爸呀。」
「叫媽媽!」
陸呦看著父母竟然像孩子一樣在陸寧面前開始「爭寵」了,她翻了個白眼,正要回房間寫作業,便在這時,陸寧忽然喊出了一聲:「耶耶。」
「誰教他叫爺爺呢?」陸雲海笑著說:「你爺爺在老家,不在這兒呢,快叫爸爸,爸爸就在你身邊喲。」
「耶耶...耶耶...」小孩還是含糊地叫著這兩個字,在陸呦邁進房門的一瞬間,他清晰地喊道:「姐姐!」
陸呦驀然頓住了腳步,「姐姐」兩個字,宛如閃電般擊中了她的心。
她重新走到搖籃邊,看著襁褓里胡亂揮舞手臂的小陸寧,神情複雜。
「誰教他叫姐姐的?」
陸雲海和秦美珍面面相覷:「沒人教啊,而且你也從來不理他。」
「那他...怎麼會...」
秦美珍笑著抱起了陸寧,遞到陸呦面前:「說明小陸寧喜歡你呀。」
陸寧湊到陸呦面前,竟然笑了起來,伸出小胖手,抓到了她的鼻子:「姐姐,姐姐...」
前所未有的感覺降臨陸呦的心間,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我...我才不喜歡你!」她固執而彆扭地說:「你不要自作多情啦!」
「姐姐,抱抱。」
奶娃娃伸手跟陸呦要抱抱。
秦美珍索性就把小孩掛在了陸呦身上:「抱穩咯,別摔著弟弟。」
陸呦本想拒絕,奈何陸寧已經撲了過來,她只能緊緊地抱住了他,生怕他被摔著。
奶香撲鼻,陸寧在她耳邊咯咯笑了起來,稚嫩的小手抓起了她的頭髮。
「好...好重啊!」
「姐姐,姐姐...」
「不要叫啦。」
「姐姐。」
陸呦緊繃的臉色終於鬆緩了下來,看著面前這個白皙稚嫩的小嬰兒,聽著這一聲聲的「姐姐」,這一刻,她的心頭忽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
窗外下起了傾盆大雨,陸呦將陸寧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嬰兒車裡,然後悶不吭聲地回房間寫作業。
約莫九點的時候,媽媽叫陸呦接電話,有人找她。
陸呦覺得很奇怪,自從她和小夥伴們絕交之後,再也沒有人給她打電話了,這會兒誰會找她呢。
她噔噔噔下了樓,好奇地接起了電話,電話那端傳來一個略帶沙啞低沉的女聲:「陸呦嗎,我是蔣思迪。」
「噢,蔣思迪姐姐,你找我有事嗎?」
蔣思迪開門見山問:「蔣鐸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呢,我和他有幾天沒在一起玩了。」
「這樣...那沒事。」
陸呦見蔣思迪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於是追問道:「蔣鐸他怎麼了?」
蔣思迪解釋道:「今天我們家裡沒人,父母和蔣恆,我們去度假山莊度周末了,家裡的保姆阿姨也都放假了,我剛剛給家裡打電話,沒人接,我有點擔心,保姆阿姨她們可能沒給蔣鐸留門,我也不太好去問媽媽,所以......」
「啊,可是外面下著大雨呢!」
「是啊,所以我來問問你,是否和他在一起。」
「我沒有和他在一起,就前幾天見過他一面,除了蔣家,他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沒了,要是有的話,也不會把他接來。」
「那我...我趕緊去看看,姐姐再見!」
「你找到給我打個電話。」
蔣思迪話沒說完,陸呦已經拎著小花傘,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陸雲海見此情形,也趕緊拿了傘,跟在小姑娘身後。
傾盆大雨嘩啦嘩啦地扑打在傘面上,發出噼里啪啦宛如爆竹一般的聲響。
陸呦跑到蔣家大宅周圍轉了一圈,大宅里門窗緊閉,一盞燈都沒有亮,很明顯家裡沒有人。
「蔣鐸?」
「蔣鐸,你在哪裡?」
陸呦著急地四下尋找著,呼喊著他的名字,終於,在後花園的籬笆門廊邊,找到了蜷縮在狹窄門廊躲雨的蔣鐸。
他全身都濕透了,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不斷有水珠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蔣鐸也看到了陸呦,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幻覺一般。
小姑娘穿著白裙子和夾板拖鞋,裙子邊緣都讓雨水潤濕了,焦急地望著他:「你在這裡做什麼呀,找了你半天了。」
聽到她的聲音,蔣鐸才反應過來,不是幻覺。
他後知後覺道:「躲雨。」
陸呦趕緊跑過去,給他撐傘擋雨,整個傘面全部傾斜到了他身上,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濕。
蔣鐸也立刻站起身,接過了他手裡的小傘,替她遮雨:「你跑出來做什麼?」
「找你啊。」
「找我做什麼?」
陸呦有些惱怒了:「我怎麼知道!」
一把小傘沒有辦法全部擋住兩個人,蔣鐸儘可能地將傘面望她這邊傾斜,而陸呦則緊緊和他靠在一起,讓他們都能被遮住。
「你被關在外面,怎麼不來找我?」
蔣鐸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真的不把我當朋友了!」
他搖了搖頭,漆黑的眸子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移開。
小姑娘急得臉都紅了:「你又啞巴啦...你要氣死我嗎!」
下一秒,蔣鐸緊緊地牽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濕潤,但是陸呦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灼熱和力度,他重新望向她,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陸呦,你能不能帶我回家,以後...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