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別怕
楚堯攥著她的手,倪歡掙脫了兩下,沒拽動。
太陽刺得倪歡睜不開眼睛,她眯著眼回頭看向楚堯:「可是一直有人給你打電話啊,我……」
倪歡話沒說完,楚堯已經長按側鍵將手機關機。
「現在沒人打擾了,走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倪歡怔忡的解釋道:「我是說在這個關頭上你應該回家陪長輩才對。」
說這話時,倪歡心底沒什麼波瀾。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冷血。
不管怎麼說,楚婉玫和她之間有著無法割斷的血緣。都說母女連心,楚婉玫死了,倪歡除了漠然之外沒有其他情緒。
她甚至還想快點回家,問一下周胥白知不知道事情的細節,比如,好端端的飛機為什麼會墜毀?
楚堯像沒聽到倪歡的話,粗糙的指腹按在倪歡手背上,包裹住她的手掌,舉動自然的帶她來到機車旁:「上車。」
倪歡沒動,「去哪?」
「這得問你。」
楚堯給她戴好頭盔,「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
倪歡是打算回家的,但轉念一想楚堯一大早來接她……她要是就這麼走了,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嘖,可她是為了他著想啊。
楚家這個時候應該正需要一個主持大局的人吧。
倪歡之前在網上搜過楚家。
楚聞天,也就是楚堯的父親,多年前為了現任妻子和楚老爺子鬧翻後,就再沒回過楚家老宅。
兒子不頂用,孫子總得在啊。
可看楚堯的模樣,似乎並不怎麼擔心楚老爺子聞知噩耗後會不會承受不住喪女之痛。
倪歡的視線不加掩飾落於楚堯身上,她站在原地,像入了神一樣。
楚堯好整以暇的低頭看著她,抬手輕敲她的頭盔,說:「想問什麼直接問。」
倪歡也不隱瞞,直言問道:「你不怕你爺爺一時激動,身體承受不住嗎?」
頓了片刻。
楚堯搖頭道:「在他心裡,他捧在手心的女兒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死了。」
楚婉玫出嫁的時候,楚堯還沒出生,但他後來總會聽到家裡的傭人說起楚婉玫頂撞自己的父親、未婚先孕差點氣病自己父親的過往。
楚堯算是被楚老爺子親手帶大的,老人家人前精神抖擻,人後總是會一個人暗自傷神。經常獨自一個人去墓園看望早逝的妻子,無論酷暑嚴寒,不知疲憊。
以前楚堯不懂楚老爺子對亡妻的感情和懷念,認為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就該往前看,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真正體會到他爺爺的心境,是後來當他知道倪歡出事,那種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
沒有誰是為了誰活著,楚堯以前一直堅信這句話。
失去倪歡後,他發現他大錯特錯。
一個人的離開,真的可以帶走另一個人世界裡的光。
渾渾噩噩。
度日如年。
他活得像行屍走肉。
聽完楚堯的話,倪歡沉默了很久,按自己的思路理解掉楚堯話里的意思後,她舒了口氣,聳肩道:「那好,走吧!」
「想去哪?」
人來人往,楚堯眼裡只有倪歡。
倪歡摸了摸吃撐的肚皮,想著先去哪裡散散步,消一下食,正糾結時,她瞥見馬路對面過來了一對母子,小男孩手裡攥著一隻氣球。倪歡心思一動,揚眉笑道:「去遊樂場吧。」
這個時間點,遊樂場人還不算多。
風和日麗,微風徐徐。
倪歡已經很久沒這麼放鬆了。
走在洋溢著歡聲笑語的遊樂場地旁,倪歡目光四處張望著,最後決定先去坐過山車。
她興奮的拍了拍楚堯的手臂,指著購票處:「你想去嗎?」
楚堯對這些當然沒興趣,但誰讓此刻他身邊的人是倪歡。
別說去坐過山車,就是讓他背著她走遍整個遊樂場,他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嗯。」
楚堯看著她點了下頭。
倪歡眼睛一亮,拉著他穿過人群:「我請客,你就負責享受刺激就好。」
相比於一旁猶豫不決的其他女孩,倪歡顯地十分瀟灑,看上去一點都不怕。
楚堯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過山車緩緩移動之際,倪歡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他身側挪了挪,纖細白淨的五指不自知的攥住了他的衣袖。
楚堯視線在她略顯驚恐的小臉上掠過,低頭溫聲問道:「怎麼,害怕?」
「沒有。」
倪歡堅決不承認自己膽小。
楚堯輕笑了下,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一年不見,膽子見長,挺好。」
面對楚堯調侃的眼神,倪歡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
「其實,」她不太情願的抿唇道:「是有一點害怕。」
「把手給我。」
楚堯朝她伸出手掌。
倪歡愣了愣,沒太反應過來的鬆開了楚堯的衣袖,她伸過去的手被楚堯牢牢握住。
男人手掌很大,掌心有繭,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因為知道自己和楚堯有血緣關係,倪歡也沒想往下想太多,正琢磨著說些什麼表達對楚堯的感謝,過山車的速度驟然加速。
倪歡心都提了起來。
緊接著,耳邊呼嘯而過陣陣風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倪歡忍住不叫,但幾個來回下來,腿都軟了,眼睛死死閉著,根本不敢睜眼往下看。
就在她萬分後悔自己折騰了自己時,她被攬入了一個帶著淡淡菸草味的懷抱,男人溫暖的掌心扣住了她的雙耳,為她隔絕掉外界的叫聲,帶給了她安全感。
「別怕。」
風聲呼嘯中,楚堯的聲音像穿透時空而來,擊裂了倪歡腦海中的某處屏障。
一大堆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倪歡大腦受到刺激,一時間頭疼欲裂。
因為身在高空,楚堯並未發現倪歡的異樣,只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將人抱的更緊了些。
倪歡縮在楚堯懷中,雙眼緊闔。
楓樹落葉……金黃色的楓樹葉。
長廊。
操場、籃球場。
堆滿試卷的教室。
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
一幕幕、一件件,快速在倪歡眼前閃過。
這一刻,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那些屬於倪歡、卻被她遺忘的記憶終於被她記起了一些片段。
只可惜,除了楚堯以外。
其他人的臉她都看不清。
但偶爾到了特定的場景,倪歡可以感受到那時的心境,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意外的驚喜。
記憶翻轉下來,倪歡發現,占據大部分篇章的都是她還在上高中時發生的事情。
她看到了楚堯,也只記住了楚堯。
原來,她們倆認識的這麼早。
原來,以前的楚堯脾氣那麼差。
倪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連過山車停下都不知道。
還是楚堯拍了拍她,才將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拽出來。
不知為何,記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後再次看向楚堯,倪歡總有股想哭的衝動。
準確來說,應該是委屈。
還有……依賴。
也許因為楚堯是她現階段第一個記起的人,倪歡對他多了幾分親昵感,就像她獨自行走在漫漫荒漠中,而楚堯讓她知道了方向。
「傻了?」
等了許久,也沒見倪歡起身,楚堯忍不住彈了下她的額頭,語氣訓斥:「下次別和異性單獨來玩這些刺激的娛樂項目。」
被人占便宜都不知道。
倪歡沒說話,怔怔的坐直了身體,意識游離的她正欲緩緩起身,可腿窩一軟,又栽了回去。
楚堯在一邊看著,不由揚了下眉梢:「還能站起來嗎?」
倪歡扭頭看他,思慮了下,坦誠地搖頭。
男人似乎嘆了口氣,蹲下身子,雙臂穿過她的腿窩和後背,不費什麼力氣的便將她攔腰抱起。
倪歡從善如流的勾住了楚堯的脖頸,輕嗅著他身上的菸草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安全來到地面後,楚堯將倪歡放到了路邊的長椅上,蹲下身,一隻手握住倪歡的腳踝,另一隻按揉著她的小腿肚。
「好點沒?」
男人眼眸漆黑,短髮硬朗,五官和倪歡記憶中的少年相比起來更顯凌厲深邃。倪歡目光移至他眉骨處那道淺淺的疤痕上,鼻子不受控制的酸了下,聲音也染上啞意。
她望著他,答非所問的說了句:「楚堯,如果你當初肯讓我替你將傷口消消毒,也不至於會在眉骨上留下現在這道疤。」
那時,倪歡和楚堯剛熟悉起來。
有天課間,幾個高年級的男生過來騷擾倪歡,正好被心情不好的楚堯看到。
當時沒發生衝突,但那天放學後,楚堯把那群人堵在了巷子裡,挨個虐殺。
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倪歡那天剛好回家晚,便看到了那一幕。
她話落,男人的手僵了下。
目光震驚的抬眼緊盯著她:「你說什麼?」
倪歡抿唇笑著,歪頭道:「我說……跟你當同桌的那一年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弔膽,就怕你哪天脾氣一上來,連我都打。」
話當然是玩笑話。
但楚堯卻瞬間紅了眼。
——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許櫻狂跑進一家私立醫院,氣還沒喘勻就跑進安全通道往三樓的病房區跑去。
她一接到管家的電話便立刻趕了過來。
管家一直都跟著她爺爺,連去鄉下也不例外。
不久前,管家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她爺爺暈倒了。
許櫻一開始還不敢相信,她爺爺身體一向硬朗,怎麼會突然暈倒了。
來到三樓,穿過人群,許櫻一眼看到了侯在病房外的管家,她匆匆跑過去,喘著粗氣:「我爺爺怎麼樣了?他沒事吧?!」
管家見狀連忙將許櫻請到一邊先讓她坐下歇歇。
「大小姐放心,老爺子沒事,就是忽聞沈家老夫人去世的噩耗,一時難以接受,這才昏厥過去。」
許櫻心有餘悸的點了點頭。
沒事就好。
她爺爺和沈郅焱的爺爺是舊相識,和沈郅焱的奶奶更是幾十年的交情了。
老友忽然暴斃,她爺爺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是,今天這是什麼日子。
怎麼一下死了三個人。
楚婉玫,葉茵茵,沈老夫人……
嘖,個個都是世家圈裡的重要人物。
看來接下來幾天圈裡會有大動靜。
許櫻坐在休息椅上喘了會氣,擦乾臉頰上的汗水後,她不放心的站起身往病房裡走。
「我進去看看爺爺。」
「大小姐等一下,醫生還在裡面給老爺子做檢查。」
「啊……」
許櫻聞言佇步,湊到房門前往里瞅。
門沒關嚴,露著條小縫,許櫻眯著眼睛正想偷偷看一下裡面的情況,門忽然從裡面被人打開。
許櫻被嚇了一跳,猛地抽了口氣。
下意識抬眼看向開門的人。
緊接著,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溫和的眼眸里。
看清男人的長相,許櫻再次猛抽了口涼氣,大腦瞬間死機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根快速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緋紅。
「溫……溫靳容?!」
許櫻傻傻的喊了聲。
她對面,男人姿態清雋,只對她稍稍頷首後,便不卑不亢轉向管家道:「許老先生已經沒事了,再過一兩個小時便能清醒過來。」
「謝謝溫醫生,辛苦了。」
「應該的。」
男人笑容和煦,只是並非對許櫻。
非但如此,看上去還像不認識許櫻一樣。
望著溫靳容遠走的背影,愣在原地的許櫻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長得也不算大眾臉吧?
溫靳容竟然不記得她了?
這……
她該開心嗎?
——
黑色賓利車開到沈家老宅門外時,整個沈家已經陷入了沉重肅然的氛圍內。
傭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等在大廳內。
不久前。
老夫人暴病身亡的事一傳到沈家,下人房裡像炸開了鍋。
有些在沈家做傭多年的老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對何璉去世這件事都抱著解恨的態度。
一名頭髮斑白的老人悵然直言道:「死了好,死了好啊……」
「瞎說什麼呢,不要命了嗎?」
另一名看上去比較年輕的老人謹慎低言道:「禍從口出,你都活了幾十年了,這個道理還不明白嗎?」
頭髮斑白的老人不以為然:「她把唐夫人害的那麼慘,唯一的兒子生死未卜……如今,何璉終於遭到了報應!我開心啊!我老婆子能看到今天這一幕,也不枉多活了這十幾年。」
老人轉向窗邊,渾濁的眼珠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
「希望唐夫人在天有靈,安息吧。」
「下輩子,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再嫁給老爺子那樣狠心的男人,也不要再遇到何璉那樣小三上位的噁心女人。」
? ?歡歡只恢復了一點點記憶,都是有關於楚堯的。因為沒有全部的記憶,所以她還不能回到以前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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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