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遲瀾是看到衛韞家裡漏水才過來敲門的。

  他這幾天訓練沒有在這邊住,剛才才回來。不過遲瀾和隊友在休息的時候倒是看完了衛韞的比賽,知道這次初賽衛韞得了第一的事情。

  那幅《鏡像》確實令人驚艷,遲瀾在坐電梯的時候還在想著衛韞畫畫時的樣子。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

  他收回心神來剛走出電梯,便下意識地往衛韞家門口看了眼,想著不知道那人回來了沒。結果一轉頭便看見了房子裡漏出來的水。

  居民住宅密封性很好,門縫隙並沒有留出很多。能將走廊里都淌水,裡面不知道該淹沒成什麼樣子了。

  遲瀾第一印象就是衛韞家裡漏水了,這才走過去敲門。

  不過他敲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反應,一門之隔內只能聽見水流動的聲音,遲瀾微微皺了皺眉,想要打電話卻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衛韞手機。

  而這時候門內的場景卻與遲瀾想的完全不一樣……

  衛韞臉色難看與浴池邊的怨魂對視。那怨魂這時候眼白全無,滴著水的頭髮下是黑洞洞的眼眶,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

  在他出現之後浴室之中的溫度便直線下降,冷的仿佛是冬天一樣。

  衛韞冷的面色蒼白,那怨魂死死地看著他,脖子仿佛僵硬的石雕一樣扭曲著。這種死去的怨魂與洞神那種生了智慧弒殺的邪物不一樣。

  他現在已經沒有神智了,滿腦子都是吃了眼前這個渾身陰氣的人,附身他。

  地上的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血,在衛韞目光所及之處,自己浴缸里的清水也變成了血池,那些血從浴缸里往外流,將整個浴室都染成了紅色。

  怨魂臉上此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在衛韞心中一冷的時候,他臉上越發腫脹。一個詞突然出現在了衛韞腦海里——巨人觀。

  一開始怨魂站在浴缸旁邊時還保持著詭異的人形,但是現在,身體開始一寸寸的腐爛。

  衛韞直視著這種驚悚的變化,身體卻因被血水禁錮無法動彈。

  他口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濕冷的棉絮叫人無法呼吸,恍然間,衛韞能感覺到那些血水好像淹過了他頭頂,那已經成為巨人觀的怨魂邊笑邊靠近他。

  他腦海中這時候已經來不及思考這個怨魂為什麼會找自己,只能迅速回憶著巨人觀的克制辦法,想要觸碰浴缸上面架子上的打火機,但卻因為被水困住抬不起來。

  窒息的感覺叫衛韞眼皮越來越重,頭疼欲裂。

  一眨眼的時間,學生怨魂已經走到了面前。

  腥臭的氣息侵襲過來,怨魂看向衛韞的肩頭。

  那把火明明暗暗的,他扯著詭笑。

  惡靈都很聰明,知道在人最恐懼的時候才能附身。這也是他在衛韞面前顯露巨人觀的原因。

  不過衛韞卻是他見過最難動搖的一個。

  惡靈有些不耐煩。

  敲門聲在這時越大了些。

  惡靈動作一頓,這時候外面的人終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扭過頭去看著外面,身上不停的冒著血水。黑漆漆的眼眶一離開淹沒在身上的水就少了不少。

  衛韞見狀抓緊機會狠狠掐著掌心,掙扎了一把,總算是觸碰到了打火機,打火機悄無聲息的落入手中,衛韞站起身來拉過浴袍。

  第一次覺得這個鄰居敲門真是及時。

  學生惡靈被打擾原本十分憤怒,他能感覺到外面也有個陰氣重的人,但莫名的卻有些忌憚,不敢出去。惡靈的本能讓這些東西避開一切會造成損傷的東西。

  怨魂只被敲門聲吸引了一分鐘就重新看向了衛韞。但這一分鐘已經為衛韞吸引到了足夠的時間。

  殺巨人觀怨魂是要用陽火燒了他本體,衛韞不確定眼前的普通打火機是否有效,但這時候他被困在浴室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怨魂回過頭時,他扶著牆咳嗽著。一把將打火機打開扔在巨人觀身上,順勢悄然移動到門口。

  那怨魂似乎沒想到這麼弱小的人也會反抗。面上閃過一絲困惑,一直到身體被燒傷之後才反應過來,嗬嗬的被激怒。

  淹死的水鬼都怕火,這是不變的定律。

  好在衛韞賭對了,眼前的火雖然不能直接燒了水鬼怨魂,但卻能造成一定傷害。怨魂臉上獰笑不再,嘶吼著身上腐肉掉落,在猝不及防的疼痛中在浴室亂砸著。

  衛韞扶著牆跑出浴室,拿出手機就要給張道長打電話說怨魂來了這兒。

  但是在他撥通的下一刻,一道濕冷的氣息纏住他,被激怒的怨魂這時候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強忍著身上火燒般的疼痛,打落了手機。

  手機碎在地上四分五裂,浸水之後滋滋作響。

  衛韞眼皮一跳,腦海迅速旋轉著。

  他不能跑出去,把怨魂引給別人。隔壁那個鄰居就在門口,衛韞再怎麼樣也不能連累他人。

  想到玄陽秘術中的禁符。衛韞咬了咬牙,劃破手指就要畫。

  這禁符不能輕易畫,一旦畫了,相當於拿他壽數去換。

  衛韞指尖血滴出來,腦海中浮現出書中的符咒圖案。

  正在這時往他身邊走過來的怨魂卻突然止住了腳步。腫大的巨人觀面上看不出神情,衛韞皺了皺眉,卻見那怨魂突然慘叫了一聲。

  怨魂死後怨氣極重,這一聲慘叫。直接震的衛韞腦海一刺,無數聲音在腦海中迴響,衛韞閉上了眼被迫暈了過去。

  在衛韞失去意識後從巨人觀怨魂身後顯現出一道陰影來。

  怨魂沒有神智,只知道慘叫,像是受到威脅一般發出尖銳的嘶吼。

  靳寒庭卻只是嫌棄聒噪般的皺了皺眉。

  他身體凝聚之後,血紅眼眸中暗紋一閃而逝,指尖微微扯了扯。那腫脹的巨人觀便像是被人操縱著絲線從中間割開一樣,轟然倒塌。

  血水還在順著地板流下。

  怨魂並不是那麼好殺的,在地上的怨魂又向著他爬來之時,靳寒庭向地上扔下了一簇鬼火。當初那個焚燼洞神的鬼火瞬間便席捲了已經化為惡靈的學生怨魂。

  靳寒庭沒有再看那惡靈一眼,而是走向被惡靈尖嘯怨氣刺暈的衛韞。

  然而他剛上前一步,卻忽然腳步頓住。衛韞暈倒時是側面躺在沙發上的,此時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中,沒有戴口罩露出半個側容來。

  他暈倒時似乎有些痛苦,薄唇緊抿著,側臉上沾染了幾滴血珠,此時正落在眼尾處。

  靳寒庭還是第一次見到衛韞不戴口罩。側躺在沙發上的半張面容比起往常……好像更叫人好奇。

  衛韞長什麼樣子?

  靳寒庭心底冒出這個疑問。

  冷峻的面容上煞氣微微褪去了些,眼中露出一絲困惑。

  然而就在這時衛韞身上的浴袍襟帶在倒在沙發上時被掛住,這時候終於支撐不住散開。

  白色的浴袍滑落,露出背部一小塊蒼白的肌膚。

  靳寒庭目光陡然頓住。

  ……躺在沙發里的衛韞沒有穿衣服?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個浴袍一樣的東西在生在古代的靳寒庭看來就和沒有穿一樣,只能蓋住大半身體。那人鴉睫微垂的側臉之下,纖長的脖頸也露了出來,眼見著那個白色的袍子還有再滑落的趨勢。

  靳寒庭猛地閉上了眼。

  「衛韞?」

  他聲音有些不自然,開口喚了聲。

  這次和上一次在山中山洞中不一樣,他知道衛韞不是故意的。自然有必要提醒對方把衣服穿好。

  但是昏睡過去的衛韞卻完全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他腦海里這時候全都是怨魂的尖嘯。浴袍滑落到背部止住,漂亮的蝴蝶骨若隱若現。

  靳寒庭叫了聲沒有動靜之後,這時候也知道衛韞的昏過去了。他眉頭緊皺著,這時候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衛韞清冷的側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逝,蒼白漂亮的雪頸又浮現出來。

  靳寒庭猶豫了一下,指尖微彎著。最終在聽到外面人聲時,抬手替衛韞將衣服穿好。

  衛韞昏昏沉沉時,隱約感覺有一道冰冷的氣息落在他肩膀上。他以為還是那個巨人觀怨魂,身體緊繃著。

  然而那道冰冷的氣息在拂過他肩頭之後就收了回去,有什麼東西被蓋在了身上。

  房間裡的冷意散去,衛韞眉頭鬆了些。

  靳寒庭在替人穿上衣服之後,莫名有些不自在。在人聲越來越近時,回頭看了眼衛韞就轉身離開。

  ……

  而這時,遲瀾在敲不開門又一直能聽見水聲之後,心底莫名有些不詳的感覺。

  他從未出現過這種感覺,好像裡面衛韞真的出事了一樣。

  遲瀾雖然之前討厭衛韞,但是卻也沒有想著讓人真出事。他皺眉迅速聯繫了物業,想著實在不行讓物業開門進去看看。

  結果等到他剛停下敲門的動作給物業打完電話後抬起頭來,卻忽然愣住了。

  對面的房子裡哪有什麼水,房子乾乾爽爽的,就連走廊上也沒有水漬。好像剛才看到從衛韞房子裡流出來的水都是錯覺一樣。

  遲瀾臉色難看了些,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看錯。不說他天生視力聽力就比別人強,就說身為職業選手,怎麼可能出現眼花這種事。

  剛才走廊里分明就有水!

  難道是衛韞打掃了?

  他心底剛浮現出這個念頭便被否認。

  不可能。

  就算是衛韞醒了將裡面房間拖乾淨了。但是這扇門沒有打開,走廊上的水漬不可能憑空消失。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遲瀾狐疑地看了眼地下,忽然又想起了當時看古村真人秀時的古怪感。

  衛韞沒事吧?

  戴著黑色棒球帽的青年臉上張揚淡去,眉眼沉下,上前繼續敲門。

  就在遲瀾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沒有動靜,只能等物業過來時,衛韞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終於從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叫醒了。

  敲門聲一陣接著一陣,外面還有腳步聲。

  衛韞半抬著眼有些難受,但像是那隻學生怨魂卻還是掙扎著起來了。結果等他忍著頭疼起來之後,卻發現……哪兒還有什麼怨魂?

  整個客廳恢復了之前的樣子,逼近他失控的怨魂也不知所蹤,衛韞面色蒼白有些疑惑。

  以那個怨魂那種墮落成惡靈的模樣不可能主動離開。

  可是人呢?

  他看了眼房子,不止是客廳,就連浴室都恢復了。水龍頭裡的水變成了正常的自來水。如果不是地上摔壞的手機,衛韞都要懷疑這是自己的一場夢。

  惡靈消失了。

  外面隱約傳來了物業的聲音,衛韞深吸了口氣戴了口罩後撐著身體去開門。

  「衛先生?」

  「你在嗎?」物業莫名其妙被住在隔壁的遲瀾找來,在打電話時遲瀾說的是衛韞家裡漏水。

  但是等他們過來……哪裡有漏水?

  物業一臉疑惑,遲瀾卻沒空解釋,只叫他們敲門。

  敲了會兒之後,物業神色有些古怪,剛準備轉頭和隔壁的業主說裡面可能沒有人。就看見「咔嚓」一聲,門打開了。

  受剛才學生怨魂的影響,衛韞還有些疲憊。

  打開門之後抬起頭來,就看見隔壁的那個鄰居和物業站在一起。

  「衛先生,您在家啊。」

  物業有些尷尬。

  衛韞皺了皺眉,雖然明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但還是問:「怎麼了?」

  物業有些無奈:「不好意思衛先生,剛才隔壁業主說您家裡漏水,我們上來排查一下。」結果上來什麼漏水都沒有,走廊里乾乾淨淨的。

  要不是身後青年長得好看,說話也沒什麼問題,物業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有病了。

  衛韞想到之前那怨魂弄出來的動靜,心下瞭然,嘴上卻道:「漏水?」

  「我剛才睡著了不知道這件事。」

  「可能是隔壁鄰居看錯了吧。」

  物業看了眼乾爽的地面,也實在無法違心說真的有水。

  尷尬的看了眼戴著棒球帽的青年後道:「既然沒有水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遲瀾從衛韞出來之後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聽見物業的聲音後,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可能我最近精神有點不好,看錯了吧。」

  物業尷尬的笑了笑離開,原地只剩下衛韞和遲瀾兩個。遲瀾看了眼面前略微有些疲憊的青年,心底轉了好幾圈,嘴上卻道:「哥你沒事吧?」

  他到現在仍舊不認為自己看錯,不過看衛韞神色蒼白不想多說,打發走了物業,只好勉強轉移了話題。

  即使他心底疑惑愈盛。

  衛韞知道這個鄰居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但是對方既然沒有明問。他就也不用明說,只是道:「沒事。」

  「睡的比較熟而已。」

  他話音落下又咳嗽了聲,被怨魂困在浴池裡那麼長時間,他到底還是有些感冒了。

  頭一陣一陣的疼,就連嗓子也有些啞。

  遲瀾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最後只是道:「哥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我去給你買些藥回來。」

  遲瀾又恢復了往常,好像剛才的疑心只是錯覺一樣。

  衛韞剛想拒絕,鄰居就笑著道:「哥都生病了還要和我客氣嗎?」

  額頭一陣一陣的疼,那個巨人觀怨魂又不知所蹤。衛韞這會兒也沒精力再推辭,在隔壁鄰居看向他時點了點頭。

  「謝謝。」

  遲瀾邁入電梯,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消失,還在想水漬的事情。

  而在看著鄰居離開之後衛韞才收回目光來,將眼神放在房子裡。

  怨魂到底去哪兒了?

  他陰陽眼看過去沒有任何怨魂的氣息,好像連同什麼東西被清理乾淨了一樣。但剛才生死一線,現在又不知所蹤衛韞到底無法放心。

  皺眉看了眼地上壞了的手機之後,衛韞走過去從抽屜里拿出當日在醫院時張道長給他的名片,拿起座機,按照名片上的手機號打給了張道長。

  他手機壞了,但幸好座機和名片還在。

  ……

  張道長跟著趙賢去了警局,結果到了之後卻發現趙賢瘋了。而他後背上的那個背後靈不知所蹤。

  怨魂呢?

  張道長剛升起疑惑,隨即又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

  等等……不好。

  他該不會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那個怨魂的目標是衛韞吧?

  衛韞和這些鬼都沒有仇,但是因為這個極陰體質,在所有惡靈眼中就跟香餑餑似的。

  衛韞處境危險!

  張道長臉色有些難看,剛為自己的猜測驚了一身冷汗,電話卻突然打了過來。他低頭一看,卻發現是個沒見過的座機號。張道長接起來就聽見了衛韞的聲音。

  「道長,我是衛韞。」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衛韞就又道:「那個學生怨魂來過我這兒,但是剛剛不見了。」

  他一張口便將事情講了一遍,原本提心弔膽的張道長也有些疑惑。

  「你說那惡靈不見了?」

  衛韞點了點頭,沒有人比他把家裡翻的更乾淨。

  那個惡靈確實是不見了。可是具體為什麼消失他卻也不知道。

  「道長知道惡靈什麼情況下會放棄一個馬上就能殺死的獵物?」衛韞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忽然問。

  在他暈倒前那隻惡靈停了手,他是忽然放棄的。

  張道長倒是沒有多想,直接道:「如果周圍有更強大的存在的話,惡靈確實會放棄獵物逃命。」

  他說完之後愣了一下,陡然想起了什麼。

  更強大的存在……

  難道是靳寒庭?

  是靳寒庭救了衛韞?

  不過……如果是靳寒庭的話那惡靈應當已經死了。

  他神色古怪了一瞬,這時候一抬眼卻見……靳寒庭出現了,不由臉色一驚。

  衛韞沒有注意到電話那頭的古怪,還在思索著。

  張道長勉強道:「你先別擔心。」

  「我幫你……問問。」

  衛韞不知道他要問誰,見張道長這樣說好似認識那個降服惡靈的人便也暫且壓下急切。

  「好,有勞道長。」

  張道長掛了電話,看向神色沉沉的靳寒庭。

  「去找衛韞的怨魂被您收了?」

  靳寒庭好不容易壓下看到衛韞衣帶散開的尷尬。聽到這道士這樣問,不由抬起眼來,淡淡應了聲。

  張道長鬆了口氣,收了就好。

  不過……邪祟也會保護人?

  他神色怪異,被靳寒庭一看身上驟然冷了些,在對方皺眉時連忙道:「不是我問,是剛才衛韞來電話了。」

  「那麼個要人命的東西不見,他總得問問吧?」

  靳寒庭皺了皺眉。

  「叫他放心。」

  「說怨魂死了。」

  張道長點了點頭,靳寒庭面上沉冷,垂下眼卻又不經意想到了給衛韞拉衣袍的場景,指尖微頓了一下。

  「他如果沒問的話,不必說是我。」

  張道長奇怪的看了眼前的鬼王一眼。不明白居然還有人做好事不留名,但是還是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他。」

  靳寒庭閉上眼,想到自己最後鬼使神差的動作,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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