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香格里拉。天香苑
「久違了,老闆娘。」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大芋頭啊!怎麼今兒個心情不錯嗎?聽說你前幾天轉了死性,和個小姑娘一起鬼混,到山裡去玩了一圈,怎麼玩成這一身狼狽德行啊?」
「我想取回暫寄此處的那樣東西。」
「……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記錯日子了,離一年期滿,還有個兩天不是嗎?」
「沒錯,我就是要那樣東西。除此之外,還請你帶話給一個老朋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隨你吧!話我會帶到的。不過,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等下還要趕路嗎?」
「嗯!我還有遠行,明日月正當空之前,我要趕到蜀道的兔兒坑。」
「呃!這倒是奇事一件,快馬三天的腳程,你一天就到,你真以為自己學會千里縮地法啦!」
「放心,套句以往的老話,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會做到的,因為,我是個天才。」
是的,為了要完成這項任務,為了要成功駕馭劍氣,自己必須要成為天才。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兒坑。地底建築
他叫陳由,是一名騎士,出身於武煉的沒落貴族,現在是狼嚎騎士團的一員。
以他這等功夫,與團里一眾好手相比,自是永無出頭機會了。
陳由不是沒有想努力,他還曾經親往東方武術本宗白鹿洞書院求學過,可是,人的天份未足而一,成就自也有高下之分,他苦修數十年,也僅能練至最低位的騎士,反而是頗通文事,靠著和狼嚎騎士團的團長相熟,加入了狼嚎。
同伴們誰也看他不上眼,礙於他的特殊身份,也不好要他去衝鋒陷陣,最後,一個騎士就此淪為打雜的小角色。
這天,他奉命來看守祭壇,順便整理一下雜物,打掃一下祭壇四周。
一起當班的同袍,開了小差去喝酒,陳由無奈,嘴裡嘀咕著,清掃地面的碎石。
驀地,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在石壁上,有個突出物緊緊釘著,陳由好奇心起,走近一看,赫然發現,一柄沉香木製的摺扇,雕刻精緻、金佩玉,大非凡品,扇子的尾部,有一半沒入了石壁之中。
看這樣子,扇子是給人以重手法,擲入石壁,因為壁面剝落,才顯露了出來,能將這樣一柄遇力即折的摺扇,沒入堅硬的石壁,出手人的內力深厚,可見一斑。
陳由心中暗自駭然,伸手將摺扇撥出,卻見那摺扇上似有字跡,攤開一看,白白的扇面上,題了首小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白鹿洞為漢學大宗,弟子均是文武兼備,陳由學武不成,在鑑賞文藝上,倒是遠較其他騎士為強的。
此時但見詞義悲切,自生一股解不開的哀愁,陳由本是識貨之人,一看之下,脫口贊道:「好詞。」
陳由將詞細讀一遍,又鑑賞起扇子上的書法,又不由得搖起頭來,詞意既是憂懷,又兼敘亡國之悲,照理而言,寫起來的字,不是劍撥弩張,要與敵人分個生死,便該是骨瘦崢嶸,顯示其憂憤難解。
但這人的書法,一昧求雅,便顯得娟秀有餘,而剛直不足了。
陳由心想,便是這等窩囊氣,無怪會有亡國之恥,只是,這字跡,為何恁地眼熟啊……
反過扇面,另一面上,畫了副極精美的鴛鴦戲水圖,花開並蒂,樹結連理,鴛鴦交頸,正是一派綺妮風景,扇的左側,填了首風liu艷詞。
「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當陳由瞧清了這詞,確定了填詞者的字跡,三魂七魄全嚇飛到九霄雲外了,他知道,前兩天在此地大鬧一場,殺死不少團員的人是誰了,這字跡,他曾在白鹿洞看過,這下大事不妙了。
「頭兒,頭兒,不好了,咱們惹上大麻煩了」陳由大聲驚呼,跑去報信去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兒坑
平靜的午後,因為天氣已涼,顯得有些蕭條。
二十幾個騎士,負責在廣場上守備,他們待在往地下建築的門口前,三五成群,喝著老酒,玩牌嬉鬧。
負責搭建東西的奴工,已在昨天晚上通通滅了口,善後處置也做好了,只待今晚月圓,契約時間便告終止,他們便可以扛著能源塊,打道回府,過舒舒服服的日子,不必再困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了。
由於上次的怪異爆炸,騎士團炸死了四分之一的組員,損失慘重,有鑑於人手不足,外頭的搜查網全部撤回,守好大門口就行了。
突然損失這麼多成員,對狼嚎騎士團的傷害非常大,但大多數的騎士對此都無動於衷,反正他們本來就是為利而聚,少個人便可以多分點,自是上上大吉。
不過,那個敵人也真狠毒,居然用這麼厲害的火yao,實在是太卑鄙了。
驀地,一聲尖嘯,似若九天龍鳴,清亮震耳,由遠至近,打遠方傳了過來。
幾個騎士抬頭張望,卻見遠處天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以極高的速度飛射過來。
影像漸漸清晰,一個騎士眼尖,看到飛來物竟似個人形。
「仙人,是仙人啊!」
大陸上,有飛行能力的人形種族,雖然稀少,卻非沒有,不過,要以如此高速飛行,那是萬萬不能。
傳說中的天位高手,也能憑特殊功法飛行,但這騎士乍見人形急飛,第一個反應便是天仙降臨。
騎士揉揉眼睛,正想再看清楚些,只見那物體已然不見,跟著,很難以想像的,左方山上,傳來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
轟隆!
騎士吃了一驚,推了推同伴,說道:「不得了了,有仙人飛在天上撞山啦!」
同伴的手氣正順,給這麼一推,沒好氣地道:「你發什麼神經,這種地方連老鼠都不肯來,哪來的仙人,去去去,別礙老子發財。」
那騎士自己想想,心裡也覺得好笑,哪有仙人還會撞山的,就是魔導師也沒這麼蹩腳的。
不,怕是自己眼花,把流星當成仙人了,大白天見到流星,嘿!不知是什麼兆頭。
一行人吆喝幾聲,重新又玩起來。
過了一會兒,左側的草叢,發出「沙沙」聲響。
聽到這聲音,騎士們紛紛停止動作,累積的經驗告訴他們,有東西接近了,而且從聲音來判斷,是人。
幾個騎士站起身來,正要去搜查,卻見如人高的長草向兩邊分開,一個銀髮男子緩步踱來。
這男子的臉色很差,雖然銀色長髮遮住了他的面容,狼嚎騎士們還是有這種感覺。
他的呼吸,好像拖車的老牛般粗重,走起路來微微搖晃,彷佛隨時都會倒地似的,完全是一副身染重病的樣子。
(哪裡來了個死病鬼?)
狼嚎騎士們皺起眉頭,他們當然不是善男信女,不過,看到這樣的一個病漢,還是讓這些人的心頭一陣不快,總是怕自己給傳染了什麼怪病。
銀髮男子緩緩站定,又好像站不住腳似的,連忙用手裡的劍拄地,撐住身子。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裡原來還有柄劍。
不是光劍,那麼,是什麼寶劍嗎?
騎士們定睛看去,但見劍長數,遠較一般的長劍為短,像柄匕首似的,劍身黝黑,黯然無光,隱然有鏽掉的斑駁,當他們仔細一瞧,赫然發覺,這男子手持的,竟是柄木劍。
會在這時候到這種地方的人,不管外形如何,都不會是普通人,可是,單只是眼前所見,這男子根本不勞他人動手,自己就奄奄待斃了,再看他手中長劍,廢人持木劍,狼嚎騎士們實在提不起多少的警覺心。
更重要的一點,他們感覺不出,這男子的身上,有多強盛的氣。
氣,可以說是「能量」的簡稱,也是大陸上判斷強度等級的通用知識,凡是水準以上的高手,無論是騎士或是魔導師,身上都會有強大的氣,即使身在傷病中,氣仍然是凌厲盛大。
儘管高手們往往會對自己的氣息加以掩飾,精華內斂,不形於外,但是,從這男子的一舉一動,騎士們可以清楚的感到,他沒有隱藏。在這病鬼的體內,連一點可觀的氣都沒有,他病得就快沒命了。
男子重新站定,開口問道:「兩天前的那個女孩,現在還在嗎?」
令人奇怪的,男子的聲音仍然悅耳悠揚,恍若樂器鳴吟。
「她在……」
一名騎士本能地回了口,話甫出口,立刻驚覺不對,只見同伴們怒目以向,訕訕地退回隊伍里。
聽聞愛菱無恙,李煜笑了,當初棄下愛菱,純是冒險之舉,不得已而為之,並沒有多少把握狼嚎騎士團當真會救治她,現在知道她已然獲救,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
劍氣已然發動,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要儘速料理此事。
「交出那女孩,再交出黑曜鏡,大家便可相安無事……」
說到一半,李煜苦笑,為什麼要問明知道結果的問題呢?
而自己所用的言詞,也實在是了無新意啊!
果然,還沒等他說完,騎士們先是一呆,繼而爆發了活火山般的盛怒。
「臭小子,發什麼神經。」
「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來找死的是不是?」
「羅唆什麼,馬上宰了他。」
講歸講,這男子的詭異現身,總讓他們忌憚幾分,加上人人都是自私,希望由同伴搶先出手,因此,騎士們罵聲連天,卻沒人肯率先動手。
李煜搖搖頭,嘆道:「真是有辱騎士精神啊!不想動手的話,也可以,你們讓開一旁,我就這麼進去,大家兩不相干。」
說罷,也不管他們回應如何,開始慢步前行。
騎士們均是一愣,這傢伙實在是膽大包天,自己不殺過去,他已該酬神謝佛,現下居然主動靠過來,真是不要命了。
不過,因為這樣,騎士們更是不願主動出手,怕這癆病鬼是真的身負絕技,自己貿然上前,可大大的划不來。
可是,他僅孤身一人,自己這方卻有二十來人,要是就給他這樣虛張聲勢唬過,別說到時候頭兒責罰,日後傳出去,自己這夥人臉上無光,還怎麼做人啊!
正當局面僵持不下,一個騎士瞥見了李煜右手的傷痕,喜道:「大家不要給他唬住,這人的右手早就廢了,還用什麼劍?」
狼嚎騎士們聞聲,看向李煜右手,只見白皙的手掌上,布滿了歪七扭八的傷痕,顯然早給人挑斷神經,沒有使劍的能力了。
也有人猜想,這人會否使左手劍,但自始至終,李煜一直是以右手持劍,看來不可能是左撇子。
再看他有氣無力的動作,所有的騎士都不相信,這人還有辦法舉劍迎敵,這樣一想,原本壓下的憤怒,現在全爆開了。
「兀那小子,膽敢欺騙你家大爺。」
為首的一名騎士,將光劍抽出,對著這可恨的騙子,一劍劈下。
「刷!」
沒見到李煜有什麼動作,只是把木劍斜斜抬起,隨手一刺,也不見得有多迅捷,卻是後發先至,在那騎士的咽喉,開了個血洞。
騎士悶哼一聲,頹然而倒,後面的同伴見了,還以為他招數太過明顯,給人家碰了巧,一劍殺斃,當下改變戰術,光劍半空挽了個劍花,招數靈動,劍光籠罩李煜胸腹間五處大穴,同時伏下三記後著,只要李煜閃躲來勢,便立刻將他砍做兩截。
哪知李煜雖還是一副束手待斃的模樣,對著來招,只輕輕一劍上挑,穿過來招。
這沒啥力道的一劍,竟還是後發先至,刺中騎士眉間,當場斃命。
連連喪生兩名同伴,後面的騎士嚇了大跳,估不到這小子的劍法如此詭異。
「小心,這小子的劍法有古怪,大夥併肩子齊上。」
幾個眼力好的騎士均已瞧清,這銀髮男子,步履虛浮,出劍時軟弱無力,顯然不知為何,弄得身上半分內力也無,只是憑著一手詭異的劍招,脫得大難而已。
此時,人人都是同樣的想法,暗道:「你劍法雖怪,但經脈既斷,劍上無內力隨附,招數再妙也是有限,手上拿的又是木劍,一碰即折,只要運力於劍上,逼你硬碰硬,管你劍法再高,也是死路一條。」
存著這樣的想法,七個騎士相互一瞄眼色,大喝一聲,將李煜圍在中央,共同出招,人人均提起了十成內力,橫劈直砍,想說如此一來,雙方無異比較內力高低、兵器優劣,又是七人同時出招,任這小子劍招再妙、出劍再快,了不起能傷個一兩人,亂劍之下,也必給砍成了肉泥。
劍如暴雨驟下,這七人中,有兩名內力甚佳,七人合力,更是勢不可當,劍刃上甚至隱有風雷之聲。
只一時之間,四方都是劍刃劈風之聲,聲勢驚人。
卻聞七聲悶響,劈風聲嗄然而止,騎士們著胸口,先後倒地,他們左胸心房,給一劍洞穿,位置竟是毫無二異,人人面上都是一副驚恐之色,彷似在剛剛的戰鬥里,見著了最難以置信的東西。
適才,當數柄光劍,或攻胸腹,或削足履,自七處先後攻來,便當劍刃將及身時,李煜抬起手來,遞出七劍。
本來,七處攻擊雖分先後,但及身時間卻是相差無幾,任你速度再快,連擋帶閃,身上也難免被刺出三四個窟窿,就算是遇到絕頂高手,閃退格擋之際,也必然有跡可尋。
但李煜就這麼舉手發劍,去勢不急不徐,卻搶在所有光劍之前,刺穿了騎士們的胸膛,而且,每個人的劍傷落點,都是同樣的位置,不失分毫。
更驚人的是,當其中兩名騎士驚見如此神技,連忙撤招急掠,而李煜的劍長未滿兩尺,再加上手臂長度,也不及兩丈,敵人退至丈余開外,又是分兩個方向而退,照說,該是再也傷不著他們,哪知道腳方落實地,兩名騎士胸口一涼,就此人事不知。
餘下的十來名騎士,乍見此景,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不是初出茅廬的生手,可卻也從沒見過這等劍法。
從倒地的屍體看來,每個人都是單純的被劍刃穿心,並非是被內家高手震斷經脈而亡,這人的劍上確實是沒半點內力。
要說是劍招精妙,令人招架不住嗎?
這也不對,他出的每一劍,平平無奇,全無半分奧秘之處;那麼,是出劍太快,擋無可擋嗎?
這更加荒謬了,剛剛他一劍斃七敵,速度雖不慢,可也絕對談不上迅捷兩字,一招一式,全給看的清清楚楚,何快之有?
從頭到尾,這人的劍法,既非威猛絕倫,也非輕翔靈動,與一切上乘劍法的要訣大相逕庭,可偏生就無人能招架他一劍,這樣的劍招,只能用神奇兩字來形容。
不,他的劍,甚至連劍招都算不上,就只是重複提腕、遞出的動作而已,這等三歲頑童也會的動作,怎能算是劍法?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劍法?
現場鴉雀無聲,這詭異莫名的劍,讓騎士們都傻眼了。
李煜閉目站定,輕輕抖去木劍上的血漬。
自他收劍的那一刻起,銀髮之下,臉色忽地恢復了光彩,身體的顫動也漸漸停止,整個人站的筆直挺撥,一掃適才奄奄病容,全身上下,竟爾散發出橫掃千軍、銳不可當的氣勢,神彩飛揚,完全是高手的姿態,他睜眼橫視,邁開大步,昂然向前走去。
見到李煜前後判若兩人,騎士們的心裡涼了半截,估不到這人扮豬吃老虎,先示敵以弱,再暴起傷人,自己可上了大當啦!
這人用的不是劍法,世間哪有如此劍法?定是使了什麼妖術,對,這人使的是妖法……
這人是魔導師!
一想到這個答案,騎士們紛紛點頭稱是,鬥志全消。
敗在這麼厲害的妖法上,再怎麼看都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以他們十位數的人數,全體再一次上前圍攻,未嘗沒有一拼之力,但狼嚎騎士大多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只要想到有送命的可能,珍惜皮肉猶恐不及,哪裡還敢上前硬拼。
再加上,只要一想到對手是魔導師,大陸上的騎士都會有一種幾近是懼怕的厭惡感,那是對未知事物的正常反應,而現在,當騎士們把未知和魔導師劃上等號,強烈的恐懼感立刻緊攫住他們,只見幾個騎士臉色倏地變白,大叫一聲,向後逃去。
「大敵當前,臨陣退縮,該殺!」
後方大門傳來一聲暴喝,一柄兩尺余長的厚背長刀,打橫斬出,將正自奔逃的數名騎士,攔腰斬作兩段。
「副……副團長!」
見著長刀,騎士們均知來者身份,恭謹地彎腰行禮。
「平時只曉得吃喝玩樂,仗著光劍耀武揚威,全然沒想過提升實力,哼!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就讓你們屁滾尿流,真是一群飯桶。」
一個鐵塔般的高壯漢子,從洞門大步走出,聲若宏鍾,又是蓄力喊出,只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這番話大有見地,狼嚎騎士團成員,雖是大多配戴光劍,但能發揮其真實威力者,十人也不見二三,換言之,光劍僅不過成了華美的裝飾品,遇著大敵,非但無法克敵致勝,自身反遭其害。
李煜停下腳步,見著此人相貌,心下一凜,認得他是朱鳥騎士團的成員,名叫公孫雄,曾隨王五學刀一年,算是武煉西南一霸,名頭頗響,卻不知怎麼會到這裡來當副團長。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親至,如吃了定心丸,知道這副團長武功甚高,有他壓陣,管他是什麼妖法,也只有碎屍萬段的份。
公孫雄走至李煜跟前,見他手持木劍,登時面露不屑之色,對左右道:「你們拿把劍給他。」
跟著對李煜說道:「報上名來,本座刀下不殺無名之人。」
一面說,一面輕撫長刀,他這刀幾乎有一個人高,若非他這樣的巨漢,當真是誰也使不動。
剛才李煜連挫多人,公孫雄在旁看的清清楚楚,雖想不透其中奧妙何在,但他武功本強,又有獨門絕技傍身,自也不將這小小戰果放在眼裡,認為最終理由,還是這班酒囊飯袋太過膿包所致,自己親自出手,哪怕這銀髮小子不手到擒來。
撥開擲來的光劍,李煜微一揚眉,笑道:「真巧,敝人劍下卻專殺無名之輩,像你這等貨色,問來作啥?」
言下之意,自是認為閣下也是一招斃命的貨色,問名字有何意義。
公孫雄差沒給氣的七竅生煙,過往對敵,敵人還不用見他出刀,單只是見到兩方身形上的差距,便嚇的魂不附體,那裡見過這等倨傲角色。
以他身份,便是一刀將這小子斃了,也是頗不光彩的事,心下猶豫,只聽得李煜笑道:「閣下來當這勞什子的副團長,給你們大統領知道了,只怕不會放過你吧!」
公孫雄登時一驚。
王五待人寬厚,不干涉騎士團加入別派組織,但狼嚎騎士團乾的是盜賊買賣,傷天害理的事不少,傳了出去,自己必大禍臨頭。
自己因為貪財,受聘加入狼嚎,為了隱密起見,近十年來已極少露面,哪想到會被這男子一眼便認出來。
這小子萬萬不能留著。
隱私給人一語道破,公孫雄心下不禁怯了幾分,重新打量眼前敵手,驚疑不定。
朱鳥騎士團對當前大陸上的各個高手,都有長期集資料,可是公孫雄卻從不記得,哪個勢力門下有這樣的一號人物,正自遲疑,卻見旁邊的手下,以狐疑的眼光望著自己。
公孫雄忙叫不好,狼嚎騎士團的維持,全憑實力,若是讓手下懷疑自己實力,那往後可就麻煩了。
再轉念一想,朱鳥騎士的身份,絕不能泄漏,否則讓大統領知曉,縱然他不追究,其餘的朱鳥騎士也計絕不會放過自己,不管這小子是什麼人,眼下都非得殺了他滅口才行了。
主意拿定,公孫雄大喝一聲,揮刀飛斬,他已擬好了戰法,先以喝聲令對方腦袋一昏,再趁機出刀,一舉制敵死命。
他見過那神出鬼沒的劍招,暗忖沒有避開的把握,便不敢放手而為,刀招有七成是守勢,又將護身氣勁提至最高,暗自尋思:這人手中所持又非是神兵利器,自己偷師石家的大地金剛身已有相當火喉,就算給刺中,也足以震碎木劍,何來可懼之有。
「白鹿劍、朱鳥刀」之名,威震大陸,由他這樣的好手施展,更非尋常,再加上巨刃助威,發出的威力較早先七人合擊,有過之而無不及,只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視線不清,李煜似毫無還手之力,給長刀逼得倒退連連,敗象紛呈。
騎士們見到副團長虎威,紛紛張口叫好。
公孫雄也頗是得意,原先的料想果然不錯,這小子的內力不繼,不敢與自己兵刃相碰,倘若剛剛給他虛張聲勢嚇倒,那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公孫雄手底加勁,要在下一招將李煜瞬間砍為四截,藉此在手下面前顯威。
長刀快斬,公孫雄喝道:「報上名來,莫做無名之鬼。」
「無知蠢物,我瞧在王五面上,屢次相讓,你竟連這也不知?」
李煜怒斥一句,對著敵招,還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遞出劍去。
乍聞此語,公孫雄心驚肉跳,忙把全身功力運至臂上,大地金剛身威力發揮至最強,使勁斬出,要恃強破去這一劍。
虎嘯似的刀風,瞬息間充滿整個天地,震的眾人頭昏腦脹。
旁觀騎士忽覺得幾滴熱熱的液體,濺在臉上,沾來一看,竟是鮮血。
只見李煜、公孫雄對視而立,一道丈許長的刀痕,在地上劈出深坑,直至李煜腳底。
過一會兒,李煜身體顫動,連退數步,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狼嚎騎士大喜,以為副團長將這會妖法的小子殺斃,連忙開口歡呼讚揚,趁這機會大拍馬屁。
「鏘當!」
歡呼之聲剛出口,只聽得公孫雄虎吼一聲,仰天便倒,手中長刀,連帶他那壯碩身子,一齊斷成兩截。
騎士們腿都軟了,他們知道副統領的武功極高,刀法威猛不說,單是那一身硬功,水火不侵,便是他們以光劍一齊斬下,也是毫髮無傷,而今居然給人用木劍攔腰斬作兩截,這銀髮小子的妖法,可實在是太恐怖了。
會硬功的尚且如此,那不會的豈非死的更難看!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聲,騎士們撥腿便往洞裡跑,就恨爹娘沒再給自己生兩條腿,人人爭先恐後,丟下猶自呻吟的副團長,一溜煙地跑進洞裡去了。
公孫雄滾地痛呼,他內力深湛,一時間不得斷氣,給折磨得鬼嚎似也。
只見他兩眼暴瞪,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戰敗,適才對招,他的刀足可將上好花崗岩劈成碎粉,本來以為猛招之下,那小子必死無疑,哪想到李煜反手一劍,木劍笨鈍,劍上又是半分內力也無,但這滯拙的一劍,卻切菜切瓜般地,斷了他的刀,還將他的人也砍做兩段,可真是奇哉怪也。
這是什麼劍法?
公孫雄身為朱鳥騎士,見識過各類神劍,可世間哪有如此劍法,無視強弱、快慢、軟硬、巧拙、多寡,甚至連距離也不管,一劍遞出,定教人亡命其下。
驀地,公孫雄想起一事,大統領曾提過,世間有這樣的劍,那是在極遠的大海彼岸,另個大陸,有一名無雙的劍豪……
他瞪大了眼睛,慘呼道:「不動真劍!你這是不動真劍……」
話說到一半,已給李煜刺穿咽喉,就此氣絕。
「答對了,你還挺聰明的嘛!」
公孫雄的武功,在江湖上本已算是不弱,只是倒了八輩子霉,撞著這個大煞星,這才死的如此狼狽。
輕輕抖去劍上血跡,李煜冷笑道:「不過,該聰明的地方不聰明,死不足惜!」
清除了門口的障礙,李煜深深吸了口氣,邁步走入大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