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騎士們操控劍陣,滿以為這一下可穩致敵人死命,哪知包圍網中突然驚響一聲長嘯,清亮若九天龍吟,只震得舉室皆鳴,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手底下的劍勢,不由得一緩,讓包圍網出現了空隙。
一道藍色身影,彷佛沖天仙鶴,自重重劍影中破網而出,跟著,在眾人的眼前,開了一朵青蓮花。
是的!
開了一朵青蓮花。
明明是藍白色的光塊,竟蕩漾出一片碧青霞光,瑰麗不可方物,瞧的眾人意亂神迷。
狼嚎騎士先是給那嘯聲一驚,又突然給人強力突圍而出,一驚之下,劍陣登時瓦解,正要重組陣式,剎那間,劍鋒來勢神妙無方,又是對準劍陣的破綻處,眾人擋得手忙腳亂,只聽得慘呼連連,兩名騎士中劍身亡。
莫問心中一喜,卻見守候於旁的騎士立即補上空位,劍陣重組,又將莫問包圍起來。
莫問心下清楚,只要能將劍法的威力,發揮至五成以上,以自己對抵天劍的了解,破去此陣可謂輕而易舉,就只恨受傷後功力大損,必須要將內息提高到極至,方能勉強運用此劍術,更別說發揮其真實威力。
「可惡,若我經脈未傷,這等拼盤陣法怎困得住我?不管了,放手一拼吧!」
惱怒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莫問長嘯一聲,把內力提升至顛峰,光劍指天,一式「我本楚狂人」,劍勢如狂潮怒濤,逼得左右敵人紛紛舉劍招架。
身子一側,「飛上青雲端」,倏地騰身而起,便似傳說中的劍仙,人在半空,把光劍舞成朵朵青虹,「二水中分白鷺洲」、「浮雲遊子意」、「筆落驚風雨」、「孤帆遠影碧山盡」,「刷刷刷」連環四式,妙著紛呈,只逼得狼嚎騎士不住後退。
騎士們人人大驚失色,在他們的記憶中,任你是多強的高手,一但陷入這狼嚎劍陣,都只有被耗盡體力,任憑宰割的下場,從也沒哪一次會像這樣,反被陣中的敵人逼得倒退。
功力較深的騎士已經看出,這銀髮男子絕非普通人物,他所出的每一招,均是針對劍陣的死角,顯然是熟悉白鹿洞武學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所出的每道青虹,都產生一種不同的大氣象,忽如長江大河,忽如空谷幽月;一下是無定白骨,一下又變化為百花齊放,其中更有一股傲然仙氣,折服萬物,若不是他總在緊要處凝住不發,幾乎要打得騎士們連劍都拋了。
斗到緊處,莫問猛將內息往上一提,「別有天地非人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式厲害招數一齊遞出,騎士們只見眼前青光大盛,全是劍影一片,嚇的魂飛天外,慌忙中將劍網再緊,只聽得諸多怪聲,如鞭炮般連響不絕,光劍全撞在劍網上,未能突破。
騎士們長長呼了口氣,總算是抵天劍網固若金湯,而莫問的劍招又不知為何,傷人的威力不大,才保得平安。
愛菱努力的攀爬高台,看見莫問奮戰的英姿,只看的張口結舌,連大氣也發不出一個。
自莫問變招出劍後,整個人便一直藉力浮在半空,迴翔如意,一朵朵的青蓮,不住從他劍底綻放,打的騎士們還不出手來。
很奇怪的,明明劍招舞得那麼急,但莫問的一舉手,一投足,是那麼的自在、優雅,充滿了貴公子的秀氣,彷佛是一個詩人,徜徉在湖光山色之間,舒閒寫意,長發飛揚間,說不出的好看,渾不似正陷身於重圍,與人兵刃相向。
光劍與敵刃相觸,隱隱發出音律之聲,莫問周旋於其間,舉重若輕,瀟灑隨心,似乎壓根就不把劍陣當回事,隨時都可出陣的樣子。
愛菱這時才明白,莫問先生的武功,非但是比想像中的更好,簡直好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不過,有件事,愛菱卻不知道,莫問的身體經過一再損傷,現在的功力,僅不過是當年的三成了,而且,他所使用的這路劍法,與一般武學大異其徑,越是戰況不利,看來越是瀟灑。
而此時,莫問的心裡,正自暗暗叫苦。
催動這路劍法,需要極深的內功底子,莫問現在是憑著過去的底子,以一口真氣強自催動,若再過一會兒,真氣耗竭,便當真無計可施,要任人宰割了。
唯今之計,便是趁真氣尚存時,一口氣催破劍陣,但上乘武學,當真是不能差一分一毫,他此刻內力不足,許多厲害招數只是徒具其形,發揮不出應有威力,若非如此,狼嚎騎士早已橫屍遍地了。
再斗片刻,騎士中漸漸有人察覺不對,他們見莫問手上有傷,顯然是曾經受過傷殘,那麼,是不是此人力有未逮,以至於發揮不出這套劍法的十成威力呢?
大著膽子,他們縮緊了劍網的包圍,果然一如所料,莫問的劍招仍是凌厲,但卻總是無法突破劍網的藩籬,這個結果讓狼嚎騎士精神大振。
「不要怕他,他不過是個空殼子,大伙兒並肩齊上啊。」
莫問冷哼一聲,左邊袖子揚起,一枚金戒指夾帶勁風,射穿了一名正要爬上高台抓拿愛菱的騎士的腦袋,只聽得咕咚咚幾聲,騎士的屍體重重摔落在地上。
本來要一齊撲上的騎士,見莫問能於重圍中,輕易殺掉陣外的敵人,差點沒給嚇得寒了膽,他們本是傭兵,計決不肯做於己無益之事,看到敵人尚有如此威勢,均都放慢了攻勢,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講。
莫問的眉頭卻皺的更厲害了,剛剛那一下殊非輕易,實是平生功力所集,還占了個偷襲的便宜,否則若是那麼輕易便能取敵之命,哪容得這些雜碎猖狂至今。
劍陣的威力不減,看來前半路的劍法是不足以克敵致勝了,那麼,要使出後半路嗎?
後半路的劍法雖然遠比前半路為強,但一經施展,非得整套使完方休,自己的內力,可以支持到那個時候嗎?
正自思索,胸口突覺一陣氣緊,心脈狂跳,正是內息崩潰的先兆,莫問突然有一個想法,一個他不該想到的恐怖念頭。
既然要拼死一擊,就動用那個吧!
如果它的威力當真如老師所言,要破去這個拼盤劍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念頭方起,老師昔日的吩咐又重現耳邊。
「灌進你體內的劍氣,已經可以自行運作了,不過,要讓你的身體能夠與之融合,還需要一年的時間,你不愧是劍的天才,換做是你師傅,就算是再給他一千年,他也未必能容納這天流不動劍啊!」
胡亂動用劍氣,會有什麼後果呢?
莫問曾有過一次經驗,那時他潛入艾爾鐵諾王宮,與前來捉拿的大內侍衛發生劇斗,戰得內力竭盡,體內潛藏的劍氣自然被牽動,劍上的威力暴漲,逼退侍衛,這才得以脫身,但是,當他狂奔回到住所,赫然發現,全身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滲血,顯是經脈爆裂的前兆。
稍微被牽動尚且如此,若是當真動用,只怕一劍未出,自己便爆成一堆血粉了。
授業時,老師曾說,這絕世神劍唯重明悟,若是能解開其中關鍵,立刻便可修得最高境界,一年之約,並非是牢不可破的。
那麼,要解開什麼樣的死結呢?
「喔!這個啊,其實呢,只要你想得出,自己究竟想揮出什麼樣的劍,這樣就行了……你問我這個做什麼?不會是想提前使用吧!想想西瓜,西瓜啊……」
撇去後半句不談,自己這近一年來,一直不斷的問,到底想要揮出什麼樣的劍。
想起世間劍道淵博無邊,各式劍技自有千秋,委實難以決定,其實,只要能打倒敵人,管他是什麼劍,這樣不就好了嗎?
(我想要揮出打倒敵人的劍,這樣算是回答了吧!)
一年之期所剩不過十數日,或許自己的身體已經能適應了也說不定,縱使不能,當自己使出後半路的劍招,內力提運不上時,一樣會牽動劍氣,那結果還是相同啊!
握緊劍柄,莫問做出決定了,正當他深深吸上一口氣,準備提升內息,做出最後一擊時,狼嚎騎士的劍網忽地加緊,莫問把劍一格,對方的光劍中突然噴出一陣塵霧,莫問猝不及防,險險把頭一偏,飛身急退,卻還是給沾了些,眼睛熱辣辣的,甚是疼痛。
「無恥鼠輩,竟然用這卑鄙手段。」
從感覺上來說,似乎不是什麼至毒藥物,莫問略略把心一寬,留心傾聽敵人動向,將光劍舞成一團藍光,務要在視力恢復前,不給這些鼠輩可趁之機。
正自徨無計,左方突然驚傳一聲巨響,似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跟著便是一片驚叫聲。
「什麼鬼東西,我看不見了。」
「那無恥的小賤胚,放了迷煙啦!」
「什麼烏漆摸黑一片,大家小心,別讓那臭小子給跑啦!」
聽這情形,似乎是愛菱也趁機放了煙霧彈之類的東西,四周黑成一片,狼嚎騎士為求安全,也是人人舞劍護身,怕遭了敵人的毒手。
細碎的腳步聲貼近,跟著,一隻溫瑩的小手牽住了莫問,某種布帛之類的東西罩了上來,莫問只覺得腳下的土地一軟,整個人往地下沉了去。
「莫問先生,莫問先生。」
用隨身帶的藥劑,抹去眼中的塵粉,視力逐漸恢復正常,莫問睜開眼來,漆黑中,隱隱浮現少女的輪廓。
「你沒事吧!莫問先生。」
出現在愛菱臉上的,全是關心的神色,她在一旁把所有的戰況看的分明,一發現莫問遇險,立刻發出預藏的煙幕彈,遮斷騎士們的視線,再使用「伯布絲之囊」,和莫問一起潛入地下。
莫問問起自己處身之地。愛菱簡略解釋了一遍,道:「我們現在在地底,只要沒有太大的動作,他們不會發現的,我們可以靠著這絲囊逃出去。」
逃出去,莫問苦笑,他不知愛菱是怎樣潛入的,但是,現在的地上,有數名經驗老到的騎士,很有可能會察覺到有人在地底潛行,這仍是有危險性的。
「黑曜鏡拿到了嗎?」莫問道。
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他剛剛看到愛菱已經爬上了高台,照停留時間來算,台上便有十個黑曜鏡也一起拿了下來,如果目標物已經取得,現在只要一心顧到如何撤退,那事情當然是容易的多。
黑暗中,莫問看不清愛菱的臉,只聽得她遲疑了一下,問道:「莫問先生,你能打蠃……哦!不,你有辦法可以讓我們安然撤退嗎?」
給這麼一問,莫問為之啞然,要逃當然比要戰容易,不過,如果現在衝上去,勢必又給劍陣纏住,屆時還脫的了身嗎?
經過這一番激戰,自己的內力所剩無幾,已無強運劍法的本錢,斷斷不可能故計重施了。
想來想去,最後的方法,還是只有孤注一擲,就算自己爆體身死,也有餘裕讓愛菱趁亂而逃……
啊!事情怎會走到這一步呢?這未免太本末倒置了吧!自己最重要的生存目標,不就應該是拖命活下去,待一年期滿後,去救回那朝思暮想的人兒嗎?怎能在此輕易就死。
都該怪自己衝動,逞一時之勇,弄至這個田地。
一念至此,莫問真有種衝動,想一把掐死這笨女人,可是,手一舉,莫問嘆了口氣,又將手放了回去。
說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又怎能怪這女孩呢?
生命中連續兩次,都是栽在這抵天劍之下,或許這也就是自己的命吧!
(老天真混帳,看我第一次死不掉,還又給我來第二次。)
「莫問先生!」
愛菱的夜視能力,遠較莫問為佳,發覺莫問沉吟不語,臉色奇差,自然明白他對這一仗全無把握,是抱著拼死一戰的想法。
說來也是,不管一個人武功再高,要同時單挑那麼多對手,也太勉強了,更何況,莫問先生還拖了自己這個窩囊廢,如果少去了自己的拖累,以莫問先生的武功,一定可以安然脫困的。
感受到少女的關心,莫問微微一笑,伸出斑駁的右手,摸著愛菱的小臉,低聲道:「不用擔心,不管最後怎麼樣,小愛菱是一定逃的出去的,把鏡子交給你父親,他以後就會好好對待你了。」
哎!捨身取義實在不是自己的作風啊,這麼死實在是挺不甘願的,可是,總不能倒過來,要愛菱捨身掩護自己吧,姑且不論道義上的責任,光是想到可行性,就令人大搖其頭了。
好,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像個英雄,重回人間走了這一遭,還沒來得及有機會留下些什麼,就幫這小姑娘完成她的心愿,當作是弭補最後的一點遺憾吧!
莫問乾笑幾聲,道:「以後要做個讓所有男人著迷的好女孩,還有,有空的時候,要想想莫問先生……」
「莫問先生!」
愛菱擦擦眼角,眼眶中有微光閃爍,莫問正想出聲,卻被她一把抓住。
只聽少女嘻笑出聲來,似乎是為了他的一本正經而覺得好笑,小聲道:「莫問先生不用擔心,事情沒有那麼糟啦!如果你的方法太危險,就別用了,還是用我的方法好了,愛菱為了這種時候,特別留下了秘密武器喔!」
能夠不死,當然不會有人主動想死,特別他還是一個有這麼多心愿未了的人。
不過,這女孩的秘密武器,可靠嗎?該不會是那種不分敵我,見人就殺的瘋狂血腥大炮吧!
看愛菱衣衫單薄,平常的那個大包袱也沒帶在身邊,不像有什麼重型武器的樣子,看來還是別寄望太深,問清楚再說。
承受了懷疑的眼光,愛菱笑得燦爛無比,低聲說道:「等一下,作戰的時候,莫問先生虛晃個幾招,就跳到那個高台上去,然後,再往頂上的那個岩洞跳,對,大概是那個高度以後,就把現在用的那柄光劍,按下底下的紅鈕,用力丟下來……」
聽著愛菱的解釋,莫問疑惑滿肚,這聽來像是某種強力爆裂物的使用方法,那笨女人該不會是在光劍里,安裝了烈性zha藥吧!
天殺的,虧自己天天拿它和敵人作戰,要是突然爆炸的話……
「不是啦,沒有那麼恐怖,只是煙幕而已,只有煙幕啦!和剛剛用的黑煙是同一種啦!」
愛菱連忙解釋道:「這次的煙幕裡面,有放催淚藥物,我躲在地底,等到煙幕整個擴散開來,我們不就可以逃跑了嗎?」
聽完愛菱的作戰計畫,莫問想了想,這的確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比貿然衝出去決一死戰要可靠,雖然說計畫聽來還有幾個障礙,但以自己的力量來排除,想來也是辦得到的。
「找到了,那臭小子就在咱們腳下。」
敵人已經發現,沒有時間了,就照愛菱所說的去做吧!
莫問拿起光劍,便要破土而上,心中卻隱然有份不安,難以釋懷,想了想,自懷中取出了個紙折的護身符,交給愛菱,比劃道:「把這別在身上,很有用的。」
這護身符,是他當年在白鹿洞時,師傅贈予幾個師兄弟的,據說,這是三師叔親手所制,具有莫大神效,不過,自己這些年來疊遇險難,這護身符從也未發生過半點功效,想來是純屬虛言了,現在送給愛菱,也僅是拿來討討喜,做點象徵意義罷了。
「莫問先生……」
拿起護身符,愛菱面上的笑容忽然斂住,牢牢握住莫問的手,說不出話來。
幾滴熱燙的水滴,落在莫問的手掌上。
「一個護身符,不必那麼感動吧!唉,真是婆婆媽媽,敵人就快要殺下來了……」
正想一把撫開愛菱的手,少女說話了。
「莫……莫問先生為什麼……肯陪我……肯陪愛菱走到這裡呢?愛菱已經付不出報酬了啊!」
莫問一笑,拍拍女孩的小腦袋瓜,道:「所謂的騎士啊!就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
言罷,莫問轉開光劍,真氣一提,自絲囊的開口處,揮劍破土而出,衝鋒再戰去了。
愛菱望著手上的護身符出神,彷佛還感受的到,莫問先生的體溫,而耳邊的聲音猶自迴響不已,那是她初到香格里拉,在香榭廣場上四處求援時,一個騎士所說的話。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你這種醜小鴨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原來……原來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旁邊了啊!那麼,所謂的受韓特所託,來打個臨時工,全……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