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碗水端不平

  空氣微凝,護國公低頭沉默著,好一會兒才開口:「侄女臉上的傷,是戰王妃命侍女動的手。」

  穆帝稍感意外:「戰王妃?」

  「是。」護國公低頭,眉眼籠著陰鬱之色,「臣不知侄女到底犯了何錯,竟讓戰王妃下如此狠手,裕王也是因為戰王妃咄咄逼人,掛不住臉面,才對靈兒動了手。」

  穆帝沉默下來,原來說了這麼多,是想告戰王妃的狀?

  想到昨日才見過的戰王妃,穆帝心裡不知想到了些什麼,淡淡開口:「戰王妃出身侍郎府,門第低,若無特殊情況,應該不至於對國公女兒動手。」

  皇上這是在袒護戰王妃?

  護國公臉色一變:「皇上,臣——」

  「不過當眾打人確實不對,朕會召她進宮問清楚,給你一個交代。」穆帝接著說道,「你回去也記得問問,看她們女兒家在一起,有沒有發現什麼衝突,具體起因是什麼?」

  護國公不敢相信皇上會是如此反應。

  回去問問?

  不管起因是什麼,戰王妃那麼跋扈,難道不應該被問責嗎?

  護國公心裡不滿,下意識地認為皇上是在護短,正要再說些什麼,穆帝已站起身:「愛卿先跪安吧。」

  護國公一滯,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

  「朕召人來問問。」穆帝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垂眸問道,「愛卿方才說,今天去裕王府的女子都有誰?」

  護國公回道:「幾位王妃都去了,謝家嫡女,姜丞相的次女,好像還有沈御史的女兒……」

  穆帝緩緩點頭:「沈御史是言官,想來這件事問他最合適,朕稍後就召他父女進宮問問情況。」

  護國公沒想到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心情瞬間陰鬱,戰王妃當眾掌摑趙家女兒,分明是沒把他們國公府放在眼裡。

  然而狀也告了,皇上也承諾會問清楚,他若再多說,未免會讓皇上覺得他不懂事。

  護國公壓下心裡情緒,恭敬地行禮告退。

  穆帝走出偏殿,負手站在殿門處,望著護國公離開的身影,須臾,轉身走到御案後面,坐下來開始批閱奏摺。

  「楊德喜。」

  「奴才在。」

  「皇后一個人待在宮中無聊,你挑個伶俐的手下出去傳口諭,讓謝家嫡女進宮陪皇后說說話。」

  「奴才遵旨。」

  穆帝硃筆停頓片刻:「另外,召宸王進宮。」

  「是。」

  御案上堆積著小山一樣高的奏摺,幾乎每天都要處理到傍晚。

  穆帝是個勤政的皇帝,不會因為女兒家一些口舌之爭就耽誤正事,但恰恰有些小事,卻能反應一些平常看不出來的苗頭。

  待楊德喜安排好事情,轉頭回來。

  穆帝再次開口:「楊德喜。」

  「奴才在。」

  穆帝瞥他一眼:「昨天朕讓你調查的事情,你查了沒有?」

  楊德喜惶恐地躬身:「時間尚短,奴才只問了幾個宮中老人,得到一些不知可不可信的回覆。」

  「可不可信,朕聽了自有判斷。」穆帝偏頭,「他們怎麼說?」

  楊德喜低著頭:「貴妃娘娘對宸王殿下和戰王殿下……態度不太一樣。」

  穆帝眉眼微沉:「你大膽說無妨。這件事朕是在暗中調查,不會以此作為證據去治誰的罪,也不會大肆宣揚此事。」

  「是。」楊公公連忙應下,「貴妃娘娘偏愛宸王,不喜戰王,聽說戰王幼時就過得不太好。」

  「不太好?」穆帝轉頭,目光沉沉落到他臉上,「怎麼個不好?」

  「聽後宮裡一些老太監說,戰王幼時經常被責打,身上穿的都是宸王的舊衣裳,吃食上也不如宸王,明明貴妃宮裡月例不少,貴妃娘家也時常貼補,可貴妃對戰王殿下總是剋扣。」楊德喜說著,面上浮現不安之色,聲音越來越低,「但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聽說戰王幼時還經常遭到貴妃責罰,冰天雪地里挨打罰跪都是常事。」

  穆帝面色驟變,眼底似有驚怒之色:「這些事情,朕這麼多年竟從未聽說過。」

  「奴才該死!」楊德喜慌忙跪下,「可能……可能是有人故意瞞著,不想讓皇上煩心,所以……」

  穆帝眉眼縈繞冰冷之色。

  偏心?

  這僅僅是偏心嗎?

  雖說平常人沒辦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貴妃跟容蒼是母子還是仇人?

  容蒼的出生對貴妃沒有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反而穩固了她的貴妃之位。

  她順利生產,沒有因為孩子出生而落下疾病,沒有因難產傷了身體。

  容蒼不帶詛咒,生辰八字也不克爹娘。

  貴妃到底為什麼會厭惡他?

  哪怕穆帝想給貴妃的行為找個藉口,此時卻翻遍腦海也找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穆帝擱下硃筆,抬手輕撫額頭:「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如何?容宸對這個九弟可有愛護?」

  「……沒有。」楊公公搖頭,「宸王比戰王大了兩歲,幼時偶有打架爭執,貴妃每次責罰的都是戰王,從未罰過宸王。」

  穆帝沉默著,眉眼儘是冰冷霜色。

  多年積攢的帝王威壓讓人心悸,此時沉下眉眼,帝王之怒更讓人心驚膽顫。

  楊德喜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開口:「老奴昨晚還問出了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穆帝冷道:「朕已經讓你查了,還有什麼該不該說的?」

  「楚侍郎家二姑娘暗中與宸王關係不一般。」楊公公聲音低低的,「戰王妃因休書發怒那日,回家以家法懲罰了楚家庶女,楚夫人還罰她去跪了祠堂,但當天下午,宸王悄悄去楚家祠堂,跟楚家庶女見了面。」

  穆帝眼神驟冷:「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老奴該死!」楊公公跪了下來,惶恐說道,「老奴只是偶然間聽見宮人議論,才得知此事,擔心引起皇上誤會,不知道該不該說,一直壓下現在。」

  穆帝沒再說話,眼神卻冷得可怕。

  宸王,尊貴的六皇子,在宮裡有顧貴妃這個尊貴的母親,在朝中有丞相這個百官之首的岳父。

  還有顧家那麼一個世家大族做靠山。

  他卻私底下悄悄接觸一個侍郎府庶女,且那麼巧,侍郎府庶女在這個節骨眼上勾引自己的姐夫……

  若說其中沒有陰謀,鬼都不信。

  貴妃確實偏心。

  給宸王娶了相府嫡女,讓戰王娶了侍郎府嫡女——不,侍郎府嫡女是容蒼自己要娶的。

  「容蒼這些年待在邊關,一門心思帶兵打仗,未曾在朝中經營過自己的勢力,就連自己娶的妻子都只是挑了個門第低的。」穆帝聲音冷冷,「可還是有人不想放過他。」

  楊德喜低著頭,惶恐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