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里空氣陰暗潮濕,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牢房裡關著一個個蓬頭垢面的囚犯,有痛苦呻吟的,有默不作聲的,有蜷縮著睡覺的,也有木然望著牢房外的。
容蒼隨著謝小國舅走到牢房深處,看見了坐在牢房裡一身囚衣的裕王,對方鐐銬加身,披頭散髮靠在牆角坐著,再也沒了往日的尊貴氣派。
「裕王殿下。」謝小國舅開了口,「戰王殿下來了。」
裕王緩緩抬頭看了過來,眼神很平靜,大概最絕望的時候已經過去,如今已接受事實,沒什麼還能讓他失控的事了。
他看著容蒼,淡淡開口:「九弟是跟顧家達成了合作,還是畏懼於顧家的勢力,根本不敢深查下去,才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本王頭上?」
容蒼去朔州查案子,那麼快就把證據呈到了御案上,想想都覺得奇怪。
「顧家人都得死,一個都不會留下。」容蒼示意獄卒打卡牢房,走進去跟裕王單獨聊聊,「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裕王冷笑:「什麼時候是時候?」
容蒼嗓音淡漠:「四皇兄不用擔心這個,他們的下場只會比你更慘。」
「你想怎麼處置我?」裕王看著他,「殺了我一了百了?」
兩個獄卒抬來一張椅子,容蒼拂了拂錦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護國公多年以前救駕有功,這些年雖有些居功自傲,但除了貪墨之外,還沒做出過分傷天害理的事情。」容蒼語氣淡淡,「父皇過了那陣震怒,大概不會讓四皇兄和護國公府死。」
裕王冷道:「你呢?」
容蒼道:「我什麼?」
裕王問他:「你想讓我死嗎?」
容蒼緩緩搖頭:「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讎,我沒理由置你於死地。」
「難道你不想要皇位?」裕王冷笑,像是早已看透容蒼的偽裝似的,「容蒼,你不必否認,你想要皇位,所以才想把我們都置於死地。」
容蒼斜靠著椅背,神態閒適,帶著一種孤冷睥睨:「四皇兄太看得起自己了,以前是我不屑爭,所以朝中從未經營過人脈,可我若真想要皇位,僅憑我手裡的兵權,你們誰又是對手?」
裕王淡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無欲無求,真的只想保家衛國。」
容蒼不想爭辯,也沒什麼爭辯的意義。
以前他確實沒想過要爭儲,可惜就算他不爭,也總有人把他當成假想敵,處處陷害,處處算計。
既然如此就各憑本事,看他們那些齷蹉伎倆能用到幾時。
裕王靠在牆角,抬眸看著容蒼:「這些年我雖然也爭皇位,但從未真正謀害過你。」
容蒼打量著這間簡陋的牢房,回應的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撇除幾次故意設宴刁難內子,跟內子有過衝突之外,其他時候確實沒有與本王有過敵對。」
裕王和護國公府是一家子,趙家對楚雲緋的刁難和敵意,算到裕王頭上也不冤。
只是這些不傷筋不動骨的敵意,如今想來確實無傷大雅,對容蒼和楚雲緋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反而是他們自己被皇上下令懲罰。
所以容蒼一直以來亦未曾跟裕王府有過敵對。
裕王又問了一遍:「所以你會置我於死地嗎?」
容蒼淡笑:「本王沒打算與你為敵,但我們的立場從來都是敵對的。」
爭皇位的皇子,天生就是敵對關係,這一點無可更改。
裕王淡問:「如果我不跟你爭呢?」
「現在不是你爭不爭的問題,而是你和護國公府都觸犯了律法。」容蒼神色淡漠,帶著點居高臨下的眼神,「那些證據都是板上釘釘,沒有人偽造假罪證冤枉你。」
裕王冷下臉,憤怒不平地看著他:「顧家和宸王這麼多年斂財無數,他們什麼事都沒有,憑什麼我只拿了那麼一點,就要承擔所有的罪名?這對我不公平!」
「沒有不公平。」容蒼平靜地看著他,神色疏冷而無情,「顧家比你罪大,他們會受到更大的懲罰,只是暫時還沒到時候而已。」
「沒到時候?」裕王冷笑,「是你怕了他們?」
容蒼神色冷淡:「你不用激怒我,顧家勢大是事實。我去朔州是為了查案,不是為了去送死,更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把手下人的命不當命。」
裕王不屑地嗤笑。
「眼下沒有治罪顧家,是因為我不想製造太多的傷亡,倘若我現在領兵十萬去鎮壓,顧家確實毫無反抗之力,但這麼做的後果就是冀州、朔州和連城兵馬聯手反抗,雙方交戰,死傷無數,造成的損失是巨大的,區區一個顧家還不值得這麼大的損失。」
容蒼一字一句,清冷而堅定:「本王麾下的將士可以去戰場殺敵,可以為了保家衛國而死,但不能死在這些沒意義的事情上。本王領兵這麼多年,打了這麼多勝仗,心中籌謀比你多得多,尚不需要你來告訴本王該怎麼做。」
裕王被他不疾不徐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良久才道:「既然你如此勝券在握,又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容蒼眉眼疏冷,眸心寒氣翻湧:「本王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你的死罪不是因為本王針對,而是你所行之事將自己推入了火坑!」
「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這些年領兵,難道就沒有貪污過軍餉?」裕王冷笑,「你敢說你沒有拿過不該拿的錢?」
容蒼不發一語地看著他,容顏冷峻如霜,良久,他冷冷看了裕王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戰王殿下!」不遠處的牢房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求戰王殿下留步。」
容蒼腳步微頓,轉頭看著那間牢房。
護國公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地哀求,「以前是臣不懂規矩,得罪戰王和王妃,求戰王殿下開恩!放過趙家女眷,還有臣的母親,她老人家年歲大了,著實經不起牢獄之苦啊,戰王殿下!」
容蒼只送他八個字:「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護國公一震。
容蒼眼底泛起厭惡:「當初趙老夫人詛咒齊錦早死,詛咒忠義侯和長公主沒人養老送終時,應該未曾想過會有今天。」
什麼?
護國公震驚地抬頭看著他:「戰王殿下說什麼?母親她何曾說過這樣的話?」
就算……就算說過,那也定是在內宅女眷之間說的,戰王怎麼會知道?
容蒼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