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氣氛有點尷尬了,呼啦啦來了十幾個人,除了縣委書記、縣長、常務副和夏總各占據一個之外,還剩四個馬扎。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身為主人,苗山槐當仁不讓坐了一個。
夏總的代表王總也坐了一個。
沒人敢說不讓王四平坐,因為人家是地主,也是能不能把夏總的投資留在江洲的關鍵人物。
還剩一個……
同志們抬頭望天,今兒這老天爺太給面子了,陽光普照的,有點兒熱啊。
得,都站著吧,誰叫咱級別不夠呢。
見最後一個馬扎沒人坐,馮珊一屁股坐下了,拿出小本本準備記錄。
大家再次抬頭望天,太陽有點兒毒啊。
阿美端來一壺茶,給領導們倒上後轉身走了。
端著茶杯,夏晨開門見山:「高書記和王縣長的來意,我很清楚。我也就不磨唧了,直說吧,思來想去,貴縣確實沒有值得我投資的項目。
想必領導們也都打聽過我公司的經營方向了,我們是做電器連鎖直營銷售的,從我們的主營業務上來說,首先就很不合適了,其實原因我不說領導們心裡也非常清楚,在貴寶地開店,它不現實啊。」
高鳳文也喝口茶,嘴角浮起一道乾巴巴的笑容,「夏總這話說得實在,我們是貧困縣吶,老百姓們的年收入還沒過千呢,國家公職人員的工資也不高,別說買家用電器了,能填飽肚皮就相當費勁,你就算把店開起來了,最後也得餓跑嘍,因為根本沒人消費的起。」
王建忠也撓著頭說道:「雖說咱們縣裡窮,但是廣大百姓們都有一顆奮進的心。我一直覺得,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一旦習慣了貧窮,不思進取、安於現狀了,那才是最讓人看不到希望的。
所以夏總,上次你來的時候,我就極力邀請你在我們縣投資興業,不為別的,就為全縣廣大人民群眾這份嚮往過上好日子的心氣兒。」
言辭懇切的很吶。
這就讓夏總有點兒不知道該說啥了。
但他很快決定按照既定的節奏往下聊,不能落到人家下的套里去。
「我能看出來,二位領導都有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崇高精神,但現實就是現實,縣裡沒有合適的項目此其一,其二,作為一名商人,我如果盲目的把資金投入到一些個自己不熟悉的領域裡去,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更是對我公司上百位員工,乃至於二位領導和貴縣數十萬計幹部職工的不負責任。」
夏晨決定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托盤而出。
在場的領導們肉眼可見的精神萎靡起來。
高鳳文自然清楚夏晨這番話說得掏心掏肺,縣裡也確實是這麼個情況,除了幾個將破未破的國有廠,真拿不出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來讓夏晨在這裡投資。
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來遞給夏晨一根,高鳳文自個兒也點了根,順便把煙盒推給了苗老漢。
「都是窮鬧的呀。」他感嘆了一句,兩道煙柱從鼻子眼裡噴了出來,「咱們江洲,說穿了既不是個工業縣也不是個農業縣,非要往經濟產業上去靠的話,江洲勉強能算得上是個旅遊縣,自然景觀還是很優美的。」
夏晨把話接了過來,笑道:「所以,諸位領導來之前已經商量過了,想讓我在旅遊這方面做做文章。」
「就是這麼個意思。」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高鳳文也沒啥可瞞的,直接道明來意。
「但是我之前已經說過了,不熟悉的商業領域,我不會貿然進入,我對旅遊業兩眼一抹黑。」夏晨仍然堅持他的論調。
見高鳳文開始唉聲嘆氣,王建忠也神情索然,夏晨笑笑,把話攤開了說:「領導們大可不必為貴縣的經濟發展,老百姓的安居樂業憂心忡忡。說起來,我在柳廟鎮建設的這個保健品廠算不算把投資放在縣裡了?算的對吧?」
高鳳文點頭說:「那自然算,柳廟鎮是江洲縣的重要組成鄉鎮嘛。」
看一眼手裡捏著的巨輪香菸,就是沒過濾嘴的那種,夏晨把煙叼上,點了,抽一口後說道:「那我們公司把這個項目放在柳廟鎮,也算是給縣裡貢獻稅收,解決剩餘勞動力就業問題了。」
「那是當然。」
「領導們心裡含糊,是因為我是跟苗叔兒私人進行的合作,並沒有經過縣相關部門的項目審批,沒錯兒吧?」
高鳳文面色一窘,心說你還真是啥話都敢往外說,這事兒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非要點破了它,有意思嗎?
不過他也承認夏晨說得對,點頭道:「苗大叔有祖傳的好手藝,跟夏總你也有交情,你們二位能達成合作,作為縣領導,我當然是樂見其成的,只不過……」
「只不過我的投資額度沒達到領導們的心理預期,或者說,縣裡沒有往這個項目上摻和一腳,你們覺得虧得慌。」
夏晨笑眯眯說道,但這話可有點兒誅各位領導的心了。
怎麼說呢?
這恰恰是夏晨最擔心的一個方面,他就是怕縣裡摻和的太深了,又是派駐官員,又是指導工作的,大有不把這個項目拿到手裡,取得主導權誓不罷休的態度,那可就完犢子了。
在20世紀90年代中,招商引資工作在自上而下的各級政府中都是排在最靠前序列裡面的重要工作內容。
同樣,也是考量幹部政績的重要標準。
因此,一些地方上的幹部為了把政績拿到手,就會想盡千方百計也要取得項目的主導權,根本不在乎私營企業的投資是否會出現虧損。
高鳳文臉色有些難堪了,因為夏晨說得全對。
「話也不能這麼說嘛夏總,貴公司在我們縣裡投資興業,投入多少錢,縣裡無權干預,但起碼要有個知情權吧,要指導一下具體工作吧,無論國營還是私營企業,都是在黨的領導下發展壯大起來的,這個宗旨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老高開始唱高調了。
夏晨面色嚴肅起來,「您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只能很遺憾的通知您,這資,我不投了!」
苗山槐慢悠悠補了一刀:「晨子,你昨兒晚上說,在大上海還圈下了十畝地是吧?要我說,我們一家人跟你去大上海也不是不可以的。」
高鳳文徹底愣住了,這個老刁民要造反!
夏晨卻呵呵一笑,說道:「苗叔兒,您心裡才是最明白的,沒了您的祖傳藥方,這保健品廠就開不起來。」
苗山槐點頭冷笑。
高鳳文的腦袋嗡了一下,他這會兒全明白過來了,夏晨之所以如此堅定的選擇在柳廟鎮投資,苗老漢手裡的藥方才是最關鍵的因素。
其他的,無吊所謂。
人家無視咱這些領導,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跟王建忠對視一眼,高鳳文發現老王眼裡居然有一絲幸災樂禍,心裡愈發妒悶起來。
「夏總啊,我首先表個態,我們絕沒有強勢插手貴企業正常運營的心思,只不過是想站在縣裡的角度上去對貴廠的經營做一下政策方面的指導。
其次呢,不管怎麼說,你投資的這個項目,也是落在了我們江洲的地面上,我們不聞不問的話,不是顯得我們這些當領導幹部的失職了麼。
當然了,第三個原因,我們衷心希望夏總能多投一些資金,來幫助我們江洲縣脫貧致富,這件事兒之前已經說過了。」
事到如今,高鳳文只能妥協,他想的是,蚊子腿兒再小也是肉,只要夏晨割不斷跟柳廟的關係,繼續在這裡投資,將來一定還會源源不斷的輸送資金的。
夏晨一眼看破他的心思。
開始還覺得這位書記是個挺實幹的人,短短的接觸,夏晨對他的印象徹底發生了改變。
這就是個老官油子,一點都不實在。
他倒沒有撤資的意思,剛才那番話就是敲打高鳳文呢,別伸手啊,你也伸不進來。
「三個方面。」夏晨有些不耐煩了,跟這些人打交道,太累,他直接說道:「第一、除了這個保健品廠,我不會往貴縣投一分錢;第二、這家廠子就是我跟苗叔兒合作的一個普通項目,就不勞領導們操心惦記著了,鎮上……四平鎮長在,我認為沒什麼不開眼的人敢跟廠子裡鬧騰。」
把菸頭丟在地上踩滅,他把中華掏出來點了一根,無視了領導們的目瞪口呆,繼續說:「第三、領導們放心,稅收這方面,我公司不會少繳納一分錢,並且不需要縣裡給什麼優惠政策。
因為這個保健型藥酒的銷售市場並不在貴縣乃至於貴市,我們的短期目標是,正式投產一年內,先占領雲貴川三省的主要城市,長期目標是三年內行銷全國。
這對於一家保健品企業來說意味著什麼,對貴縣意味著什麼,我想,不用我再多說領導們也應該清楚的很。
說白了,我不需要領導們給我們廠提供任何幫助,別添亂就成。」
這話已經非常不客氣了,但在場的諸位沒有一個人敢跟夏晨呲牙。
為什麼?
夏晨的話給大家帶來的衝擊力實在太強大了。
如果他說的那些短期目標、長期目標都能夠實現的話,江洲縣的經濟騰飛指日可待。
人家夏總不過是撩了兩句大實話罷了,跟即將到手的政績相比,孰輕孰重大家心裡太清楚了。
高鳳文搖搖頭,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往外走去。
王建忠倆眼珠兒一轉,也起身,拍拍夏晨的肩膀,低聲說道:「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來縣政府找我,我辦公室的門隨時向你夏總敞開著,也請你相信,我會支持你到底的……不求任何回報。」
最後這句,他說的意味深長。
夏晨琢磨過味兒來了,這兩位,似乎不怎麼和諧啊。
笑笑,夏晨說道:「感謝縣長的理解和支持,另外我提一個事兒,三河村的村民們,您是不是考慮考慮,妥善安置一下啊?」
王建忠嘴角一撇,點頭說道:「你小子,直到現在才把這事兒說出來,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得,你甭管了,這事兒我安排。還有什麼事兒,一次性說完吧。」
夏晨想了想,說:「四平同志只是個鎮長啊,書記到現在都不露面兒呢。」
這是給王四平要官兒了。
王建忠哈哈大笑,「我盡力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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