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微妙關係

  我輕輕蹙眉,「我跟寧乾洲分開住。」

  「判官大人這樣安排的。」

  「給我換間房,離寧乾洲的房間越遠越好。」我說,「如果沒房間了,那我就去睡公園躺椅上。」

  招待員一臉為難,猶豫片刻,領著我進入走廊另一頭的房間裡。我坐在燈下寫筆記,她們為我準備洗澡水。

  我詳細記錄下自己掌握的情報,從寧乾洲軍隊數量到財政資金流向,以及這些日子接觸的地方軍閥與寧乾洲之間的關係。或忠誠、或敬畏、或恐懼、或緊張、或提防……

  這些都能成為日後滲透寧乾洲的突破口,畢竟那些跟寧乾洲關係緊張的軍閥,最容易突破。

  等我跟靳安碰面那天,把這些消息遞給他。

  做完這座城市的記錄,我伸了伸懶腰,來到浴桶前,水溫正好。那些工作人員也是有心,在水面上灑了花瓣兒。

  讓人心情愉悅,我脫衣下水,洗澡舒緩疲勞。舟車勞頓一整天,連軸轉,真的很辛苦。

  寧乾洲一直屬於高強度的工作狀態,他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節奏,偶爾空閒下來。他也在看書做筆記,他的筆記本裝了一整間屋子。

  所以跟在他身邊,我被迫跟著學習,因為他隨時會問我工作上的問題,我必須方方面面把很多事項了解透徹,才能有問必答,才能全方位掌握他身邊很多事情。

  關鍵時刻,可以幫到靳安和蔡先生。

  遙遙聽見酒局散場的聲音,走廊里傳來同事們的腳步聲,判官引著寧乾洲往他落腳的房間去,「統帥,這邊走。」

  我看了眼時間,入了夜。

  明早還要趕路,該是睡下了。

  順勢潛入浴桶深深的水裡,將長發上的花皂泡沫在水裡透水完畢,而後破水而出,順勢起身。

  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我房間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寧乾洲穿著白襯衣,軍外套拎在手裡,站在門口。

  似是沒料到我居然在這間房裡,他踏入的步子僵住,眉目微抬,整個人怔了一下。

  透過牆面上的穿衣鏡,我看到自己白得發光的身體掛滿晶瑩水滴,粉紅色的花瓣沾在肩頭,有一片貼在心口,海藻般的長髮纏綿垂落。

  赤條條……

  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下意識叫了聲,慌張用雙手擋在胸前撲通一聲蹲進水中,用浴桶的邊緣擋住我的身影,再次潛入水中,恨不得淹死在裡面。

  寧乾洲穩步往後退,不動聲色轉身往走廊另一側走去。

  便聽盡頭傳來判官諂媚的聲音,「統帥,那間房就是給你安排的,怎麼出來了。」

  寧乾洲一言不發。

  許久聽不見動靜,我在水裡也憋到了極限,再次從水裡冒頭,大口大口喘息。抓住浴桶邊緣,慌張懊惱許久,小心翼翼從邊緣露出眼睛。

  房門關著,房間裡沒有人。

  我方才從水裡起身,飛快穿衣服。

  都是判官那老登搞的鬼!他故意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討好寧乾洲!

  或許在外界看來,我跟寧乾洲就是那種關係。後面幾天,無論去哪座城市視察,都會被人莫名其妙安排住一間房,還有人給我塞調情藥。

  我跟寧乾洲之間的關係,突然變得很微妙。

  這種微妙感,讓我心生恐懼。

  大概察覺了我的不安,我處處躲著寧乾洲。寧乾洲似是跟判官交代了什麼,判官突然不再做刻意的安排,每去一個地方,判官都會提前打招呼,讓當地閥頭也別做這種安排。

  所以不再有人認為,我是給寧乾洲暖床的。

  這種異樣微妙的氣息,才漸漸正常下來。

  可我突然高度警惕起來,開始跟寧乾洲刻意保持距離。以前他提防我,所以我倆始終像是平行線兩端,誰都不向對方靠近。

  這些日子,他讓我熟悉平京事務,工作接觸越來越多。兩人相處時間越來越久,我依然厭惡仇視他,他有意讓我熟悉他所有工作內容,一如既往理智沉得住氣。

  可孤男寡女相處久了,在外人潛移默化的誘導促成下,氣氛就不對。

  又熬一個大夜,陪他批閱文件。

  許是乏了,他懶得看了。

  讓我念給他聽。

  是跟靳安有關的情報,提及靳安無蹤跡,又提及靳安的副將陳呈出現在邊境地區,暫無寧澈消息。

  寧乾洲仰面靠坐在椅子上,閉門養神,揉著緊促的眉心,「閱。」

  我便在簽批件上替他簽了一個「閱」字,翻了翻他前面的文件,他連字都懶得簽了,潦草在簽批欄那裡畫個圈圈完事兒。

  下面一份密件,提及一家跨國公司的信息,這家公司從兩年前開始,大量從國內訂貨,幾乎占國內出口商貿訂單的百分之四十,養活了國內大批商貿實業公司。

  附件了那家跨國公司董事長的個人資料,以及所有股東信息。

  提及那家跨國公司的董事長有意向跟寧乾洲洽談石油生意,這家跨國公司跟靳安曾在實業家盛典上差點簽了協議,可那家董事長臨時有事不來了。

  寧乾洲默然許久,說,「閱。」

  我簽字。

  幾十份文件,通篇念下來,口乾舌燥,最後閱到最後一份文件,提及國際局勢。海外一國突發叛亂,政權更替。敵國趁機入侵,引發國際戰事。

  寧乾洲許久沒言語,再開口,他問我,「說說你的想法。」

  「我沒想法。」

  「內閣推了。」寧乾洲起身,在房間裡活動著筋骨,「後果會怎樣。」

  「立新門戶,你們可以齊心協力抵禦外敵。」

  「說後果。」

  我思索,「洋人扶持內閣傀儡,意圖控制整個國家。如果推翻了他們的傀儡,他們可能以此為藉口攻打進來。」

  「嗯。」

  「難道就一直賣辱求榮下去嗎?總要走出那一步!你說過,不破不立。」

  「事,是這麼個事。」寧乾洲看向我,「時機成熟嗎。」

  他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高大的影子將我籠罩,我仿佛看見他眼底深沉篤定。

  「我們跟洋人的差距縮短了嗎。」寧乾洲說,「力量對等嗎?財力懸殊嗎?武器能抗打嗎?致命原材料掌握在自己手裡嗎?能抵得住國外對我們的全面封鎖嗎?這仗要打,打多久?怎麼打?清政府時期八國聯軍入侵的歷史,會不會重演。」

  我沒言語。

  「時候未到。」寧乾洲說。

  「這不是你屠殺愛國志士的理由,也不是你對靳安下死手的理由,更不是你槍殺紀凌修的原因。」

  「國家強大的前提是什麼。」寧乾洲隔空點了點我,「是穩定發展。時機不成熟,自身抗風險能力不夠強,任何試圖推翻內閣當局的行為,都是極度危險愚蠢的。所謂的愛國志士力量薄弱,卻想著蜉蝣撼樹,那便是給局勢添亂。」

  「靳安難以掌控,敵友難辨。如若不是同盟,日後定是心腹大患。」寧乾洲咬上一根煙,「至於紀凌修,無解。」

  我臉色發白。

  寧乾洲屈指重重敲了一下我額頭,「去睡覺。」

  我收拾東西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轉身看他,「什麼時候時機成熟?如果我們十年二十年趕不上國外的發展速度?就任由他們肆意操縱我們嗎?他們想入侵我們的時候,隨便捏造一個理由,他們就能攻打進來。時機或許不會來,所以我們要做好在現有條件的基礎上,迎戰敵人的準備,想一想怎麼克敵。」

  寧乾洲眉眼深邃,看著我沒言語。

  我說,「東風不來,才是常態。」

  說完,我轉身離開。

  這是出差的最後一夜,好不容易結束出差,還未到家看看孩子,便被寧乾洲派出去第一次談判,跟愛國組織談「平銀」事宜。

  對方要求用兩百萬平銀交換蔡老先生。

  我不做交換,直接把蔡老先生還給他們。對方談判人驚訝異常。

  寧乾洲說過,我在談判桌上敲定的結果,立即生效。

  至於靳安那邊,涉及寧澈,我很慎重。

  可是,卻聯繫不上靳安,輾轉聯繫多人,都不知道靳安去哪兒了。

  恰在此時,接到一通意外來電,沈靜姝帶著哭腔說,「是施微嗎?」

  「是我。」

  「我是沈靜姝。」她慌張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施微,我想不到還有誰可以幫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兒子!」

  她怎麼知道我落腳的飯店電話?

  我說,「你兒子怎麼了?」

  沈靜姝開始哭,更慌張恐懼了,「我快被寧乾洲逼死了,我不能走上你的老路,我不想被人揭穿,求你救救我兒子。你不是說我們可以聯手嗎?我跟你聯手,我跟你!我告訴你所有事情!前提是,你別讓寧乾洲動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