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鳳笙帶著知秋跟著丫鬟往那邊走時,半路碰見了梁王妃,似乎也是被請過去的。

  「九弟妹。」

  「三皇嫂。」

  互相施了禮,兩人一同往前走,快走到賞梅閣前,梁王妃扯了鳳笙一下。

  鳳笙停了腳步,看向她。

  「三皇嫂,你估計是第一次見到大皇嫂吧?去了後,她若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別放在心上。」

  鳳笙疑惑地眨了眨眼。

  梁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上次差點被她說哭了,我怕你也被……」

  這是善意,鳳笙還是能分辨出來。

  看著梁王妃年輕的臉,鳳笙笑了笑道:「謝謝,大不了不聽就是。」

  可顯然大皇子妃還是有些出人意料,鳳笙沒想到她竟是用這種辦法把人說『哭』的。

  ……

  宋氏生得瓜子臉,丹鳳眼,穿了件半舊的玉白色駝絨夾襖,醬色繡百合厚緞綜裙,襖子上的滾邊都毛了,也沒戴什麼首飾,十分素淨。

  她坐在上首處喝茶,鳳笙走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趙王府添子乃是大喜,這種場合衣著還是講究的,不說光鮮靚麗,至少喜慶是需要點兒的,再沒見過去哪家吃酒,竟穿得這麼素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中有喪。鳳笙見趙王妃的笑有些僵硬,大抵心裡也不舒坦,但礙於情面不好說。

  「見過大皇嫂。」鳳笙和梁王妃在丫鬟的服侍下脫掉披風,就去了宋氏身前行了禮,普通的福禮,既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又不會過格。

  宋氏擱下茶盞,眼睛落在兩人身上,正確是落在鳳笙身上。

  鳳笙想起她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身份,這種情況兩人註定不可能握手言和,只希望對方保持理智,別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畢竟她也不想當面鬧得難堪。

  「兩位弟妹起吧,你二人都是新進門的媳婦,我這身子骨也不好,尋常也極少在外面走動,尤其是三弟妹,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

  「是。」

  宋氏淡淡一笑,又把茶盞端起,一派落寞寡歡的樣子。

  「到底不像是以前了,以前下面弟弟們大婚,成了婚的頭日,怎麼也要來見見我和你們大哥,可惜啊。」

  可惜之後沒有說,但這話這腔調頓時讓人心裡不舒服了起來。

  像她們這種身份交往,不管內里如何,面子上要過得去,宋氏的話明顯意有所指,也明顯是針對鳳笙。

  梁王妃看了鳳笙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面上又不好說。

  鳳笙笑了笑:「大嫂倒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不過今兒是四弟妹府上大喜,咱們還是不要傷風悲月了,也免得掃了四弟妹家的喜氣,咱們看做點別的什麼如何?」

  「三嫂說的是,開宴還要再等會兒,這閣里燒了地龍暖和,我記得大嫂喜歡打馬吊,不如我們支一局,也許久沒玩過了。」趙王妃從中打圓場說。

  「地龍啊,四弟妹可真是奢侈,我們那大皇子府連炭都快燒不起了。」宋氏陰陽怪氣道。

  趙王妃笑了笑說:「瞧大嫂說的,堂堂皇子府要是能缺炭,這天下也沒人用得起了。」

  「可不是,內務府那群奴才見人下菜,你大哥如今被圈著,門人清客都沒了,少了下面的孝敬,封號也被父皇給奪了,那麼一大家子人,天天坐吃山空,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哪裡還燒得起炭。」

  下面一眾人互看一眼,都低著頭,趙王妃下不了台,笑容越來越干。

  吳王妃眼波一轉,笑盈盈地道:「瞧大嫂這說的,讓我們這些做弟妹的怎生是好,父皇現在也就一時氣著,哪能一直氣著大哥,不過大嫂說的這倒是個問題,總不能一家子都等著拖著。這樣吧,我們這些做弟妹的別的幫不了,百來十斤炭還是能幫的,幾位弟妹意見如何?」

  「二嫂說的是,別的幫不了,一些炭火還是能幫的,等回去了,我就讓人往大嫂家送兩百斤炭去。」趙王妃道。

  吳王妃和趙王妃都說了,其他幾個自然連連點頭。

  鳳笙冷眼瞧著,宋氏受得倒是理所當然,此時她總算能明白為何梁王妃會被宋氏說哭了。就宋氏這個做派,臉皮稍微薄點的都招架不住。

  難道大皇子府的日子真就難過成這樣?

  鳳笙想起前陣子聽下人說大皇子府的人,拿著府里的東西出去變賣的事,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當時她還斥了兩句,讓他們別瞎說,今日瞅著這樣,似乎真過不下去了。

  她以前沒和宋氏接觸過,不知道她以往是什麼做派,可她出身閣老家,又當了那麼多年的太子妃,竟然做出這種小家子氣的舉動,說實話鳳笙很吃驚。

  趙王妃一聲令下,丫鬟們就去支桌子了。

  打馬吊需要四個人,她們這些人明顯超出了,鳳笙識趣的往旁邊站,梁王妃也是。

  「還是支兩局吧。」

  梁王妃道:「四嫂別客氣了,我不會玩,我看你們就好。」

  成王妃是個安靜內斂的性子,一直坐在邊上不說話,看樣子肯定不會湊這個熱鬧,兩局人也不夠。

  「行了,也別什麼兩局了,就我們幾個陪大嫂玩玩,權當給她散散心。」吳王妃說。

  經過她這麼一做主,鳳笙也得陪玩了。她說不會,吳王妃笑盈盈地看著她,對她使使眼色,說不會玩會輸就好了。

  宋氏和吳王妃加上鳳笙和趙王妃,剛好四個人,去了桌前坐下,其他人坐在旁邊繼續喝茶,順便觀戰。

  鳳笙其實知道馬吊怎麼打,她聰明學什麼都快,小時候看了幾回那些嬸嬸們玩,也就學會了,真正上手也就這麼一次。

  趙王妃做事周全,每人邊上放個小几子,除了瓜果點心外,一人還有一小盒金瓜子。鳳笙本還想著玩馬吊輸什麼,她身上可沒帶銀子,也就知秋那揣著幾個打賞人用的荷包,難道拿首飾抵,還是管人去找魏王要,也不知道他帶銀子沒。

  心裡正嘀咕著,丫鬟捧了金瓜子來,放在她手邊上。

  很顯然知道怎麼打馬吊,和會打馬吊完全是兩碼事,鳳笙也不會算帳,幸好旁邊有個丫鬟幫她算帳,她就見那盒金瓜子很快下去了一大半。

  就瞅著這陣仗,剩下那些也堅持不了多久,看來她真的需要去找魏王支援了。

  「九弟妹,你幫我玩兩把,我去趟淨房。」鳳笙對坐在旁邊看她玩的梁王妃說。

  梁王妃道:「三嫂,我不會玩,這……」

  鳳笙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不會玩會輸就行了。」

  吳王妃噗呲一笑,道:「今兒三弟妹手氣不太好,這話說得頗為怨念,不過又不是輸給別人了,不是輸給咱大嫂了嗎。」

  「瞧二嫂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安慰九弟妹,妯娌們在一起玩,輸贏都是小事,為的不就是個開心。」說到這裡,鳳笙迅速打住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再說下去,快把和人『談生意』的嘴臉拿了出來,這可不符合她閨中女子的身份。

  她對梁王妃點點頭,就在丫鬟的帶領下,領著知秋往淨房去。

  等出來後,知秋去前院找魏王,她繼續回去打馬吊。

  ……

  看得出吳王妃和趙王妃很有默契,她們一個在宋氏上家,一個在她上家。

  兩人幾乎不怎麼胡牌,宋氏在吳王妃手下吃牌吃得特別歡,而她幾乎一子都吃不到趙王妃的牌。明顯兩個人在打擠兌牌,擠兌著她給宋氏送銀子花。

  幸虧鳳笙不是什麼眼皮子淺的婦人,點起炮來眼睛都不眨,知秋出去了一趟回來,帶來了兩個荷包,一個荷包里裝得全是金銀錠子,另一個荷包裝得是銀票。

  鳳笙隨意地翻了翻,估摸著今兒想把她贏得一文都不剩,恐怕有些難了。

  就這麼打了十幾圈,有丫鬟來稟要開席了。

  馬吊自然打不下去了,宋氏大獲豐收,笑盈盈的似乎心情很不錯,還不忘擠兌鳳笙幾句,說都是她讓著她。

  「大嫂客氣了,都是自家人。」

  到了用席的地方,還是她們這些妯娌坐一桌,菜式豐富自是不必說,桌上還備了酒。

  而她這個初來乍到似乎成了眾矢之的,敬酒都往她來了,別人敬你你自然要喝,鳳笙猜這群人是想讓她喝醉了出醜,只可惜她也能算是千杯不醉吧,雖然許久沒喝了,但底子在那兒。

  這裡面只有梁王妃對她有些體恤,面上不好說,私下沒少拉她。

  鳳笙其實知道她的意思,可這種情況躲了就是不敬,再說誰能把誰喝趴下還說不定。不過大家也都克制著,琢磨著都差不多了,便都罷住了,到最後鳳笙也沒喝醉,就是臉有些紅。

  飯罷,男人們那邊還沒散,鳳笙藉口喝醉了,找了個地方讓知秋守著她,她小睡了會兒。

  剛睡著沒多久,有人來稟魏王殿下請魏王妃過去。

  到了儀門那,魏王府的馬車駛了過來。

  鳳笙上了馬車,過了會兒,魏王也上了車。

  「喝酒了?」

  魏王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額頭。

  「沒事,就她們那點酒量,喝不醉我。」不過鳳笙也沒抗拒他拉自己,在他懷裡靠著,又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說起宋氏來。

  「以前大嫂不是這樣的,自從宋家倒了後,她的精神就不太好,鬧過兩回,不過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人與她計較。」

  魏王說得很隱晦,但鳳笙差不多能明白他的意思。

  建平帝對前太子的圈禁,與其說是圈禁,不如說是保護。

  除了太子外,倒沒有禁止別人出入大皇子府,這個別人,指的自然是宋氏。其實按理說,大皇子夫妻二人現在的處境挺尷尬,最應該做的就是閉門不出。可宋氏反倒其行,她出來的次數也不頻繁,大多都是宮裡或者幾位皇子府里有事,才會出面。

  就好比今日,她的出現就是一種尷尬,大皇子的太子位被廢後,宋家直接就倒了,陳家乃至陳皇后的日子都不好過。沒有封號,等於沒有俸祿,按一般規矩,內務府那邊總要補貼點,可內務府的人最會見人下菜碟,就那點補貼也不夠大皇子府那麼一大家子人吃用。

  乍看上去今兒宋氏似乎在破罐子破摔,其實她不過是在替自己和大皇子叫屈,在告訴建平帝她和大皇子日子過得有多慘,慘得都上門訛兄弟妯娌了。

  這種手段很賴皮,也很噁心人,但她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你不能跟她計較,反而被她弄得所有人都很難受。建平帝難不難受,鳳笙不知道,但她知道大皇子夫妻二人的目的是讓他難受。

  「這不像是他的手筆,我估摸著還是母后。」目的是博取建平帝的同情,只要他同情了,大皇子就還有起復的可能。

  「吳王妃提議,每家給大皇子府送兩百斤炭,我應了。」鳳笙說。

  「回去後吩咐德全去辦。」

  「我還輸了大皇嫂不少銀子,也沒算輸了多少,銀票沒動,那包金子沒了,等我回去後還你啊。」

  話音還沒落,魏王手指已經捏上鳳笙的下巴。

  「還?」他輕哼。

  「口誤。」鳳笙很好的詮釋了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她其實就是下意識的,畢竟她有銀子又不是沒有,很顯然魏王不願跟她分的這麼清。

  「讓你管中饋你不管,花了本王的銀子說要還,你一點都沒有當本王王妃的自覺。」

  魏王也喝了酒,湊近了鳳笙聞著他嘴裡都是酒味,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兒,十分好聞。

  可再好聞,她也沒忽略對方眼裡透出的危險。

  「都說了是口誤,其實我沒告訴你,我很有錢的,銀子多得花不完,就不免喜歡裝大頭。」鳳笙一面往後退,一面乾笑。

  「裝大頭?來,讓本王看看哪兒大?」

  對於大皇子府的一切,魏王和鳳笙只能旁觀。

  事實上這種手段雖然讓人難受,但還是有些作用的,臨著過年前,建平帝發作了一通內務府,又招了大皇子去乾清宮說話。

  據說當時大皇子抱著建平帝的腿哭得很慘,弄得建平帝拍著他的肩膀,似乎也有些難受。等大皇子走後,建平帝讓人往大皇子府送了不少東西,經此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可能要翻身了。

  過年時,宮裡的宴慣是多。

  大皇子雖依舊是個光頭皇子,但帶著宋氏也沒少在宮裡露面,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久病不起的陳皇后,病也好了。

  母子二人一改早先態度,看誰都是一臉和善。

  外面如何,宮裡如何,和魏王和鳳笙也沒什麼關係。開了春,位於京郊的那處莊子就改建上了,無事時兩人總往那邊跑。至於鳳笙,平時少不了和妯娌們打交道,但裡面和她好的只有梁王妃。

  梁王年紀小,也才剛建府沒多久,他母妃去的早,外家也沒什麼人,也就因為當初他母妃還沒去時,和麗妃有幾分交情,連帶他和魏王關係也不錯。

  這也是當初梁王妃為何會主動和鳳笙交好的原因。

  夏末的時候,麗妃提前發動了。

  當時魏王和鳳笙不在府里,收到消息後,就往宮裡趕。等他們進宮後,麗妃還沒生,一直等到半夜,麗妃誕下了十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