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苦難與極樂
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使軍隊不得不停止前進。
雪原滿目荒涼,除了雪還是雪。
大軍鋪開。
前軍以輕型兵種為主,由全軍中的精銳組成,主要負責偵查、突擊,為大部隊探路,如果遇到小股的敵人就吃掉,遇到大股的敵人就等中軍,遇到不通的道路就開路。
後軍負責大軍的糧道和後勤,為大軍斷後,防止敵人襲擾中軍。
當然,進了雪原還要維持糧道的原因,是為了穩紮穩打,試探袁福通是否分兵。
如果敵人避而不戰,整支軍隊都會撲向北海城,然後從側後方夾擊崇城。
白藥所處的中軍,是這支軍隊的主力,功能只有一個,那就是決戰。
此刻,中軍大營的一個帳篷內。
乾柴劈啪作響,跳動的火焰驅趕著從外界滲入的寒風。
男人一頭棕紅色捲髮,赤身裸體被綁在凳子上,渾身都是血口。
惡來拿著有點鈍的小刀,控制力氣,一刀一刀來回割著男人胸前的凸起。
劇烈且持續的疼痛使男人渾身肌肉繃緊,瞳孔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惡來,卻硬是咬住牙一聲沒吭。
惡來見狀,氣不打一處來,握鈍刀的手一用力,將男人胸前的凸起連著一整塊血淋淋的皮狠狠撕下!
男人被折磨得渾身痙攣,額頭冷汗與血水一同淌下,半邊胸膛血肉模糊。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暈過去,喉嚨悶哼一陣,居然往惡來臉上吐了口沾著血絲的唾沫。
惡來怒髮衝冠。
「你他媽到底說不說話!」
說罷,他一碗鹽水便灑在男人的胸口。
這次,男人被疼得渾身僵硬,臉龐扭曲。
依然沒有屈服。
正當惡來準備剁他手指頭時,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不用審了。」
吃完飯的白藥用絲巾擦了擦嘴,平靜地看向男人,對惡來說道:
「這種人,是不會在乎肉體上的疼痛的。」
說罷,他沖一直站在角落裡的修行者點了點頭。
修行者恭敬頷首,捏了個法訣,一道綠光射向男人。
只見男人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復原。
幾個呼吸後,只剩半口氣的他,恢復正常。
他一如每一次恢復那樣,用力扯了扯束縛住手腳的鐵鏈,咬牙切齒地盯著白藥,殺意令人不寒而慄。
白藥臉色古井無波,但長時間毫無收穫的審訊已讓他感到厭煩。
「只有信仰的力量,才能讓一個人的意志堅硬如鐵。」
就像如果他告訴王族們,只要用親人的頭顱搭建祭台,然後在月圓之夜於祭台之上自盡,就可以進入天神的國度,與先祖同列。
那麼最多三天,帝辛就永遠不會擔心有人反對他了。
在白藥沉睡時出生的王族成員或許會有遲疑,但那些年紀大的,會完全服從來自祖廟的意志。
歷任大祝洗腦了王族整整六百年。
男人的信仰是很堅定,但白藥發現,他居然沒有選擇嘴炮度化自己?
還沒有引導惡人放下屠刀,斷惡修善的教義嗎?
他打量著男人,全然無視撲面而來的殺意,輕問道:
「你的信仰是什麼?」
男人冷笑不已。
或許是語言不通,或許男人是個啞巴。
白藥不在乎,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折磨男人也只是想確認。
「你來自西土對吧?」
他的聲音在帳篷里響起。
氣氛安靜,只剩乾柴燃燒的脆響和帳外呼嘯的風聲。
男人放棄偽裝,閉上眼,再不展露自己的獠牙。
白藥見狀,自顧自笑道:
「雖然我和伱們的聖人不對付,但不妨礙我對西方教現在的教義感到好奇。」
他端起茶杯走到男人身前,抿了一口,輕聲道:
「是講究人生無我,萬事隨緣,不可強求。還是願眾生平等,一切法門以四聖諦為核心?」
男人面色平淡,仿佛什麼也沒有聽到。
白藥繼續說道:
「我曾見過一群苦修者,他們認為人間的苦是有限的,只要主動承擔一點,別人就會少受苦一點,所以每年會定期下山苦行人間,以乞食為生,不碰錢財。」
他將茶碗遞給惡來,對男人發問:
「你認為苦行能修到功德嗎?」
「如果能,你願意為眾生吃苦嗎?」
白藥笑著諷刺道:
「你應該渡盡苦海眾生,而不是跨越部州來這裡殺我。」
「難道殺我,就能完成心中的大願?」
「你知道我要是死在北海,會有多少無辜的人陪葬嗎?」
「難道他們就該永世受苦?」
「你到底,為何而戰?」
男人終於睜眼,眼中雖閃過茫然,卻又立刻偽裝成堅定,用非常蹩腳的商務殷語斷斷續續道:
「邪魔……是你造就了苦難……阻止眾生進入極樂世界……」
「你會說話啊!」
惡來驚訝不已,自己使出渾身解數都撬不開的嘴,大祝居然三言兩句就成功了?!
「原來如此。」
白藥笑了笑,平靜地解開男人的枷鎖,然後讓所有人離開。
「大祝?」
惡來正要說話,卻被白藥揮手打斷,只得和那名修行者離開。
帳篷里只剩兩個人。
白藥微嘆道:
「原來這個時間段你們的教義里就有極樂世界這種說法了。」
在男人陰沉的目光中,他抽出掛在一旁帳上的長刀,扔到男人面前,輕道:
「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殺了我,人間將會遭受前所未有的苦難,王族將會拋棄一切為我復仇,你是罪魁禍首,可僅殺你一人如何平息他們的憤怒?他們去不了其它部州,只能荼毒人間,造就滔天的殺孽。」
「撿起刀吧,是造就更大的苦難,還是提前制止這一切,在你一念之間。」
男人對白藥放了自己的舉動感到萬分詫異。
腦海回想起剛才聽到的一連串問題。
從小他受到的教育就是此生受苦,來世極樂。
父母這麼說,開悟者們也這麼說。
那如果苦難是無限的……就沒有極樂可言。
過了許久。
他顫顫巍巍地撿起刀,反光的刀身如同鏡子,映照出一對迷茫的雙眼。
「人間的苦難……是有限的?」
白藥輕笑道: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要是想知道,可以殺了我試試,我保證不反抗。」
男人微微張嘴,看了看白藥,又看了看手裡的刀。
在白藥無言的注視中,男人反握長刀,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我……我不能賭……不能增加苦難!」
男人發出野獸般的哀嚎,雙眼緊閉淌淚,握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臟!
「鐺——」
金石相擊的聲音響起。
長刀被白藥用拳頭攔腰砸斷。
他已經煉精化氣圓滿,即將補足身軀的第一個漏洞,肉身比精鐵還堅硬。
「惡來。」
白藥輕聲道。
身高兩米的惡來立刻掀帳走了進來,行禮道:
「末將在。」
「把他綁起來,不必用刑了。」
雙目失神的男人被重新綁住四肢。
但這一次,他沒有任何反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