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夫胡雷智勇雙全,特擢為中諫大夫,任征西軍師,前往汜水關襄助征西元帥張桂芳。」
兩個虛銜沒有兵權的將軍,悄然離開朝歌,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朝會之上的胡雷,卻因為被認命為征西軍師,全場譁然。
「胡大夫離開一年,回來就加官進爵?」
「這等佞臣毫無功績,就靠拍馬屁作為晉身之階!」
「幸進之人哪需要什麼功績?」
「他之前不是破過周國都城,這一次讓他去西面,倒也合理。」
「那不過是卑鄙無恥的偷襲,讓他做個下大夫已經是陛下隆恩!」
「……」
胡雷和帝辛商議好,要借為他加官進爵,吸引朝野視線。
為的是讓眾人將焦點放在周國和他的身上,掩護孔宣和丘引悄然奔赴另外兩方戰場。
朝會上,雖然群情激憤、物議沸騰,卻無人上前反對。
梅伯之死猶在眼前,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臣,有本請奏!」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一人手持奏疏上前請奏。
殿中忽然恢復了安靜,滿朝文武都有些迷惑。
因為,請奏之人不是別人,而是剛剛事件的主角!
胡雷。
一時間,群臣神色各異。
有的事不關己,只等像上一次那樣,看眾臣手撕胡雷的戲碼再次上演。
有的冷眼旁觀,覺得胡雷定是再搞「三請三辭」的把戲。
也有想起胡雷「氣死」梅伯的,皺眉苦思這次要不要出言勸諫。
……
當值官員此時上前接過奏疏,遞到帝辛龍案之上。
這是兩人商議好的,準確的說是胡雷要求的。
他要上一份奏疏,表示自己不在乎官職,只想報效國家。
帝辛開始也沒當回事,只以為是胡雷吸引目光的方式。
可當他拿起奏疏,仔細閱讀之後……
這位已經趨於成熟,平日已經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卻越看越是動容!
「這……」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胡雷,眼中似乎有些激動,可卻欲言又止。
朝堂上的群臣相互對視,露出不屑的笑意。
因為他們都覺得,這位陛下的戲,太過了。
現在已經有八成的人猜測這是請辭的把戲,另外兩層則認為是胡雷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此時帝辛強忍心情激盪,對當值官員道:「此奏疏可見軍師一片赤膽忠心,你幫我讀一遍,我要讓群臣都聽聽!」
「嗤!」
「嘁!」
「嘖!」
不屑之聲不絕於耳,群臣各個斜睨著胡雷。
尤其首相商容立刻使個眼色,便有人上前施禮。
「啟稟陛下,此為朝堂,若是溜須拍馬之言,還是不要讀了,免得褻瀆朝會,污了諸位臣工的耳……」
帝辛冷冷看他一眼,那人立刻有些心虛的退回原位。
被挖心的比干猶在眼前,少有人敢和帝辛硬剛。
這人一見帝辛冷眼,立刻慫了。
他回去之後,甚至不敢再看商容,生怕這位首相讓他上去送死。
由此可見,酷烈手段未必無用。
見一時間再無人敢上前阻攔,值守官員開始老老實實讀起奏疏上的內容。
「陛下大業未竟而狼煙四起,今天下不穩,西岐托鳳鳴之事為天意,此誠大商多事之秋也。」
沒錯,很多人應該看出來了,胡雷所上奏疏,正是模仿《出師表》。
可惜如此名篇,開頭卻沒有引起群臣的任何共鳴,只有帝辛稍有感觸。
尤其「大業」兩個字,更是君臣之間的默契。
若無諸多雜亂,他定然已經拿下東魯,甚至吞併南伯!
「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因陛下之明德,報效之於殷商也。」
近臣和外臣都忠心大商,是因為陛下的明德?
這句一出,朝堂之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果然是個只會阿諛奉承的佞臣!
把內外諸臣的功勞和忠心,都歸為陛下的明德。
這就是頂級馬屁!
有的在心中將此話記下,說不定什麼時候能用得上。
有的則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和胡雷碰一下,卻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誠宜光耀天下,以宣陛下之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必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這馬屁越來越離譜了!
說陛下的德行該光耀天下,可以提升士氣?
還讓他不要覺得自己不行,不聽他這個佞臣的「忠諫之言」?
有些老臣都已經有些忍不住了,可想到上次被「罵死」的梅伯,一時間又有些躊躇。
畢竟,年紀大了,誰沒點高血壓、心臟病什麼的,都不好意思說是老臣。
他們此時也只能在心中盤算如何應對,待到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不然此時上去萬一說不過,被氣死怎麼辦?
「內廷外臣,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這是說給誰聽?
表面上說的是內廷和外臣,但卻感覺是在影射他們這些潛邸舊臣和我們這些朝堂之臣啊!
還俱為一體?
我們會與你們這些小人為伍?
呸!
獎罰一致?
我們才不會陪你們吃瓜烙!
「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作奸犯科,刑?
群臣立刻從裡面聽出了關鍵字,一時有些激憤!
我們都是貴族,還想對我們上刑不成?
你以為我們是你們這群小人?
這是要挖我們的根!
「商容、趙啟、費仲、飛廉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王簡拔以遺陛下。」
雖然費仲、飛廉確實是先帝簡拔,但與他們這樣的託孤老臣比起來,顯然不是一個層面!
這個胡雷把兩者混為一談,是要混淆視聽嗎?
首相商容和上大夫趙啟此時被點名,尤其還和費仲、飛廉放在一起。
那感覺極為酸爽,簡直好像吃了三斤屎一樣!
「愚以為內廷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若是沒有費仲、飛廉,滿朝文武定然覺得這是良言。
但忠諫之言中混入這兩個小人,滿朝文武都面露不屑。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諫言之中也能摻雜這麼多私貨!
「太師聞仲,性行中正,曉暢軍事,歷經三朝,先王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為太師。」
終於沒再夾雜噁心的東西,滿朝文武終於緩了口氣。
說起聞仲,大家還是都很服氣的。
「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
剛緩了口氣,接下來這話卻讓黃飛虎心中難受了。
營中之事你不問我,問聞仲?
他不是文官之首嗎?
黃飛虎此時很想問問,你把我鎮國武成王放在哪裡?
「近賢臣,用小人,此商所以興隆也;遠賢臣,棄小人,則商必然傾頹也。」
簡直是胡說八道!
滿朝文武剛覺得緩了口氣,卻被「小人」又給噎住了。
自古以來,賢臣與小人便是對立,怎麼到你這裡聽著是一個意思?
「昔日陛下,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夏桀,若其知此道理,如商湯用伊尹,夏桀何至亡矣?」
好傢夥!
這個理解讓眾人一愣!
搞了半天,夏桀是亡於不用小人,而商湯興於用了「伊尹」這個小人?
好多剛剛沒有貿然上前的臣子,此時都有些慶幸。
因為,這一句就讓他們無可反駁!
伊尹是誰?
殷商的開國宰相,那是有明確記載的小人!
沒錯,就是他們鄙視的小人!
他爹是個廚子!
他也是個廚子!
他治國的理念就是「以鼎調羹」、「調和五味」!
廚子,那可是妥妥的小人啊!
「黃飛虎、李靖、尤渾、惡來等,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商室更隆,可計日而待也。」
這次輪到黃飛虎噁心了,他終於感受到剛剛商容、趙啟的感覺。
他寧願胡雷說聞仲掌管兵事,也不想被提及自己了!
同樣被點名,尤渾此時卻淚流滿面。
軍師沒有忘記自己!
剛剛費仲、飛廉都提過了,可那都是不真正的小人。
這讓尤渾不由得懷疑,胡雷是不是掛羊頭賣狗肉!
直到此刻,聽到他說自己是貞良死節之臣,尤渾恨不得立刻為國捐軀!
之前被點名的費仲、飛廉等人也是一樣,一個個都覺得與有榮焉。
他們一直覺得,整個大商只有他們才是真正的重臣,卻一直背負罵名!
此刻胡雷將他們與商容、聞仲、黃飛虎等人並列,他們各個挺直身軀。
他們覺得自己配得上!
他們甚至各個都想著,若是得到天下人的認可,就算立刻原地爆炸,也都值了!
「臣本修真,鍊氣於邱鳴,修身養性於山中,不求聞達於凡俗。」
終於,胡雷的奏疏上停止了噁心眾臣。
但……
他又開始吹自己了?
眾臣勉強放鬆了一些。
只要胡雷別再噁心他們,如何吹噓自己都無所謂!
反正也沒人信!
「陛下與臣交於幼時,臣下山探望父親,陛下猥自枉屈,三顧臣於府邸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抒之以胸中之志,由是感激,遂許陛下以驅馳。」
嘁!
眾臣心中不禁都冷哼一聲。
什麼叫交於幼時?
這不就說明了幸進之臣的身份嗎?
還三顧胡府,諮詢國事,抒發壯志……
乍一聽是像是一出君臣奏對。
可一個君主去臣子家拜訪,這不明顯是自抬身價嗎?
「王府軍師,受任於潛邸之際,後破周都,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有一年矣。」
果然!
眾臣都面露「果然如此」的表情。
剛自抬身價,現在開始要擺功績了吧?
佞臣就是佞臣,除了阿諛奉承,就是吹噓自己!
「陛下知臣謹慎,此次再故托臣以大事,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以傷陛下之明,故不敢接中大夫之職,唯受軍師之任。」
算你識相!
眾臣聽到這裡,終於聽到了推拒,一個個勉強吃下蒼蠅,就等一會「幫」他一把!
「今天下紛亂,多纖芥之疾,心腹之患唯周國矣,此去臣當西定岐山,庶竭駑鈍,攘除奸凶,拆其都城,滅其族裔。」
又是自抬身價?
讓你去襄助張桂芳平定周國,你就說周國是心腹之患。
那讓你去平定東夷,周國是不是就成纖芥之疾了?
朝堂眾臣大多對於胡雷所言並不相信。
在他們看來,東魯、北地、西周都是一樣的伯侯。
甚至覺得西伯侯賢名遠播,不該討伐,而應和談!
這就是大商多數貴族心中的想法。
除了少數人看出西周雄起之勢,大多都不以為意!
而胡雷所說的攘除奸凶,拆其都城,滅其族裔……
在大多人看來都過於兇殘,此非賢臣,而是酷吏所為!
可是胡雷卻說……
「此臣所以報陛下而忠殷商之職分也。」
以滅族為己任?
眾臣聞言都心中發冷!
在他們心中,周國就算造反也是貴族。
最多誅殺首惡,甚至就連姬昌都不該殺!
現在胡雷張嘴閉嘴就是滅族,讓他們想起之前帝辛的酷烈手段。
相比之下,帝辛似乎都溫和了許多。
可此時,眾臣卻看到帝辛滿眼都是興奮之色。
這……
一時間,想要上前進諫的臣子,也都遲疑了。
「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商容、聞仲、費仲、飛廉等人之任也。」
好傢夥!
他只管滅族,其他都是別人的責任?
「謝陛下托臣以討賊滅叛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立陛下之信。」
表忠心表過頭了吧?
還敢立軍令狀?
如此以來,只要前線稍有不順,他們立刻就可以彈劾胡雷!
以為抓到漏洞的眾臣,頓時都大喜過望!
「若無興德之言,則責商容、聞仲、費仲、尤渾等之慢,以彰其咎。」
???
不對勁!
眾臣這才反應過來,胡雷這是擱著寒暄呢?
沒有「忠言」,有人要承擔。
沒有「興德」,也有人要承擔。
那他失敗了,自然也要有人承擔,但他沒說如何承擔啊?
這哪是小小胡雷,這是老狐狸啊!
可進可退,就算懲罰也不會是真的懲罰吧?
「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武丁之偉業,臣若聞之,不勝榮幸。」
又讓陛下聽人進言,又讓陛下自謀。
咨諏善道,察納雅言。
話都讓你說了,可說來說去,和沒說有什麼區別?
「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眾臣以為胡雷的奏疏終於結束,有幾人躍躍欲試,想要彈劾胡雷。
可這時,值守官卻有些激動的咽了咽口水,又繼續道。
「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國恩!」
「轟!」
一時間,滿朝眾臣,只覺腦子都快要炸開了!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
不是要彈劾胡雷,而是各個都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每個人心中此時想的,都是……
這真的是一個奸佞能說出的話嗎?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