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幽冥之請,姬昌之憶
「你看,天人之戰,現在不就緩和了嗎。」敖丙看著趙公明道。
天庭退讓,想要讓人族獲得更多的戰果,以此令天地萬族,令人族之外的存在,不得不站到天庭那一邊。
而人族,為了整肅內外,也同樣是選擇了暫時的退讓。
當一場戰爭當中,戰爭的雙方,都在退讓的時候,這天地之間的局勢,自然便隨之緩和起來。
「道友這緩和天人的方式,真真是別具一格。」趙公明不由得感慨。
碧游宮時,上清靈寶天尊問起天人局勢,敖丙的回應,便是緩和。
趙公明本以為,這緩和局勢,敖丙需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藉助截教的力量,在天人之間奔走。
但誰想到,只不過是一番言論,流傳出來,便能直接令天地之間的局勢,一下子就平緩下來。
「不過,這種平緩之下所隱藏的,卻是更加激烈的暗流。」趙公明說道,「等到雙方都準備好,重新開戰的時候,那爭端,只怕是要比現在激烈無數倍。」
「說不得到時候,天庭和人間,便是註定有一方要崩潰。」
「到時候,勝利的一方,也必定會對龍族進行清算,道友當真不懼嗎?」
趙公明站到小船的邊上,伸手輕輕讓水裡一撥,水面平緩,但其下的暗流,卻是剎那間無比激烈的涌動起來,水底的沉石,都在剎那間被這暗流,攪得粉碎。
此間,乃是行於黃河的船上。
人王回應,邀請敖丙在孟津渡相見,於是,敖丙和趙公明,便是乘船沿著黃河逆流而上。
黃河兩岸,有諸多城關軍寨。
敖丙和趙公明這扁舟,憑著趙公明截教的名聲,以及敖丙手中人王的邀請,倒也算是一路暢通無阻。
扁舟之上,時不時的,便有截教弟子帶了美酒來和趙公明相飲,順便,也說一說人間和天庭的戰局,說一說,人間八百諸侯各處的局勢,以及各處的仙蹤道統等等。
只是聽這些截教弟子的言語,這人間的模樣,便已經是在敖丙的面前,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當然,在論及天地局勢時,這些截教弟子,也不乏以審視的目光看著面前敖丙,看著這位神秘的太古之青龍。
而在船上,敖丙的氣機,以及他體內的法力,都已經是被壓制到了一種極限的狀態。
便縱然是就在他身邊往來的截教弟子,都絲毫看不出來,敖丙身上,有什麼法力的痕跡。
這並非是敖丙隱匿氣息的本事有多強——而是完完全全的,來自於人道的壓制。
是這人間的人道,對敖丙這位弒殺人皇者的壓制。
當敖丙脫離東海,踏進這人間之地的時候,那浩浩蕩蕩的人道之氣,便是一重又一重的落到了敖丙的身上,讓敖丙體內的法力,絲毫半點都用不出來。
別說是法力了,便是敖丙自身的氣血,都同樣是受到了相當的壓制。
便似乎,是此間的人道,擔心敖丙踏進了人間過後,再順手斬殺一位人王一般——若非是敖丙踏進人間之前,就先得到了人王的准許,是受邀而動的話,那此時纏繞在敖丙身上的人道之氣,就不僅僅只是對敖丙進行壓制,對敖丙的法力進行封鎖,而是要直接燃燒著,以對耗的姿態,將敖丙身上的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而這些在船上往來的截教弟子,長久的混跡於人間,對那人間之『氣』,自然也有一定的認知。
是以,雖然他們都看不出敖丙體內的法力,但,縈繞在敖丙身上的,對於人間而言的『罪孽』,他們卻也能感知一二——是以,他們每個人,都很好奇,敖丙身上,那和人道之氣格格不入,甚至於和人道的對立比而今的天庭還要嚴重的『罪孽』,到底是從何而來。
「據說,人族誕生的時候,還是妖族行於天地的時代,那個時候,無數的妖族,以人族為食,蓄養人族為牲畜,嘴一張,動輒便是以數十數百萬的人族來化解口腹之慾。」
「這位太古青龍,該不至於就是那個時代的頂尖妖神吧。」越是細想,這些往來的截教弟子,對面前這位太古青龍,便越發的忌憚——無論是現在這人族作為天地主角的時代,還是在過去,人族逐漸成為天地主角的時代。
面前的青龍,能夠在人族當中,造成了這般的『罪孽』過後,卻依舊不死,這都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截教弟子喜術法,好爭鬥——就算是相熟之輩見面,也少不了斗一鬥法,看看彼此的精進。
是以,當敖丙和趙公明溯流而上的時候,那些往來的截教弟子,說是不想見一見青龍的神通,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當第一位截教弟子察覺到了敖丙身上的『罪孽』之氣,並且暗地裡將這事告訴了其他的截教弟子過後,那些截教弟子們,便都是放下了和敖丙切磋的心思。
同時,一些原本想要來見一見青龍的將領,或是諸侯,亦是被和他們相熟的截教弟子給勸住。
所以,敖丙和趙公明,沿著黃河而上的旅程,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除卻往來的截教弟子以外,其他的生靈,就如同是看不見這小船的存在一般,只有船後面的無數水族,一路追著那小船而動。
當這扁舟,快要至於孟津渡的時候,船頭的敖丙,卻是在閉目養神之時,被拉進了一片幽暗當中。
片刻,一片幽暗當中,有陰沉的山巒輪廓,緩緩浮現。
山巒之上,陳舊的宮殿的,沿著山勢鋪開,古老而陳舊,帶著令人無比安寧的氣息。
這裡,不是別處,便正是幽冥。
「敖丙,拜見平心后土娘娘。」
於是,敖丙當即往虛空一拜。
「不知后土娘娘相召,有何差遣?」
緊接著,溫和無比的厚土娘娘顯化出身形,幽冥的五方鬼帝,便拱衛在后土娘娘的身邊,以威嚴的姿態看著敖丙。
后土伸手一指,敖丙面前,便有蒲團顯化。
請敖丙坐定,后土娘娘才是繼續出聲。
「敖丙,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娘娘但請吩咐。」敖丙急忙道。
后土娘娘執掌幽冥,乃是天地之間一切真靈的歸處——她不可能不知曉敖丙從未來而來的事。
「是這樣……」后土娘娘開口。
卻是人間有許多生靈,明明已經到了壽元的盡頭,應該歸於幽冥,但卻是以諸般法度,避開幽冥的感應,逃離幽冥的追索,遲遲不歸於幽冥。
於是,天地之間生老病死的循環,便也隨之被擾亂。
按理來說,這般的情況,便該是有幽冥的鬼神踏足人間,將那些逃避死亡的生靈,強行帶回幽冥。
奈何天地之間的大羅對幽冥……或者說是對平心后土娘娘防備太重。
平心后土娘娘執掌幽冥,本來就是大羅當中,最為接近聖人的存在——天地之間的大羅,無不擔心,后土娘娘一旦將自己的影響,從幽冥落入人間,便能立刻統合陰陽,然後成為聖人。
是以,自幽冥顯化以來,天地之間的強者,便一直在有意識的壓制幽冥的影響力。
是以,而今的幽冥,明明有著強大的實力,也有著對天地不可或缺的重要,但卻一直不曾在人間留下過屬於幽冥的痕跡。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在妖族的白澤以性命為代價,點破了這一個殺劫當中,會有聖人顯化之事過後,幽冥的存在,更是成為了所有有志於聖人的大羅共同防備的對象和壓制的對象。
幽冥的觸角,但凡是有從幽冥蔓延至人間的跡象,便立刻會被那些大羅們給截斷。
就算后土娘娘說了,其只想將那些該死的生靈,帶回輪迴,對聖位並無念想,那些大羅們,也絲毫不信——畢竟,就算后土娘娘本身對聖位沒有念想,但也架不住她功行到了,那聖位會主動的落到她身上。
而后土娘娘要敖丙做的事,便是以敖丙的通幽之能,巡遊人間,將那些逃避死亡的生靈,送往幽冥。
「我亦不瞞你。」
「天地之間,忌憚幽冥者眾。」
「而且,人間能逃避死亡者,多為王侯將相之屬,在人間影響深遠,位高權重。」
「你若應了我這請求,便要為這些王侯所忌,為人間所忌,為天地所忌。」
「娘娘既然知我,難道還不知我的性子?」敖丙笑著道。
「我若在乎這個,又豈至於此間?」
「還請娘娘,將那些逃避死亡之輩的名單給我,我沿著人間,走一遭也就是了。」
「幽冥鬼神,都去不得人間,我又去哪裡找名單來給你?」后土娘娘笑著道。
「這樣好了,我予你符印一道,你持此符印,當那些逃避死亡者出現時,自然一眼可知。」
后土娘娘伸手一指,一個交錯的陰陽之形,便在敖丙的面前顯現出來,而五方鬼帝,亦是分別在那印記當中,留下痕跡——便如同是陰陽當中,開化五行一般。
陰陽之形,便在這剎那之間,化作陰陽符印。
陰陽符印顯化的剎那,這直通幽冥的夢境,便是緩緩散去。
……
「娘娘,此人值得信任嗎?」幽冥當中,五方鬼帝當中的老大,中央鬼帝以一種疑惑的姿態看著面前的后土娘娘。
生與死之間的平緩,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失序了。
自陰陽失序以來,他們這些幽冥的鬼神,也不止一次的想要令陰陽之序重歸平衡。
如同此時后土娘娘這般,從陽間招收使者,代替幽冥行走人間,令死魂歸於幽冥的事,他們也做過許多次——但每一次,他們所精心挑選出來的使者,最終的結局,都不太好。
不是死在了陽間,便是帶著他們幽冥的痕跡,投入了某位仙神門下,將那幽冥的痕跡,當作了自己的晉身之階,使得陽間的生靈,藉助那幽冥的痕跡,找到了幽冥更多的破綻。
時間一長,次數一多,幽冥的鬼神們,對於尋找陰差行走的心思,也就淡了。
陰陽失序,失序就失序吧——反正,是陰魂滯留人間,而不是陰魂從幽冥逃脫。
就算是陰陽失序,那也是幽冥侵奪人間,而不是人間侵奪幽冥。
然而這一次,后土娘娘非但是親自選定了人間的行走,更是在賜下幽冥符印時,帶上了他們五方鬼帝。
這所表現出來的,對陽間之人的信任,令這五方鬼帝,很是不解。
「是啊,娘娘。」聞言,南方鬼帝亦是出聲。
「這青龍,據傳乃是太古之時隕落,而後藉由截教之力復生——這般隕落之輩,本就該歸於幽冥才是。」
「娘娘既然親自施展法力,將其夢境和幽冥相接,正該攝其魂魄,投入輪迴,才是正解。」
「怎的娘娘,還將幽冥重任,託付於他?」
「且安心。」后土娘娘安撫著面前的五方鬼帝,「我既然專程尋的此人,那麼此人,自然便有可信可取之處。」
……
小船上,敖丙睜開雙眼。
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手掌,那陰陽符印,便如同是一道掌紋一般,銘刻於他的手掌之上。
陰陽之間的秩序,便在這掌紋之間顯現——便似乎,敖丙只需要用這手掌這麼一按,通往幽冥的大門,便會直接打開,將門前所有的魂魄,盡數攝入幽冥當中。
再片刻,有刺痛感自敖丙的身上顯現。
不是陰陽的秩序被觸動所帶來的刺痛,而是那縈繞於敖丙周身,將敖丙的法力盡數封鎖的人道之氣,突然之間,就變得越發的尖銳,便如同是要化作長針,刺進敖丙的五臟六腑,刺進敖丙的每一個穴竅當中一般。
而在他的元神當中,人道之氣所成的玄鳥之相,幾乎是要化作符文,刻在他的元神之上。
人王,就在前方!
……
「大王,那青龍,應該是要到了。」孟津渡處,姬昌猛然抬頭。「大王是否避一避,令臣先看看這青龍之跟腳。」
他那獨特的,幾近於望氣術一般的視角之下,那緩緩靠攏的罪孽之氣,堪稱遮天蔽日。
剎那之間,人族的過往,那所有的歷史,便都在姬昌的心頭流淌,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