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攻與守的極致
於是,三十萬大軍的天塹,便在剎那間化作坦途。
碎裂的軍陣當中,項羽領著精兵,魚貫而入,姿態從容而又驕狂。
然而,正當那步卒調整好了陣型,要護著人質殺出來的時候,章邯所準備的殺招,才是真正的亮了出來。
碎裂的軍陣,在章邯的調度之下,飛快的重組,略顯散亂的軍陣殺伐之氣,重新騰空而起。
而這個時候,天地之間所有被項羽幾乎單人破軍的戰績嚇到了的仙神們,才赫然是發現了另一件事。
這戰場上膽子大的,並不僅僅只是項羽。
章邯的膽魄,同樣也不輸給項羽。
同樣的,項羽一擊打散三十萬大軍軍氣的原因——或者說原因之一,亦是被章邯展現在天地的面前。
因為,那三十萬大軍的軍陣,赫然是對內而非是對外的!
也即是說,項羽率軍沖陣,看起來是正面踏陣,可實際上,卻是從大戰的大軍背後發起的攻擊。
他所面對的大軍的軍氣,實際上,乃是大軍當中,最為薄弱的一處。
而此時,散亂的軍陣被章邯重新整合,軍陣對內的本質徹底彰顯——這也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章邯,這位秦國的統帥,其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項羽能殺穿這三十萬軍陣的打算。
他的謀劃,至始至終,都是要用自己這三十萬大軍的軍陣,將項羽和大澤之城切割開來。
就如此時。
項羽。
章邯。
戰場上,這兩個人的存在,便如同是日月齊輝一般,令其他的所有的東西,都顯得黯然失色。
無論是強破軍陣,打散三十萬大軍軍氣的項羽。
還是從一開始,就無比的克制,而且在三十萬大軍的軍陣被動搖過後,能在這堪稱剎那的時間之內,便將大軍重新穩定,令這軍陣重新顯化的章邯。
戰場上,這兩人所彰顯出來的能力,都堪稱是讓人絕望——不懂戰陣的人絕望,而懂得戰陣的人,更加絕望。
於是,幾乎是在同時,來自於極北大營的書信,再一次落入玉皇的披香殿中。
如果說項羽的存在,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摧堅破陣之力量的象徵。
那麼毫無疑問,章邯所代表的,便是滴水不漏,穩如泰山的守。
是天地之間,舉世無雙的堅盾。
這兩個人,無論是誰,都是極北大營所需要的。
「兜率宮。」玉皇按著面前的兩道信光,先是看向極北的方向,又在將目光落到兜率宮,最後,才是將注意力,落到面前的信光上。
他很確定,這信光,就是天蓬大元帥親自發出來的。
可為什麼,這信光不是從極北而至,而是從兜率宮中出來呢?
而且,他作為天帝,也不曾察覺到那信光自天外而出的動靜。
「原來,真的在兜率宮啊。」良久,玉皇才是出聲。
他上一次見了天蓬大元帥,便知曉,天蓬大元帥將過往的那一段感情,給斬落了下來——是以,他便也不再往其下深究。
但如今……
「令,月宮素娥往兜率宮一行,將朕的天蓬元帥請來。」
……
「請中車令催動寶鼎的力量。」倒轉了軍陣過後,章邯亦是背對著趙高,遙遙的看著項羽的所在。
雖然他重新組織了軍陣,但項羽那碾碎軍氣的一擊,對大軍的影響猶在——縱然此時,軍陣重新成型,但那一擊的陰影若是不能儘快消除的話,這三十萬的士卒,也依舊很難面對項羽。
所以這個時候,便是動用寶鼎的時候。
作為『鎮國』之物,那寶鼎,自然也有穩固人心,凝聚人心的力量。
言語之間,章邯的心頭,亦是忍不住的慶幸。
還好趙高生出了生擒項羽的心思,連夜將那寶鼎調了過來。
不然的話,被項羽這麼強行踏陣,就算讓重新將軍陣組織起來,就算他一開始,就做好了項羽會殺透這軍陣的準備,自己麾下這三十萬的大軍,也完全不可能攔得住項羽了。
——他想過項羽突破這三十萬大軍的方式。
但無論他怎麼想,也無論他怎麼提前所準備,他都不可能想到,項羽會以這種最極端最強硬,也最震撼的姿態,將這三十萬大軍的軍陣踏破。
這一遭過後,別說是那些尋常的士卒了,就算是他這種,在項羽手中連敗十二次,都不改鬥志的他,都難免心頭惴惴。
章邯這邊,言語才落,趙高便已經是『奉皇帝制……』將那寶鼎的力量,給催動起來。
那隱藏的寶鼎,亦是隨之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其形制,便和姬周宗廟之前的九鼎,一般無二。
加之其又有穩定地脈,勾連人道等種種玄奇力量。
是以,這天地之間有很多人,都將這寶鼎,當作九鼎之一。
至於說散落於人間各個郡縣的『九鼎』,遠遠不止九個——人們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
無非就是真真假假的那一套而已。
為了保證真九鼎的存在,又做出了許多的假鼎來掩人耳目。
至於說為什麼那些假鼎,也同樣能擁有玄奇的力量——誰曉得是不是人皇有什麼秘法,能將真九鼎的力量,映照到那些假鼎之上呢?
當這寶鼎出現時,玄妙的力量,便自這寶鼎當中流淌而出。
溫潤而柔和的力量,在三十萬大軍的身上流淌。
只剎那,這三十萬大軍心頭的惶恐,陰影,便是被盡數滌盪一空。
然後,那重新成型的軍陣,其上的軍氣,更是映照出這寶鼎的模樣來。
三十萬大軍的心氣,便由此重新連接到一起,彼此之間以為先前軍陣崩潰而生出來的懷疑,質疑,都蕩然無存。
而相比於這邊的三十萬大軍而言,項羽那一邊的待遇,便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說這寶鼎對於秦人,是溫和如雨,輕柔如風,那其對於項羽這些『非秦之人』,便是森然如冰。
龐大的壓力,直接從這九鼎當中蔓延出去。
軍陣當中,軍氣,氣血所化的灼熱,透過這九鼎,便幾乎是要化作真實不虛的火焰,將項羽連同其麾下的精卒,都徹底的燃燒化作精兵一般。
項羽麾下,八千精卒,其內三千精騎——可此時,這三千精騎當中,那兩千七百的騎兵,都已經是重新化作了步卒。
因為他們坐下的戰馬,在這壓力之下,都已經難以再站立起來,更不要提在戰場上縱橫的。
——僅有那三百餘龍馬神駿,才能在騎士們的安撫之下,勉強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至於說那些安撫神駿的騎士。
在那寶鼎的壓力之下,他們自身,雖然不曾如同戰馬一般癱軟,但渾身的力量,卻已經是被壓制了個七七八八。
這種感覺,就如同是他們沖陣的時候徑直面對了三十萬大軍的軍氣,與之碰撞的壓力——然後再將這壓力,放大數十倍的模樣。
不過,當初的時候,有項羽以一己之力,接過那源自於軍陣的壓力,但此時,這源自於鼎的壓力,卻是項羽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接不過去的了。
「九鼎!」
當這寶鼎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戰場上所有的人,乃至於戰場之外的人,都在剎那之間篤定,出現在戰場上的這鼎,便是真九鼎!
除卻真九鼎之外,其他的任何一種人道之寶,都不可能有這樣玄奇的力量。
「章邯那廝為了兄長你,竟是將這九鼎都帶了出來。」
項羽背後,名為項平的人,看著那寶鼎,神色恍惚。
「兄長,這一次我們怕是要死在這裡了。」項平的聲音低沉。
他試著提了提手中的騎槍——往日裡,無比熟悉的兵器,此刻便是顯得異常的沉重。
不僅僅只是兵器,便是他身上的鎧甲,都在呼吸之間,越發的沉重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項平便知曉,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這三十萬大軍的封鎖當中殺出去了。
天地之間,有潮起潮落,生靈自然也有波峰和低谷。
先前的時候,項羽踏破敵陣,便是他們的巔峰和三十萬秦軍的低谷撞到一處。
所以,縱然知曉這裡是三十萬秦軍的包圍,縱然知曉這裡乃是臨水之地,退無可退之處,但他們還是徑直殺了進來。
因為,他們有足夠的信心,再追隨項羽從這包圍當中殺出去。
——巔峰撞碎低谷,只會令巔峰更加巔峰,令低谷更加低谷。
可此時,九鼎的顯化,卻是直接就將三十萬秦軍的低谷給抬了起來,同時又將他們的巔峰,給壓了下去。
這般的情況下,他們又怎麼可能從這三十萬大軍的包圍當中衝出去?
項平一邊說,一邊環視周圍的環境,試圖尋覓退路。
可除卻那波濤洶湧的大河之外,其他的每一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秦軍。
先前看著他們,面有惶恐的秦軍,此時再看他們,目光當中,卻已經是刺骨的冷冽。
此間,已然是絕境。
真正的絕境。
「我將你們帶進來,就一定能帶你們再殺出去。」
項羽沉聲道,從龍馬身上下來,手中的兵器,在地上重重的一杵。
接下來,項羽又將目光落到那些人質的身上,落到那些步卒的身上,吩咐那些步卒,將帶過來的糧食,分給那些人質。
畢竟,他此次出城,不是來耀武揚威的,而是要將這些人質,給帶回去!
是要告訴大澤之城的士卒們,陳王有保護他們親眷的能力。
「爾等也都先休養氣力,本將軍,自為你等守此營門。」項羽平靜的道。
停下來過後,他也就注意到了自家麾下這些精卒的情況。
先是狂熱的踏陣,緊接著又是那九鼎的鎮壓。
這大起大落之下,那些精卒,都忽略了自己的體力,已經被消耗的七七八八的情況——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也只當這是被九鼎所鎮,而不會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氣力,在廝殺過後,變得空虛。
但項羽作為將領,卻必須要注意到這一點。
不然的話,在往外面殺出去的時候,大軍一定會出問題。
「不過,這就是九鼎嗎?」
「真是有力氣啊。」項羽的目光,落到了九鼎上,落到九鼎的紋路上——據傳,九鼎上所刻畫的,乃是天地山川之地形,以及大禹皇會盟諸侯的場景。
但這一個大鼎上,其上所刻的,卻是諸多的黔首庶民。
項羽沉下心神。
他能感覺到,在這九鼎的壓制之下,自己的身軀當中,自己的血脈當中,有一種與這九鼎相對的力量,正在復甦。
在這力量的流轉之下,那九鼎帶來項羽的壓力,越來越大,但項羽自身的氣力,同樣也是越來越大。
這種感覺,便如同是兩個針鋒相對的東西,在相互砥礪一般。
「難道是楚國殘存的國運嗎?」項羽暗自思索著自己血脈當中那正在復甦的,但在先前,卻從來不曾接觸過的力量。
他是兵家之人,所修行的,自然也是兵家的人仙之法——人仙之法,乃是從身軀當中尋覓力量的法門。
在他來『投奔』陳王之前,他便已經將這法門,修行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體內的力量,也早就已經到了挖無可挖的地步。
一直到此刻之前,他都完全不曾察覺到,自己體內所存在的這一道力量。
這一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本質,卻無比浩渺,亦是令他無比親近的力量。
更是和秦國,針鋒相對的力量。
「將軍,我們真的能殺得出去嗎?」有士卒帶著食水獻到項羽的面前。
而在外面,和他們隔著百餘丈相對的秦國大軍,亦是安靜的看著這些精卒用食,用水,而絲毫沒有要趁亂殺過來的意思。
這種沉默的軍勢,帶給人的壓力,比一切的恐怖,都還要恐怖。
而在問著這個問題的時候,這士卒,也並不曾期待項羽給他們什麼明確的回應。
然而,項羽卻偏偏給了他明確的回應。
也給了此間所有的人,一個明確的回應。
「陳王還在大澤之地等我,我當然要將你們給帶回去。」項羽理所當然的到。
「至於說三十萬大軍,九鼎之下,其軍勢固然可怖,但那又如何?」
項羽一邊說,一邊指著一個方向。
「看到了嗎?」
「章邯就在那裡。」
「到現在,他都不敢來面對我,可見,他已經喪膽。」
「一軍之統帥,都已經喪膽,那這大軍的軍勢,再怎麼的巍峨森嚴,又能如何?」
「花架子罷了。」
「一擊可破。」項羽難得的,用自己的言語,振奮著麾下的軍心。
這還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往昔的時候,只要他出現,他麾下的軍心,都會奔湧起來,又何必要他親自來激勵軍心?
「小看你了啊。」
「章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