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洛都之邀

  第710章 洛都之邀

  「卿之意……」晉君做出為難的姿態,假裝沒有聽懂那太乙的暗示。

  於是,那太乙便只好橫下心,將話徹底挑明。

  「大王,四瀆大龍神,只能堂皇入內,但如今,翼都受困,大龍神為入翼都,故而受我等之請託,往楚國為使,暫解翼都之圍,豈非是理所當然?」玄星道人低聲道。

  ——說是請託,但實際上,就是想要藉機威脅敖丙,令敖丙為他們的使者,不然的話,晉國的人道之氣,便會封鎖翼都,不許敖丙入內,不許敖丙來翼都赴那大羅之約。

  玄星相信,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有一個合理的藉口,那位四瀆大龍神,必定是會妥協的。

  畢竟,那位四瀆大龍神,雖然是惡神凶神,但其要證的,卻是信義之道,而非是凶暴之道,其要往翼都赴約,也絕對不可能依仗法力來壓迫晉國之君臣,不然的話,他那信義之約,便全然是一個笑話了。

  「這……」晉君沉吟起來。

  雖然如今楚國已經打到了翼都,看起來,晉國破滅在即——可實際上,作為還不曾被徹底取代的諸侯霸主,晉國還是有著自己底蘊的。

  楚軍一路直行逼近翼都——換言之,晉國其他三個方向的城池,其他三個方向的大軍,都還無比的完整。

  只要能夠讓楚國稍微的退一退,讓翼都能喘一口氣,讓翼都和晉國其他城池的聯繫恢復,令其他城池的大軍,往翼都支援,那麼晉國縱然丟了霸業,也依舊是天地之間少有的強勢諸侯。

  反之,若是楚國鐵了心的要包圍翼都,封鎖內外,那麼時間一長,晉國治下其他方向的城池,那些大軍,要麼,便會生出別的心思來,或是自立,或是降於他國了。

  畢竟,晉室如今的霸業也好,其對晉國的統治也好,其所依靠的,都不是文武大臣的『忠誠』,而是在讓渡了極大的權柄過後所形成的利益捆綁——這些文武大臣,那些仙道宗派,因利益而圍在晉室身邊,也必然會因為利益而離開。

  ——如果是楚國攻破翼都,那就算楚國是『蠻子』,但晉室的宗廟,卻總是能得以保全的。

  可若是晉國內部的文武大臣和仙道宗派叛而自立,那麼晉室的宗廟,就很難保全了。

  正猶豫著的時候,城下,楚國的旌旗,便是猛的搖晃起來。

  旌旗鼓點之間,楚國的大軍,亦是如同安靜的猛虎陡然甦醒。

  城牆上,晉國的君臣也好,那些仙道太乙也好,都是駭然。

  「難不成,楚國的大軍,現在就要強攻城池嗎?」

  而在戰場周圍,那些冒險靠近過來,代表各家的諸侯和宗派觀望晉楚之戰走向的仙神,也同樣是大驚失色。

  「仗,是這麼打的嗎?」

  「這個時候,是強攻城池的時機嗎?」

  很快,源自於楚國那些將領們的呼喝命令,便依然是越過了那些鼓點旌旗,越過楚國士卒的聒擾躁動,落到了每一個觀戰之人的耳邊。

  不是強攻城池的命令。

  而是大軍拔營的命令!

  「大軍拔營?」

  「怎麼會?」

  所有觀戰的人,包括那些在軍令之下不得不動的士卒,都無法理解這拔營而走的軍令。

  在這軍令之下,甚至有些許的營寨,都出現了一定的躁動——畢竟,覆滅一個霸主諸侯國,這樣的功業,堪稱是前所未有。

  那些將領們,捨不得這樣的功業,那些士卒,同樣也捨不得。

  楚王都親自來了前線——這破滅晉國的功業,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

  這個時候,甚至都有人懷疑,是不是楚國內部,出了什麼大問題,甚至於有沒有可能,是這位楚國的新君,已然暴死在軍營當中?

  而緊接著,再一道自上而下的命令,自楚王的車架而出,循著各處的將領,一級一級的落下,最終,落到每一個士卒的耳邊,也落到天地之間。

  於是剎那,所有人都知曉了楚王要拔營而走的原因。

  因為那源自於楚王的命令是:大軍拔營轉向,往洛都而動。

  洛都!

  人王之所在!

  雖然在很久之前,在鎬京破滅的時候,人王的權柄,就已經淪喪,但人王的存在,依舊是無比的尊貴。

  人王所在的洛都,依舊是人族最為中心的地方——就算是代行人王權柄的諸侯霸主,也需要定期往洛都而去。

  既是在洛都會盟諸侯,宣揚自己的威權,亦是向天地彰顯人王的尊貴,彰顯自己的霸主之權,乃是得人王之所賜,而非是私自的僭越。

  ——而且,之前的每一位霸主,在洛都會盟諸侯,朝拜人王之時,都只是率領了少量的親衛前往。

  在鎬京破滅過後,便再也沒有過任何一位諸侯率領著大軍踏進洛都的。

  而如今,楚王的命令是什麼?

  大軍拔營,往洛邑而行。

  在鎬京破滅數千年過後,再一次有諸侯的大軍,即將踏進那人王的領地。

  對於楚國的那些士卒而言,在聽到了楚王的這命令過後,於短暫的顫慄過後,便是無與倫比的興奮,蔓延了他們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大軍踏進洛邑,冒犯人王……其他諸侯的國人,在這樣的事面前,必定會無比的猶豫,甚至於生出些許的畏懼來。

  但楚國……蠻夷也!

  自立國以來,楚國之眾對人王,都是不怎麼服氣的。

  人王的神聖,人王的尊貴,非但不能令楚國之眾信服,反而會令楚國的士卒們,越發的興奮。

  「這就是霸主的氣魄嗎?」

  周遭的那些仙神們,聽著那源自於楚王的命令,都是沉默。

  ——過往的時候,霸主之位的成就,乃是先擊敗諸侯,然後會盟諸侯,最後得人王的『認可』。

  可現在,這位楚王的做法,卻是截然相反。

  其及既不打算會盟諸侯,也不打算合諸侯之力來得到人王的『認可』,而赫然是打算,要親自率領大軍,往洛都而去——至於說其到了洛都過後,到底是想要得霸主的名位,還是要別的東西,卻是誰都不知曉了。

  同樣的,也就在這一刻,這翼都周遭所有的仙神,以及得了那些仙神消息的諸侯,也都已經知曉。

  這一代的霸主,已然是塵埃落定了。

  楚國的新王,以其放棄翼都,直撲洛都的氣魄,那至少,便也是新的霸主,至於說其能不能更進一步,還得看其往洛都過後的舉動。

  同時,得到了這個消息的人王,以及人王麾下的那些仙神,此時便只有無盡的惶恐了。

  ……

  人間亂戰,諸侯求賢——所以,幾乎每一個諸侯王城當中,都有著學宮的存在。

  只不過,因為諸侯國本身的國力,以及諸侯本身的決斷和魅力,每一個諸侯學宮的實力,以及那學宮的學派,都有所不同。

  而晉國的學宮,曰為臨仙學宮。

  而敖丙要找的大羅,琉元子,便在這臨仙學宮當中,當一個老管家——負責收拾學宮當中各處賢人論戰之處,能聽到那些賢人們的論戰,吸收他們思想的精華,但卻不必參與那論戰。

  「我還以為,你和晉楚,會因為這圍城之事,多有蹉磨。」

  一個老者,帶著敖丙坐到樹下,給敖丙倒一杯茶。

  這便是琉元子。

  準確來說,這不是琉元子本身,而只是琉元子的一個化身。

  甚至,連化身都算不上,更有可能,這只是琉元子某一刻行於翼都的時候,念頭一動,便裹挾元氣,然後化作人身。

  也就是敖丙面前這蒼蒼老者。

  一眼看過去,這老者,便真的是和凡人,沒有絲毫的區別。

  縱然是敖丙和其對坐,在這老者的身上,都只看得到這老者那即將散去的生機,而不見其身上,有任何的,修行過的痕跡。

  就算是在眼前,敖丙都很難相信,面前這位,到底是大羅的化身,乃是一個和大羅產生了些許交感的凡人。

  但那大羅文牒上與這位老者共鳴的印記,卻又真真切切的彰顯著,面前這位垂死的老者,就等同於琉元子。

  自然,敖丙也只能當他是琉元子。

  「你可知,就在楚國拔營之前,晉室之君臣,已有謀劃,打算請你往楚國為使。」

  敖丙接過琉元子的茶水,緩緩飲下,茶水苦澀而粗糙。

  「晉國如何做,是晉國的事,我如何做,是我的事。」敖丙放下茶水,緩緩開口。

  他來的時候,剛好是晉楚之戰最關鍵的時刻——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有考慮過,會被捲入這一場戰爭的可能。

  這一場戰爭,乃是霸主之戰,這其間所摻雜,所糾纏的利益,簡直不可估量。

  對於這一戰,只要被捲入其中,無論敖丙選擇站到哪一邊,都會是錯,同樣的,他去調停,亦是錯。

  ——自那兩個晉國的太乙出現在敖丙的面前開始,敖丙就意識到,這晉國當中,這天地之間,有不止一位的人,想要將敖丙被捲入這一場風波當中。

  所以,這才有了敖丙以化身往楚國軍營的那一行。

  既然有不少人,都打算用這一場即將收尾的關鍵戰爭來做局,那敖丙,就乾脆將這戰爭,引向別處,不給他人以謀劃的機會,也不給自己『選擇』的機會。

  而且,那九鼎之說,自己在楚王的面前提,也好過雲中君去提,畢竟,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對姬周王室的『惡意』,自己更進一步的去撼動那人王權柄,亦是理所當然。

  「好一個自己的事。」琉元子讚嘆一聲,「我現在信你,真的能走完這一程了。」

  這一場屬於大羅們之間的遊戲,儘管敖丙為這個遊戲開了一個非常好的頭,無論是三清聖人,還是幾位強力的大神通者,都已經先在那文牒上落下了印記,但天地之間,認為敖丙走不完這一程的大羅,依舊不在少數。

  琉元子,便是這樣的一位大羅——其之所以早早的和敖丙訂約,並不是因為他相信敖丙,而是因為,這位大羅,乃是天地之間極其少有的,擅長於明哲保身之道的大羅。

  天地之間的任何爭端,任何變局,這位大羅,能不參與,就不參與。

  同樣的,這位大羅,也從來都是順勢而為,絕不會逆勢而動。

  在這位大羅看來,敖丙的這一場大羅之儀,便是天地之間的大勢——敖丙能不能走完這一場儀軌,姑且不論,但他們這些大羅們,要不要在這文牒之上留痕,卻已經是天然的,將大羅們分成了兩個不同的陣營。

  前者,是願意彼此信任的大羅——至少,他們願意做出這彼此信任的姿態。

  而後者,則是絲毫不願意信任彼此的大羅。

  這兩個陣營之間的大羅,彼此之間,可以說是註定會發生戰爭。

  同樣的,這兩個陣營之間的戰爭,其勝負,也是可以預見的。

  所以,琉元子選擇了站到前面一個陣營,在敖丙的文牒上,落下印記。

  天地的諸多大羅當中,琉元子,便如同是一個局外人一般,少有參與天地的變故,對天地也少有關注——自然,他對敖丙,也少有關注。

  除了知曉他是大天尊所收下的弟子之外,他對敖丙,便再也沒有別的了解。

  ——就算敖丙作為勾連大羅之間的使者,但在琉元子眼中,敖丙也只是一個被聖人所選中的工具而已。

  但此時,在見過了敖丙於晉楚之間的處理之時,在確認了敖丙對晉楚戰局的引導,乃是敖丙主動的,有意識的行為過後,他卻是突然就對敖丙生出了相當大的興趣來。

  一個能在晉楚的戰爭之間,看清這戰局的走向,能站在更高的層次,引導這戰局的走向——而且不因為晉國有可能在謀劃他而生怒,也能夠清醒的將自己的事和自己之外的事給分開來的人。

  而且,事後,還能平靜的,從翼都的城門踏進翼都,又不被晉國的君臣所察覺。

  如此的判斷,如此的決斷,如此的功體。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只是用簡簡單單的『幸運兒』三個字來形容呢?

  於是此時,他再看敖丙,便已經不是一個機緣巧合之下的幸運兒了。

  而是一個有可能走完這一次大羅儀軌,有可能成為道友的人。

  「道友,請了。」琉元子的身形消散,化作一道墨色徑直落於敖丙手中的文牒之上,將那文牒上空缺的印記填滿。

  同時,這印記上,便似乎是有墨點濺射出來一般,在這印記旁邊,接連顯現出幾個別的印記來。

  顯然,這多出來的幾個印記,便是這琉元子的好友,和琉元子站在同一個立場的大羅。

  然而,在這幾個印記落下過後,便又有一個印記,以一種無比強硬的姿態,將這幾個印記,都給擠開來,硬生生的,壓在這幾個印記之上。

  赫然是另一位大羅,也向敖丙發起了邀請。

  而這一位大羅所在之地——卻是在洛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