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一念失淮水
黃河前任河伯隕落。
淮水無支祁破封而出。
於是,四瀆當中,黃河、淮水,這兩者與敖丙曾經約定,自然也就蕩然無存。
淮水,成為真正的無主之物。
而黃河,那新化生的黃河權柄,則是將黃河的權柄,交割了一大半給予敖丙。
——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四瀆之間的局勢,會直接變天。
四瀆各處的龍神,紛紛往敖丙在黃河的水府而來。
河淮兩岸的仙道宗派,也都是紛紛派出使者。
還有散落於人間各處,不曾去往崑崙的水神們,也都是紛紛往黃河水府而來。
而他們的目的,自然便是黃河,以及淮水的權柄。
——完整的四瀆權柄,他們不敢想,敖丙也不可能將這權柄讓給他們。
但河淮之間,某一部分的權柄呢?
以河淮流域之廣袤,憑藉敖丙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管不過來的——就算能管過來,他也會被束縛在這河淮之間,無暇顧及其他的事。
所以,敖丙必定會如同先前一般,在收攏河淮權柄的時候,按照河淮的分段,將河淮各處的權柄,分別托之於不同的龍神或是水神。
雖然那權柄只是河淮的一部分,在獲取了這一部分的權柄過後,也必定會成為敖丙的屬神,不復過往的自由。
但那是四瀆啊!
是路上水系的根本。
陸上的水系,都從四瀆發源而出——四瀆之外,任何一處水系的水神,都會被人間的局勢所影響,會給牽扯進人間的變局當中,每一處水系的水神,都需要考慮,自己所執掌的這一方水系,會不會遇到什麼乾旱之憂,使得河水枯竭……到這一步,就算是太乙層次的水神,都要和水系一起枯亡。
所以,就算是太乙層次的水神,為了避免枯亡之局,也得在自家的水系即將乾涸的時候,低聲下去的,去向另一處水系的水神們,借一些水汽來……
但四瀆不同。
四瀆是天地水系之根本,承擔了水系大循環的重任——只要天地無恙,四瀆,就永遠不會有枯竭的時候。
換言之,只要能成為四瀆的水神之一,那就永遠不需要擔心,因為水源的乾涸而枯亡——從此之後,便只有其他的水神因為水汽來求他們。
而且,作為水系之源流,就算只是敖丙的屬神,他們的地位,也同樣在尋常的水神之上。
至於說成為他人的屬神,不得自由……
盤踞一地,自行執掌一處水脈,決斷水脈周遭無數生靈的興亡,這難道就自由了嗎?
天上的玉皇大帝君,不也一樣在收攏水神的權柄?
還有那水德星君,也不一樣在收攏水神的權柄?
還有佛道兩個聖人道統,以及天地之間那許許多多的仙道宗派。
但凡是有志於在人間傳播道統的,誰會放任水神的存在?
尤其是在河淮之亂過後。
在那無支祁破封而出過後。
天地之間,任何一位有見識的水神都能看得出來,這麼一檔子事過後,水神們的身上,必定會多出一重又一重的鎖鏈來。
自由?
怎麼可能會有自由。
自今日過後,天地之間的修行者,只要選擇成為水神,便等於是放棄了自由。
所以,既然註定不得自由,註定不得自主,那為什麼不來黃河,不拜入四瀆龍庭之下呢?
至少,四瀆龍庭的主人在天地之間,有著相當的名聲——而且對於麾下的龍神水神們,他都能給予最大的自主。
只要不曾去試圖去觸探天規,不去影響這位四瀆大龍神的名聲和利益,那四瀆大龍神,是願意給予麾下的仙神以最大自由的。
至於說人間的那些宗派——河淮流域之間,因為先前河淮相爭之故,許多歸屬於河淮的水系,都被淹沒,被侵奪,許多的水系,由此改道,又有許多的水系,直接消亡,許多的水系,直接新生。
誠然,這附近的人間宗派,都能趁機奪取這些水系的主導權,又或者祈禱天庭,求得天庭的敕封,成為一處的水神。
但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
這河淮之間的水域,哪一處能避得開四瀆龍庭的影響?
這沒有去往崑崙的四瀆大龍神,就在黃河水府當中,各處的水神以及謀求水行業位的仙神們,不來拜見敖丙,難道還要捨近求遠,繞開這位四瀆大龍神,向天庭祈禱,以等著玉皇他們聽道迴轉,再做處置嗎?
這般的考量之下,前來黃河水府拜見的仙神之多,可想而知。
便是先前那些拜入了玉皇或是水德星君門下的水神們,也不乏改換門庭,往黃河而來的。
這諸多仙神們各自獻上的賀禮,那珠光寶氣,可謂是真正的氣沖斗牛,偌大的黃河流域,和河水之底,都被這許許多多的仙神所獻上來的賀禮給照的透亮,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
這陣仗,比起當初敖丙大婚的時候,都絲毫不差!
在無數的仙神,水神們於黃河往來的時候,敖丙也同樣在思索,自己手中那一部分的黃河權柄,以及散落的淮水權柄,應當如何處置。
他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如同先前一般,直接分發下去,讓河淮各處的龍神們,各自統御,讓那些龍神們,成為名副其實的水脈之主。
但片刻過後,敖丙便是消去了這念頭。
原因也簡單——不患寡而患不均!
先前的時候,無支祁託付淮水之權柄,他為什麼不接?
不就是因為這不患寡而患不均嗎?
四瀆當中,若是其他的龍神們,都只是代掌權柄,獨獨淮水這邊的龍神,真正的執掌了權柄,擁有了權柄,那另外三瀆的龍神們,他們的心態,又豈能穩定?
當初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若長江和濟水的龍神們,依舊是代掌權柄,而黃河與淮水的龍神,卻深入河淮之根源,那對於龍神們而言,便是切切實實的『不均』了。
到那個時候,再如何顧全大局的龍神,都會忍不住的生出一些小心思來。
尤其是如今,敖丙和四瀆之約,廣為流轉,天地之間其他的仙神們,都知曉了長江和濟水的龍神們不曾執掌權柄的情況下。
「河淮之動,這利弊,當真只在一念。」思索之間,敖丙也忍不住的唏噓。
水府當中的龍神們,不止是河淮的龍神——江、濟當中的龍神,同樣也來到了此間。
河淮之亂,同樣也波及江濟,是以,江濟的龍神們,同樣也有因為要和敖丙一起穩定水域,然後放棄了往崑崙聽道的。
毫無疑問,這一部分的龍神們,是需要優先照顧的——若是他們掌握了河淮的本質,那縱然是其他同屬四瀆龍庭的龍神們,也說不得什麼不是。
……
「強奪淮水之權?」而在黃河水府的迎來送往之間,淮水各處,亦有不少的仙道宗派,做出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選擇。
那是他們宗派當中,自黃河水府而返的使者,在判斷了局勢過後所做出來的決策。
「沒錯,就是強奪淮水之權!」那些作為使者的太乙們,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姿態,判斷著當前的局勢。
「河淮之亂,那諸多的龍神,和大龍神一起堅持——其間,不乏有隕落於河淮之亂當中的。」
「大龍神必定酬其功。」
「若真要託付四瀆實權,那大龍神,也必定是從這些龍神當中甄選。」
「再其次,則是龍庭當中的其他龍神。」
「若還有不足,最後,才有可能輪到我們。」
「與其去等待那渺茫的機會,還不如趁著淮水無主,其權柄還不曾被歸攏的時候,先奪取一部分的淮水權柄,將那一部的淮水流域,當作宗門的道統根基。」
「沒錯,此舉註定會開罪四瀆大龍神,會開罪四瀆龍庭——但,只要大家的動作夠快,只要插手淮水的勢力夠多,那就算是四瀆龍庭,都不好為此做出什麼反應來。」
「河淮之亂尚未平息,天地之間的有識之士,絕對不可能容許四瀆龍庭為了收攏淮水之權柄而再度掀起一場淮水之亂!」
「到那一步,大家再向四瀆龍庭稱臣,給四瀆龍庭一個台階,這淮水之事,或許也就這麼定了。」
「畢竟,四瀆不同四海——四海當中,是天定龍族為尊,但四瀆當中,卻並無龍族為尊的說法。」
「往昔,四瀆之主支持龍庭,故此,大家都聽龍庭號令,但而今,淮河之主無蹤,那大家憑什麼還要雌伏在龍庭麾下呢?」
「更何況,人龍有別——四瀆,為人間根本地,四瀆大龍神,又和人王不睦。」
「這四瀆安穩,總不能真的全盤託付到四瀆大龍神對人族的善意上。」
「各位道友,淮水龍神,大多都已經離開去往黃河——要奪取淮水的機會,便只在此時。」
「一旦那些龍神從黃河折返,那大家便縱然是想要謀取淮水之權柄,都不可得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天授不去,反受其咎!」
「幹了!」
只兩三日的功夫,淮水兩側,以及河淮之間,那許多無主水域周遭的仙道宗派,都做出了抉擇。
——當然,他們最大的依仗,還在於敖丙的實力。
無論是因為被刺殺還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在黃河水府當中所見到的敖丙,其實力,並不如傳說當中的那般恐怖。
便是淮水附近的其他水神,也同樣是被這些仙道宗派給說動。
然後,各處的仙道太乙,各處的水神,便是以平息淮水為名,直接踏進了淮水流域當中,按照淮水各處河段的分野,強行執掌了淮水各處的權柄。
待得黃河這邊得到消息的時候,淮水流域當中,已經是有相當大一部分,被各處的仙神們強行奪取了權柄。
而且這一次,天庭的反應,也是超乎想像的快!
那各處的仙宗水神們,在奪取了淮水各處的權柄過後,前腳才焚書向天庭祈禱,後腳,來自於天庭的敕封與認可,便已經落下——玉皇雖然已經去往了崑崙聽道,但玉皇麾下的『幕僚』們,卻並不曾離開天庭,而是依舊立於天庭,替玉皇收束著天庭的權柄。
當淮水各處的水神們,強奪了權柄上告天庭的時候,這些『幕僚』,便是飛快的判斷出來,此舉對於玉皇,極其的有利,所以,便飛快的給出了回應。
當黃河水府得到消息的時候,來自於天庭的使者,亦是在這一刻,出現在了黃河之畔。
不是別人,正是天奴兒。
「天奴拜見掌刑天君。」眾目睽睽之下,天奴兒以太乙的功體,在敖丙面前,五體投地的一禮,然後才說起了淮水之事。
「好叫天君知曉,河淮之亂,禍連蒼生,又有淮水無主,以至於亂局難平。」
「因蒼生之故,淮水兩側,有不少仙神自入淮水,以定平淮水亂局。」
「天庭念及蒼生無辜,故而倉促從權,予了那許多仙神執掌淮水的名義。」
「不過,天庭決策來得倉促,也不知曉,那各處奉天旨而掌淮水的水神,是否都是德行深厚之輩。」
「天君負天規之重,還望天君能行於淮水,查驗淮水眾神——若有不法,還請天君決斷處置,免傷天庭之名。」
敖丙沉默。
眼前這天奴兒,很顯然就是來給那些奪取了淮水權柄的仙神站台的。
——若有不法,自己自然可以儘快處置,黜奪其權柄。
可那些沒有不法的呢?
天庭敕封,自己這位掌刑天官兼四瀆大龍神作為考核……
這麼一遭過後,那些奪取了淮水的仙神,他們執掌淮水,便可謂是名正言順了。
敖丙完全沒有想到,只不過是在這淮水的權柄面前,稍微的猶豫了那麼片刻,沒有儘早的將淮水權柄給收攏,便是給人鑽了這麼大的空子。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這一刻,就算是以敖丙的決斷,都忍不住的猶疑起來。
是真的往淮水去『巡查』一番,還是如同上次一般,將這天庭的旨意,當作亂命給駁回去?
可偏偏此時,天庭眾神,都往崑崙聽道,這個時候,天庭的代表,也只剩下自己一人。
這旨意,也是天庭之意,而非玉皇之意。
若這個時候,駁了天庭那挑不出什麼錯處來的法旨,那天庭的顏面何存呢?
天庭,終究是大天尊的基業——自己能落玉皇的顏面,但又何忍落天庭的顏面?
更何況,自己又該以什麼名義去駁了這一道天旨呢?
最終,敖丙也還是選擇接下了巡查淮水,考核眾神的天旨。
「雖然本來就沒有要取淮水權柄的意思。」
「但被平白的篡奪了淮水的權柄,還是很讓人窩火啊!」水府的大宴散去過後,敖丙這才咬牙出聲,將注意力,落到了淮水的局勢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