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楚國的棋局
那些在兩岸求風調雨順的尋常凡人也就罷了——真正麻煩的,是持了那些諸侯令旨而來,要這些水神們配合降雨,調和水汽的使者,又或者是一切因為旱情水災前來責難的使者等等……
就似乎,各處的降雨,各處的水汽,就真的是他們這些水神說了算一般。
另外,還有那些在兩岸采炁練炁的仙神,那些人間的宗派,其中一些,甚至是想要將這些水域,納入他們宗派的掌控範圍之內。
更有甚至,是天上某些仙神親都派出了童兒,對這些龍神們做出暗示,讓他們在人間諸侯之戰的時候,挪動水汽,以支持某一方的諸侯等等……
此外,那本該落於南贍部洲的妖族,也因為某些舉措,滯留於中域不走,擾亂各處的水域,和諸位龍神們,發生著這樣或是那樣的衝突。
而這些衝突,往往就是人間諸侯或是天庭大神們試圖干涉江河流域的藉口。
就算四瀆龍庭的這些龍神,都極其的精明圓滑,都極其的識大體,在這紛紛的麻煩之下,都已經是快要被壓迫到極限了。
尤其是,他們雖然圓滑識大體,在行事的時候能巧妙的卡住那一條線,但他們的子侄後輩,卻未必如此……
之前的時候,敖丙處於一個『待查』的狀態,這些龍神們,也不好繼續給敖丙添麻煩,受了什麼氣,也只能憋在心裡。
而如今,凌霄殿上,眾神見證敖丙的光明正大,這些龍神們有了靠山,也知曉敖丙有了閒暇,猜到敖丙在這千年的『憋屈』過後,有要發作宣洩的心思,於是他們憋在心裏面的委屈,自然也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龍庭當中,往來訴苦的龍神們,那叫一個熙熙攘攘。
在他們的言語之間,江河兩岸的那些人間宗派,諸侯君主,以及天庭的某些大神,簡直是十惡不赦一般。
隨即,有耳報神,帶著敖丙的法旨而下。
龍庭當中的龍神們,立刻安靜下來,細細的聽著那法旨,揣摩著法旨的內容。
不參與人間之爭,不涉及人間恩怨,不享用人間祭祀——這很好理解。
他們作為江河之神,作為和人族緊密相連的水神,他們的日常,便和人族的變化,息息相關——人族當中,無論什麼變化,都會影響到他們水域的情況,或者說是,人族當中,任何一處勢力,想要有所變化之前,都要將他們水域的態度,納入到自己的考量當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龍神們,想要不被人間的亂局捲入,可以說是極其的艱難。
是以,敖丙法旨的這前一段,其意,便是簡單明了,就是在保護這些龍神們。
有了敖丙的這一道法旨在,那人間亂局當中,無論是誰出面來說情,一眾龍神們,都可以推脫到敖丙這裡,絲毫不理會他們。
那不受祭祀,就更好理解了。
人間亂局的時候,往往也是天庭之亂局,其原因之一,就在於,人間一亂,法度蕩然無存時,便會有不少的邪修道人引導生民血祭,以成就己身。
又或者,會是某些地方的『鄉老』,會遵循古法,以童男童女以祭。
更有甚者,用心險惡,將血祭隱藏於正祭之下……
而其血祭所指,往往也會託詞某些神祇。
如此,縱然是那神祇反應快,將那罪魁禍首擊殺,此事也麻煩得很。
更何況,若是邪修道人所引導的血祭,殺了也就殺了,可若是那些鄉民自發而起的血祭,神祇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要將那些鄉民,都打殺了不成?
所以,對於神祇而言,一旦被血祭牽,那就是黃泥巴掉褲襠,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麼事來。
有了敖丙的這一道法旨,四瀆江河的龍神們,自然便可封鎖自家的神府,絲毫不理會人間的祭祀……而且,有敖丙這法旨在,他們的權柄,也不會因為不受祭祀而被動搖。
可以說是有了這三個不許,這四瀆的龍神們,只要自己不主動入局,便幾乎不會被人間的亂局所牽連。
至於說法旨後面那一段……
那就是讓這些受了委屈的龍神們,宣洩這些年來委屈的機會了。
江河四瀆的龍神們,雖然管不了天上的風雨,但卻能調和人間的水氣,能駕馭水中的水族。
敖丙令他們不可逾越天規法度,那便是說,只要不曾越過天規法度的界限,那麼這些龍神們,想怎麼做,就怎麼說。
可以讓一邊的水氣多,可以讓一邊的水氣少,也能收攏河中的水氣,讓那些修行者,都難以以術法,將此間的水氣,帶到彼處灌溉——這能影響到人間種植的五穀。
他們也能『放牧』水中的魚蝦龜鱉——此舉,又能讓人間的漁夫大受影響。
他們還能加大水中的波濤——這更是能隔斷兩岸。
而江河四瀆的龍神們,在天規的範圍之內,很輕鬆的,就能拿捏那些落於人間的仙神——二十四節氣落於人間過後,凡人對仙神最大的所求,無非便是風雨及豐收。
而那些人間宗派和仙神們,影響凡人的手段,也大多依託於此。
江河四瀆的龍神們,只需要管控好自家的水氣,便能讓凡人對那些宗派或是仙神的所求,『一應所求,悉數不應』。
一應所求,悉數不應——只有神祇,才知曉這八個字對於那些立足於人間的宗派,對於那些要在人間提升影響力,以此增進自己的仙神,有多大的殺傷力。
便是那些想要以此鑄就傳說的太乙,都要為此而低頭。
只要不越過天規的線,那先前的千年,所有龍神們的委屈,都能在此時宣洩出來!
「星君,楚國之事,不得不查啊。」龍庭當中,龍神們各自交流著彼此之間的消息,然後,便有人提起了楚國的情況。
……
「楚國。」敖丙的目光,從天庭落到楚國上。
玉皇大帝君和昊天大天尊駕馭天庭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昊天大天尊,是以無比的氣量令眾神心服口服。
而玉皇大帝君,沒有大天尊的威望,也沒有大天尊的氣量。
故此,玉皇駕馭天庭的方式,便是通過心機和權術,在眾神之間玩起來的平衡。
而在玉皇的平衡之間,只不過千年的功夫而已,天地之間的局勢,就已經變得無比的微妙起來。
人間的幾個強大諸侯國,包括此時會盟諸侯的齊國在內,每一個諸侯國的背後,都站著一位,或者說數位的天庭大神。
不過,楚國是獨特的。
作為人族當中的『異類』,一直都和妖族有著聯繫的國度,在這全新的秩序之間,楚國所選擇的,並非是天庭的大神,也並非是什麼隱世的強者。
而是妖族!
在這全新的秩序之下,楚國和妖族,以一種更加緊密的姿態結合了起來。
從妖神化作的山鬼開始,再到大小司命,雲中君等等——最終,指向一個最終極的名字。
太一!
赫然是楚國的君臣們,以太一的名字為核心,架構出了一個完整的太古神系。
敖丙看得出來,這太古神系的誕生,不是妖族的計劃,而是人族的手筆。
是人族曾經所做過的,北海之神化作黃帝子嗣之事的又一次預演。
那是人族的某些『聖賢』,打算藉由這亂世,用楚國這個龐大的諸侯國作為試驗場,打算將妖族的前塵,化作人族的底蘊。
而妖族,同樣是在人族那些聖賢的引導之下,慨然下注,坐上了人族的賭局,要看看這一場賭局的結果,到底是人族將妖族吞下,還是逝去的妖皇太一,從時光長河當中掙扎出來。
因為這一檔子事,楚國境內的那些江河龍神們,過得可謂是異常的低調,異常的『夾著』尾巴。
「太一。」敖丙沉吟著。
只是一個名字,這森嚴無比的掌刑殿中,便似乎是憑空的生出了一股熾熱,這無比的熾熱之下,掌刑殿都是微微的搖晃起來,要在這熾熱當中融化掉一般。
敖丙真的是很難以想像,人族的性子,為什麼會是這樣。
要麼,就是老老實實的,溫和無比——可一旦整出事來,就必定是驚天動地的大活兒。
那可是妖皇太一啊!
是天地之間,堪稱禁忌一般的名字,便是妖族內部的傳承當中,都已經很少再提及這個名字,生怕是這名字提得多了,便引來莫測之變,招來天庭的打擊。
然而人族,就這麼毫無機會的,將這個淹沒在時光當中的名字給撈了出來,堂而皇之的,化作了一個屬於人族的太古神系。
太一,是妖族的源頭,如果太一真的如同北海之神一般,化作了屬於人族的神聖,那妖族被人族所鯨吞,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對於天地而言,太一若是能化作人族的神聖,被『規矩』所約束,那也是一件好事,或許,這就是天地之間的那些強者們,都坐視人族和妖族在楚國『合作』的緣由。
但在這一場賭局上,敖丙真的不太相信人族有贏下來的可能。
雖然太一已經被埋葬在了時光當中,其生前身後之名,都只能『任由他人評說』,可那畢竟是太一啊!
是天地之間,引領了一個時代的存在,是那一個時代當中,最絕對的主角——而今的天地主角,是人族,故此,天地之間的任何一位仙神,想要有所謀劃,都要從人族著手。
包括域外的那些強者,想要潛入盤古大天地,爭奪此間機緣的時候,也會選擇從人族化生。
這就是天地主角的分量。
可在太一的時代,在妖族的時代——雖然都說,那個時代的天地主角是妖族,可實際上,那一個時代的天地主角,不是妖族這個族類,而是太一這位妖皇。
不是太一因為妖族而成妖皇,而是妖族因為太一這位妖皇而成妖族。
基於這個前提,人族的計劃想要成功,其概率有多低,可想而知。
而且,站在玉皇的角度,他也不可能讓人族的計劃成功。
他為什麼能成為六御之首?
除卻有聖人打算用他打窩釣魚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因為他作為天之映照的不可替代性。
這一點,也是他的依仗。
對於當前的天地而言,他的存在,的確是『不可或缺』的。
敖丙作為前所未有的天龍,雖然也能映照蒼天,但敖丙畢竟不是大羅,更不是大神通者,根本就無法承載這盤古大天地的『天』。
但太一作為曾經的妖皇,作為曾經的天帝,他是絕對有映照蒼天的資格和能力的——如果太一重生,且願意接受規矩的束縛,那別說是象徵著天的六御之首了,便是他直接成為真正的天帝,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玉皇絕對是不可能任由人族的計劃成功,任由人族藉助他們所編纂的太古神話,將太一從時光長河當中給拉出來的。
「所以,要去楚國嗎?」敖丙斟酌起來。
人族在楚國的布局,大張旗鼓,看起來,那是上至於聖人,中至於仙神,下至於凡人,包括游離於外的妖族……那是整個天地的意志,都在此間達成了一致,要用楚國作為母體,讓『太一』再現。
在這樣的事上,玉皇如果想要干涉,便不可能動用天庭的力量——他只能動用從歸墟當中逃出來的那些人。
「所以,楚國的局,不僅僅只是人族和妖族的賭局,也是聖人和歸墟的賭局?」
在天地之間,敖丙的身份非常獨特——雖然他的修為只是太乙,可在一定程度上,他所站的高度,以及他的視野,卻和一些大羅沒有區別。
甚至於藉由大天尊和西崑侖雙重關係之下,敖丙所知曉的一些隱秘,比尋常的大羅還要多。
所以,他對局勢的認知,也遠遠的高於他當前的修為。
意識到了這一點過後,敖丙的身形,也忍不住微微的一僵。
歸墟意味著什麼?
歸墟的性質,便註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從歸墟當中逃出來的存在,就算是其中最弱的,也必定有著大羅的功果。
這才是聖人們對此忌憚而又投鼠忌器的緣由——一位大羅,若是其放開手腳的在天地之間破壞,那就算有聖人一直盯著天地,也同樣會對這天地,造成極其慘重的傷害。
而對於敖丙而言,那些從歸墟當中逃出來的人,更是有著無比的危險性。
於當天的天地之內,敖丙最大的依仗是什麼?
不是自身在太乙當中獨一檔的實力。
而是這天地當中的規矩。
沒錯,規矩。
這天地當中,約束眾神的,包括那些大羅之間的默契所形成的規矩,才是敖丙最大的依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