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無以應對

  而今,再添一喜訊,縱使徽宗帝如何不明,武大郎一旦踏入汴梁城門,亦難逃其關注,絕無可能輕易放行。

  既已接旨,事態已定,違抗天命,此乃重罪,武大郎豈敢不從?

  武大郎踉踉蹌蹌地出了庭院,奔向寢室,擁抱著金蓮以求慰藉。

  金蓮腹部隆起,胎動頻繁,分娩之日似近在眼前。

  她察覺到武大郎心中的紛擾,一面溫柔地替他揉捏著額頭,一面輕語詢問:

  "夫君,何事讓你這般煩憂?"

  武大郎默默搖頭,不願讓金蓮擔憂分毫。

  "夫君,我倆夫妻本為一體,況我即將臨盆,為武家延續血脈,還有什麼是我們之間不能言說的呢?再加上腹中孩兒,有任何風雨,我們三人當共同面對,不是你曾許下的諾言嗎?"

  武大郎感動萬分,吸了吸鼻子,輕聲吐露:

  "寒冬之後,我須前往京城朝見聖上!"

  金蓮面色陡變,猛然起身,欲言又止,終是「哎喲」一聲,手覆於鼓脹的腹部。

  武大郎大驚失色,呼喊:"來人啊!"

  醫者入門,一瞥之下便道:

  "羊水已破,夫人這是要生產了。"

  "怎會如此突然?"

  醫者旁的穩婆含笑言道:"時日已足,夫人許是受了驚嚇,故而……"

  武大郎悔恨交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連忙追問:

  "如此突然,可有妨礙?"

  穩婆打包票道:"武大官人寬心,老身接生不下百次,出狀況的不過十之有一!"

  武大郎怒氣升騰,手欲揮下,終是黑臉沉聲道:

  "若一切順遂,銀錢自不必說,你可滿意;如有半點差池,定教你生不如死!"

  置於後世產科醫院,百名新生兒中若有十數個閃失,已是鬧得沸沸揚揚,但在北宋則大不相同。

  彼時無後世之醫療技術,亦無良好醫療條件,穩婆之言非虛,接生百回,僅少數不利,實屬周圍最佳穩婆。

  大宋國需人丁興旺,生育乃國家大事,若似後世般輕易墮胎,等同殺戮,每一孩童之誕生皆由官府嚴格記錄,若有夭折,亦不可遺漏,穩婆豈敢弄虛作假?

  即便如此,穩婆之言仍讓武大郎心頭一緊。

  產房早已備好,相鄰而設。

  武大郎小心翼翼將金蓮抱至床邊,金蓮緊攥其手,"夫君,我害怕……"

  武大郎心如刀割,不該將進京之事告知金蓮,否則她不會如此。

  "乖乖,勿怕,我在此伴你左右。"

  穩婆面色微變,勸解道:"武大官人,勿怪老身多舌,產時夫君不宜在場,恐沾染不吉之氣。"

  "休提那晦氣!"

  武大郎眼眶泛紅,怒吼:"這是我妻!為我誕子!何來晦氣!再多言,速速退去!"

  此非武大郎常態,平日裡定不會失態若此,此刻他確乎慌了神。

  穩婆噤若寒蟬。

  陽穀境內,誰人不知武大官人的威嚴?

  雖武大平日笑容可掬,但其曾獨闖三道口,俘千餘山賊,百姓自有慧眼,他們質樸卻不愚笨。

  金蓮聞聽會帶給武大郎晦氣,無論如何也不讓他留在室內。

  僵持許久,武大郎無奈,只得立於產房之外守候。

  金蓮臨盆的消息迅速傳遍武府,周侗猜及原委,稍加寬慰便離去了,此時不宜眾人久留。

  武松、西門慶等人同樣手足無措,只能陪同武大郎等待,倒是秀紅無需迴避,徑直步入產房。

  張良之方金芝與李師師攜手而來,好奇探望,欲入內觀瞧,卻被武大郎厲聲阻止。

  秀紅性格穩重,尚可理解;她們二人若入,所為何來?學習分娩?

  金蓮的呼喚響亮,每一聲都牽扯著武大郎的心弦。

  半個時辰轉瞬即逝,她的聲音漸弱,顯露出疲態。

  夫婦間那份默契,武大郎深知金蓮已疲憊不堪。

  方金芝與李師師面露懼色,從未料到分娩如此苦楚。

  李師師低聲問道:"武大官人,嫂嫂她……她沒事吧?"

  武大郎面色一沉,"休得胡言!豈會有事!"

  此時此刻,他對任何人都難有好臉色,李師師也不例外。

  李師師咬著下唇,滿是委屈。

  武大郎抓著頭髮,長嘆一聲,盡力柔聲說道:

  "好了,我心緒紛亂,莫與我計較。"

  李師師沉默。

  西門慶看不下去,笑言:"師師姑娘,咱們老大家人丁單薄,嫂嫂這是為武家開枝散葉,老大難免失態。待將來你也為老大誕下一子,他定不敢給你臉色看。"

  李師師羞赧不已,低頭臉紅,卻忍不住偷瞄武大郎。

  方金芝亦調侃道:"正是,將來為他誕下白白胖胖的小子,看他還能傲嬌不成?"

  武大郎撫額,踹了西門慶一腳,無以應對。

  不久,金蓮再次呼喚,聲聲催人心肝,武大郎來回踱步,恨不得以己身替代。

  又一個時辰流逝,金蓮仍未順利產子,武大郎徹底慌了神。

  雖說頭胎艱難,卻不至於此。

  武大郎急得搓手不止。

  就在此時,穩婆走出。

  武大郎眼紅如血,若她敢問保大保小,武大郎必將其撕碎。

  "武大官人,夫人讓我帶話給你。"穩婆戰戰兢兢,不敢直視武大郎。

  "說!"

  "夫人言,無論男女,今後你不准嫌棄她……"

  "胡言亂語!無論男女,我都愛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