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因寒風凜冽,或因其本音不準,一曲《好漢歌》竟成了幽魂哀嚎,張良與吳剛嘴角微妙的抽動,足證其調已偏離正軌,直抵九霄雲外。
武大郎於陽穀便不喜張揚,遷至東京亦是低調行事。然為防司空尚風暗中蠢蠢欲動,心懷不軌,武大遂攜武府兩大心腹猛將張良與吳剛同行。原欲帶武松共赴,怎奈周侗引至陳留後,武府眾人接踵而至,其中不乏與武松情投意合的「一丈青」扈三娘,及與張良情感糾葛頗深的方金芝。
方金芝身為方臘侄女,性格內斂,不敢過於親近張良,反觀性情豪爽的扈三娘,則借探討武藝之名,日日邀武松切磋,令武大欣慰中隱含憂慮。溫柔鄉乃英雄冢,望我兄長打虎英雄,風采依舊。
輕風拂面,雲淡風輕,一行人踏入東京,直驅童府。幸而訪客乃武大,童府上下皆知其與童貫情誼深厚,他人來訪,恐難越府門一步。皆因此刻童大將軍閉門養疾,拒人於千里之外。
聞此訊,武大心中一緊。童貫身經百戰,年近花甲,秋末冬初,寒氣襲人,確實易染風寒。
及至童貫室內,武大瞠目結舌,仿佛有烏鴉悲鳴划過頭頂,留下一片愕然。這位「閉門養病」的大將軍,正於嚴寒中挽袖烤火,燉著熱騰騰的骨湯,大碗飲酒,大口啖肉。
呵,瞧這光景,哪是養病,分明是嫌冬日寒冷,懶於上朝,找個託詞在家享受罷了。
武大一屁股挨著童貫坐下,取來一雙長筷,撈起大骨,滿嘴油光,還不忘召喚張良、吳剛共品,低聲道:「童伯身體欠安,不宜油膩,咱們代伯父分憂,消滅這些『敵人』!」言罷,大快朵頤。
童貫笑而不怒。雖身為權重一時的大將軍,張良、吳剛自不敢落座,僅在一旁,觀童貫與武大,一老一少嬉戲斗食。
酒足飯飽,武大滿足地哼哼,童貫提壇豪飲,開口問道:「小子,近日打著老夫旗號,動作頗大。你以為老夫樂意悶在府中養病?閒得發慌!還不是你這錢莊惹的禍,戶部蔡府那幫混帳,天天在朝上追問老夫意圖何在。即便知道你的打算,老夫也懶得搭理他們,才藉此機會閉門謝客。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可是錢莊出了岔子?」
武大心生感動,他僅略提錢莊一事,未細說原委,童貫卻不究其詳,默默為其擋風遮雨。
眼眶微濕,武大再次感受童貫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支持。即便是有私心,那又何妨?
武大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武植何德何能,承蒙童伯垂憐……」
童貫擺擺手,「少說廢話,快講,錢莊究竟是何狀況?戶部都要掀翻了天!」
世間諸多臭名昭著之輩,耳熟能詳。
然,聽聞非實,親眼所見方為真。未經親歷,怎能斷言人性善惡?
況,史書多由勝者書寫,勝者為王敗者寇,此理不言而喻。
更甚,大奸大惡者必具大智大勇,那些所謂的「臭名昭著」之人,豈會無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若其一味行惡,又是誰助其為虐?手下皆是貪圖小利之徒?皆因利益驅使而聚?
客觀而言,此觀點謬之千里。
不論善惡,人皆有志同道合之友,乃至兄弟。對外人如何,對自家兄弟,定當真心相待,共甘苦,共患難。
如同後世那句信仰,即便摯友有過失,只要非十惡不赦,只要對我始終如一,仍視為朋友。
無論外界如何評說,我輩友情不改,此乃真朋友。
那些高呼愛,滿口仁義,站在道德高地灌輸心靈雞湯者,未必皆為善人。
或許,他們才是滿腹詭計之人。
此時此刻,武大從這位史載劣跡斑斑的北宋六賊之一——童貫身上,感到了長輩的庇護與溫情。
即便其中有私心,武家與童家已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武大並不在意。
塵世間,除卻父母,哪有不夾雜私心的親近?
武大對此,洞若觀火。
童貫雖未詳述戶部對錢莊的激烈質詢,能讓童貫避世不出,朝堂之上必是沸反盈天。
如此,武大若再不詳述錢莊之事,未免不夠義氣。
……
一番講述後,童貫目光奇異,讓武大背生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