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請君入甕

  高大的城垣橫亘，幾行百姓排著長長的隊伍依次等候入城。

  敖丙立於高天之上，眉心神眼開合，綻放清光。

  視線下降，掃過城池。

  只見皇宮上空，一團青白氣韻凝聚，化作神人之形，假寐蟄伏。

  「神氣護體，果是天生神異。」

  敖丙點點頭，天人下降，必生異相。

  那淨樂國太子肯定是天神轉世。

  卻不知到底是誰轉的？

  心思閃動，他視線繼續觀察。

  就見皇宮之中，氣韻勾連，隱隱糾纏於一少年身上。

  其劍眉星目，體態修長，盤膝坐在一隻蒲團上。

  面前桌案放一隻香爐，煙氣裊裊，掩映的其面目若隱若現。

  敖丙仔細打量，天目看穿其肺腑，直入泥丸宮。

  卻有一道魂魄坐於宮中，看面目，觀眉眼，倒與昊天上帝有幾分相似。

  敖丙愣了下神。

  什麼情況？

  莫非這是昊天上帝的化身不成？

  他心裡犯嘀咕，老丈人讓自己做他的師父，那到底誰是上，誰是下？

  或者乾脆各論各的，我叫你岳父，你叫我師父？

  他心裡好笑，不由目光下移，觀山望氣。

  見一座山脈，延綿起勢，蜿蜒若龍，靈韻天成。

  本來有化作龍脈之機，可惜首頸處有一河瀑，如斷龍首，出血不止，誤了機緣。

  不由道：

  「天祥，我等先在這山中下寨，你前去起一座道觀，供吾居住。」

  黃天祥點點頭，「師父是要樸素點的，還是要豪華些的？」

  「樸素點吧，出門在外，不宜張揚。」敖丙想了想，回道。

  黃天祥記下來，又問：「那師父是要山腰建廟，還是山頂建廟？」

  「山頂吧，頂上空氣比較清新。」

  黃天祥：「那師父是要紅磚建，還是要青磚建？」

  「青磚吧，青磚耐用。」

  「那師父……」

  「伱再問一個試試！」

  敖丙望了他一眼，這孩子以前也不婆媽呀，今兒個是咋回事？

  黃天祥撓撓頭，有些委屈的說了實話：「師父，我沒見過道觀。」

  敖丙：……

  現在道門未顯，鍊氣士皆居洞府，確實很少立廟修行。

  黃天祥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算了，就建個草廬意思意思吧。」

  「那師父……」

  「你再問我真抽你了！！」敖丙瞪著眼，及時打斷施法。

  黃天祥這才訕笑著飛下雲端。

  打發走徒弟，敖丙在山上尋了片乾燥地界，於一塊大青石上坐下。

  待天黑時元神出竅，飛往淨樂國。

  他有金剛不壞之軀，倒是不怕肉身被人所傷。

  內里又藏著「閻羅王、杵官王」兩大鬼王，更不懼妖魔奪舍。

  是以走的十分瀟灑。

  ···

  ···

  ···

  淨樂國王宮。

  天日西沉，月上高梢。

  街上空蕩蕩無一個人影，諾大王宮靜悄悄，只有巡視兵丁行走時的腳步聲。

  敖丙元神下降後宮，以「入夢法」催眠，正要赴夢一會。

  俄而又定住腳步，暗道：

  「人常言『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輕易得到的又很快失去興趣。

  我雖然要收徒，卻不能上趕著收徒，那樣倒顯得我輕賤。

  後世如來傳經，尚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

  哪怕是北帝真武，現在也總得給他點考驗。」

  心思一動，不覺想到白天所見山脈，臉上露出笑容，逕入夢境當中。

  卻說那善勝皇后所生乃「玄元太子」。

  彼時夢中遊覽御園，步月花陰，賞玩左間。

  這時道旁忽的撲來一道人影，伏地嚎啕大哭，口道：

  「太子，救我，救我！！」

  玄元太子腳步一頓，打量來人。

  卻見其一身滾龍袍，龍首人身，渾身上下血淋淋。

  仔細看，原來是脖頸處不知被誰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那老龍生命力強悍，這樣竟也不死，反而伏地大哭求救。

  玄元太子慈心為善，見狀一無所懼，問道：

  「你是何人？因何如此下場？孤要怎生救你？」

  一連三問，條理清晰，哪怕是夢境中亦神清氣明。

  敖丙暗暗點頭，面上卻滿是悲苦之色，淚水混著血水洶湧，將衣襟染的無比猩紅。

  「太子容稟，小龍乃淨樂國王都北麓奇寧山中地靈化生。

  天皇時期，因當地山勢奇秀，攏聚八方靈氣，使我孕育成型。

  苦行至今數千年，眼看臨近飛升，卻有一條河道瀑布如刀下斬，斷小龍之首。

  使我諸方脈絡不能勾連，無法形成龍脈。

  吾聞太子慈悲為懷，濟度蒼生，特夢中來請，望太子救我一救，成此一樁功德！」

  玄元太子第一次聽說這種離奇之事，面露驚色，

  「孤只聞蛇狐猿狗，多生精靈，未想山川亦自有靈。

  只是我乃一介凡俗，如何救你？」

  見他答應，敖丙立刻打蛇隨棍上，露出欣喜之色，道：

  「只要太子壘土成壩，斷了河道，我山川龍脈自然成形。」

  玄元一聽，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來找我，斷河道非一人之力可成。

  若是無權無勢，還真辦不成這件事。

  「奇寧山養育我淨樂國百姓多年，此事孤不會袖手旁觀，你且先去，明日孤便點兵馬上山，為你壘土成壩，化龍歸天。」

  大計已成，敖丙忙千恩萬謝，消失在夢境當中。

  當夜敖丙一走，玄元太子念念在心，早晨天光微亮，五鼓敲定。

  淨樂國王開早朝，聚兩班文武官員。

  眾臣分作左右，山呼萬歲，待靜鞭三響，全場寂靜。

  國王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堂下玄元太子立即出班表奏：

  「啟父王，昨夜兒臣得一夢，夢中有龍，自稱奇寧山地靈化生……」

  他三言兩語，把夢中事詳細一說，最後道：

  「兒臣已答應其壘土築壩，助老龍飛升，特請父王調撥些兵馬，以成其事！」

  聽到他這樣的要求，班中眾臣面面相覷，一時誰也不敢開口。

  玄元太子出生時，善勝皇后曾夢吞日光，後生太子，天資聰穎，宅心仁厚，是不可多得的人主。

  此刻其夜夢老龍，聽著就像傳奇故事，可聯想其過往，眾人又不得不信。

  至少淨樂國國王是相信的。

  「吾兒莫慌，奇寧山乃我淨樂國地域，山高林密，養育周遭許多百姓。

  既然是地靈所請，寡人自當應之。」

  說罷，調指揮使湯伯，校尉黃忠，領五百金甲力士，隨太子前往奇寧山。

  大隊人馬開出城垣，直奔山脈。

  敖丙立在天霄上，臉上露出笑容，立馬乘雲飛回山峰。

  一夜時間，黃天祥已經建起一座廬棚，收拾的乾乾淨淨。

  敖丙元神回歸肉身，來到廬棚坐下，隨後對徒弟道：

  「天祥，你速到山口候著，待會有淨樂國太子領五百人馬上山。

  一旦他們上來，你馬上放大霧籠住山脈，封鎖山口！」

  「師父，只是些凡人兵馬，何必勞動。」黃天祥撓撓頭，「師父在這兒坐著，徒兒自去殺散他們就是。」

  敖丙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徒弟殺心倒重，看來平常分開的時間太久，一點沒學到自己身上的慈悲。

  「那淨樂國太子天資聰穎，為師有意收他為徒，不可對他們動刀兵。」

  一聽收徒，天祥立馬來了精神，驚喜道：「師父，這麼說我也要有師弟啦？」

  不止是師弟，還是真武大帝呢。

  敖丙笑了笑，沒有為他解釋，只讓他好好辦事。

  黃天祥答應一聲，歡天喜地的走了。

  敖丙則坐在廬棚，靜靜打坐。

  大半晌過後，果然山中漫起一陣雲霧。

  初時薄薄如山嵐，後來濃重若塵障，七八步只見人影，三五步不聞面目。

  敖丙開天眼看了看，見玄元太子一行悉數被困在山中，嘴角不由上揚。

  立馬又派出「閻羅王、杵官王」兩大鬼王，造了個「鬼打牆」的境界，使玄元太子與大眾分離，單獨上山。

  那太子不知道自己被套路，只覺上山後大霧漫漫，又加山路崎嶇陡峭，無地可處。

  走著走著，重新回到原地，連身旁士卒也都不見了人影。

  心中愁苦，卻不得不另外挑選路徑。

  一路攀山過脊，渾身被樹枝劃的傷痕累累。

  走了不知多久，忽見前方影影綽綽，似有一座廬棚。

  太子心下驚疑，忍不住喃喃自語：「剛上山岩，立逢大霧，那老龍恐是妖孽。

  而今與兵馬走失，我勢單力孤，又遇這座野廬。

  不妙，不妙！！」

  他連道兩個「不妙」，感覺廬中多半不是好人家。

  哪怕爬山越嶺，已經又累又困，仍咬著牙換了個方向。

  敖丙正等在廬棚里，老神在在，半晌不見玄元太子前來，不禁睜眼一看。

  好傢夥，居然繞過廬棚，往別處去了。

  「這小子年紀輕輕，做事竟然這麼謹慎？」

  心中好笑，又命鬼王造了幾個鬼打牆。

  玄元太子爬呀爬，好不容易過了一片灌木，發現又看見那座廬棚，驚的心都慢跳了半拍。

  心神驚懼，忙繞了個方向，重新嘗試。

  誰知連試幾次，那廬棚總是擋在路上。

  「罷了罷了，此必是精怪惑我，且見一見，看他到底何意？」

  他抽出腰間寶劍，為自己打了打氣，邁步向廬棚走去。

  待至棚前，就見當中擺著桌案，上面放幾盤新鮮瓜果。

  堂中一隻蒲團，坐一年邁道人，正閉目打坐，不聞外界。

  玄元太子仔細打量，見其獨身一人，又是老道，鬆了口氣：

  「我身強力壯，年紀輕輕，沒道理鬥不過一個老漢。」

  卻也老實不客氣，來到一旁桌案。

  桌上都是些龍宮的新鮮瓜果，此時玄元太子飢腸轆轆，也不管有毒無毒，先挑著吃了幾個。

  入口香甜，渾身像是由清泉洗刷，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待回復一點體力，其方才出聲詢問：

  「前輩請了，晚輩淨樂國太子玄元，一時上山遊玩，迷了路徑。

  敢問前輩，此中可有下山之道？」

  他連問幾遍，敖丙全然不答，差點讓玄元以為他死了。

  悄悄試了試鼻息、體溫，才鬆口氣。

  只是對方一味打坐，完全不理他，這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於是試著推了推，可任他使出多大的力氣，敖丙就像是釘在原地一樣，身子都不曾傾一下。

  「這老道有問題！」

  心中早有懷疑，此刻不由更加確信，那太子繞著轉了兩圈，突地從背後拔劍砍過來。

  鏗鏘——

  一聲金鐵交鳴，敖丙脖頸處迸出火星。

  玄元太子也被一股反震力道推的「蹬蹬蹬」倒退數步，跌在地上。

  再看寶劍，肉眼可見的卷了刃。

  「刀槍不入？此莫非天人也？」

  心中驚異，其忙整理儀容，棄了劍，伏地下跪：

  「小人不知上士神通，多有冒犯，請上士寬恕！」

  說著連連叩首，誠懇請罪。

  敖丙這才睜開眼，漫不經心的伸了個懶腰：

  「奇寧山乃吾道場，你是何人？為何帶人上山，擾吾清修？」

  玄元太子不敢隱瞞，忙把老龍託夢一事和盤托出。

  敖丙笑了笑，目光戲謔，道：

  「此山乃吾道場，你既然與那地靈有約，我也不為難你。

  只是你那些下人未曾受地靈邀請，上不得此山，你走吧！！」

  說著擺了擺手，山中大霧頓時分開，露出一條下山的道路。

  玄元太子目光猶疑，沒想到就這樣被放下山了，不由試探著往山下走，一步三回頭。

  見對方不阻攔，忙撒丫子開始狂奔。

  「不是，你真走啊？」敖丙默默望著，心中有些無語。

  為了收徒他費盡功夫，展露手段，沒想到那小子仍是跑了。

  「罷了，罷了，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玄元太子不知其心意，驚懼下只想逃離，前腳奔過，身後大霧後腳就合攏。

  待奔至山腰，又遇見五百名金甲力士。

  其時眾人被困山中，人人已如驚弓之鳥，見到太子，無不露出喜色。

  「太子，這山有古怪，昨夜您所夢老龍，多半是個妖怪。」

  「太子，我們被困山中，一直原地打轉，到底如何是好？」

  玄元太子穩定氣息，安撫一番，見眾人無恙，心頭略安。

  接著把上山遇見老道的事情說了，眾人皆忍不住驚疑。

  「若是妖怪，費這大功夫，不可能就放我們下山才是。

  可若是神人，何時出現在奇寧山地界？」

  一群人討論一陣，討論不出結果，忙整合隊伍，一起下了山峰。

  那太子白天連日奔波，又驚又嚇又累，回宮吃了頓飯就睡了。

  夢中頓時再遇老龍。

  「太子，今日為何去而復返，您不是答應要救我的嗎？」

  看見他，玄元太子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怒道：

  「你還有臉說，我帶人上山，頓時全境升起大霧，分明是你從中作怪，故意惑我！！」

  老龍見狀，也跟著叫起撞天屈：「太子冤煞人也，那霧與我何干，是你帶人上山，驚了天王聖駕。

  他因不肯仙凡相見，才以道人面目示人，趕你等下山。

  此中緣由，與我何干？」

  「天王？他是什麼天王？」玄元太子來了興趣，眼睛炯炯有神。

  說實話，他的寶劍乃百鍊精鋼鑄成，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今天竟連個人都砍不動，實在離奇。

  對道人的本事自然是大大的佩服。

  見他入瓮，老龍解釋道：

  「那位乃是天界雲樓宮威神鎮岳寶相天王，因受帝命巡視三界，這幾日正好巡至奇寧山。

  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三界難逢抗手。

  因受命巡天，過兩日就走，太子不如等等再上山。」

  過兩天就走？

  玄元太子心頭一動，不自覺生出緊迫，這般人物，貴為天庭天王，等閒人萬世難得一見。

  他見了面就算了，居然還跑了？

  「該死，早知道就不走了！！」

  心中懊悔，頓時忍不住追問：「明日可還在山上嗎？孤明天再去拜見。」

  老龍點點頭，「在是在，只是太子若去，千萬不要再帶人手，天王不喜嘈雜。」

  「好，好，明天我一個人去！！」玄元太子眼神發亮，恨不得立馬飛到山上。

  敖丙見狀，露出滿意微笑，這不就成了，不枉他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