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有怨

  到皇陵的第五天,哪怕林照夏和趙廣淵不想回京,也不得不回去了。

  趙廣淵要求禮部在一月之內走完五禮,他不在京城,大婚諸事是沒法安排的。在曹厝等人的七催八請之下,二人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城。

  林秋山耿氏等人自是不舍,但也知留他們不住,收拾出一堆吃用的東西,含淚送走了他們。

  林照夏撩開車簾,見他們越來越遠,直至模糊不見,心中頗為感傷。

  這通迅靠喊都不能的時代,一別就不知何時再見。尋常人家嫁女,離得遠的,也有機會相見,可林家這陵戶的身份,半點不由人,是離不開這皇陵範圍的。

  耿氏見馬車漸行漸遠,哭得止不住,林秋山在一旁安慰,「別哭了,仔細讓人瞧出來。」

  耿氏哽咽著:「她出嫁,我們都不能為她準備嫁妝,也沒有娘家人相送,讓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出嫁。」二十幾年前已對不起女兒,現在連她嫁人,家裡都不能為她做點什麼。

  林秋山心裡也難過,但強忍著,「我們盼著她過得好就是。王爺不是說了,她會從蔣大人府上出嫁嗎,比從咱家出嫁要強多了。」

  「是啊娘,日後總會有機會見面的。」

  馬車裡,趙廣淵也安慰林照夏:「別難過了,日後會有相見機會的。」

  「嗯。」林照夏淡淡應聲,歪在他懷裡。過了一會,才收了情緒,又問他:「要是廢宮也沒有機緣,那怎麼辦?」

  二人這一趟算是白走了。這已經是耽誤了好些天,也不知長至如何了。

  趙廣淵沒有說話,他也擔心長至,擔心一家三口從此天人永隔。可他不能把這種情緒帶出來,夏兒會難過。只好無聲安撫。

  林照夏也知他要做的事繁多,身上責任和壓力背負在肩,便也沒再提這事。

  二人一路沉默著,隔天中午快馬回到京城。

  回到王府,還沒收拾好,趙廣淵就讓人叫走了。禮部的人已是盼了他許多天了。這越王,催命似的,禮部所有人為他大婚一事忙得腳不沾地,結果,他倒好,轉眼人就不見了。

  好多事都要等著他拿主意。天天等得心焦。

  結果就是他一進府,禮部的人就收到消息,登門來了。

  林照夏這邊也收到許多拜貼,侍女拿過來時,她翻開看了看,便開始回帖。她和趙廣淵商量了,大婚之前就不出門見客了,一一回帖做了說明,請大家來參加她的婚宴,待婚宴後再舉辦宴會邀請大家。

  讓人把回帖送到各家。

  趙廣淵這一忙就忙到亥時。回房見林照夏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歪在榻上,燭光下,巴掌大的臉上覆著一層愁緒,緊鎖著雙眉,讓他看著心疼。

  走過去,輕輕坐到她身邊,燭光下,她的臉被燭光罩上,似乎籠上了一層清暉,如夢似幻。哪怕她來到身邊已好些天,趙廣淵都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

  手剛撫上她的臉,林照夏就醒了。「你回來了?」

  「嗯,怎麼不先睡。」

  「等你。」

  趙廣淵輕嘆一聲,倚靠在榻上,把她攬在懷裡,「明日日落時分,我帶你進宮謝恩,藉機說要在廢宮給故人燒一燒紙錢,帶你去廢宮再看看,我們請旨天黑再出來。」

  「日落就關宮門了,怎麼會讓我們留在宮裡?」

  「總得試一試。」不在廢宮呆到天黑,他是不甘心的。夏兒那天就是天黑了才來的。「就說母后託夢,讓我給皇兄燒些紙錢,舊書一類。」

  貞順皇后是葬在皇陵的,可趙廣淵的同胞兄長,先太子因是犯了罪被抄家的,一家人連陵墓都沒修,草草葬在京郊。

  「那……」

  「莫擔心,他會同意的。」

  果然,隔天上午趙廣淵進宮復旨,請求皇上准許他傍晚去廢宮祭拜的時候,皇上初時是不同意的。

  「你不是才從皇陵回來?」

  「皇兄又未葬在皇陵。」聲音冰冷。

  至正帝一噎,「那就到他墳前去燒。」

  「不必父皇提醒兒臣也會的。只是父皇別忘了,廢宮也關過皇兄,他的怨氣還留在那裡。」

  至正帝身上一緊。

  先太子有沒有怨氣?自是有的,他心裡清楚。先太子有沒有罪,他心裡也清楚。

  先太子之罪罪不及子女,可他當時聽信了眾臣的話,說是要斬草除根,先太子的子嗣便一個都沒留。他心裡定是有怨氣的。

  這些年至正帝從來不提先太子,一眾大臣及侍奉的宮人更不會在他面前提起先太子。

  可他看到越王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先太子,見著蔣項也會不自主地就會想到先太子。他是大齊君主,他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大齊,為了大齊江山永固,他沒有錯。

  即使錯了,也是別人的錯。

  至正帝看著趙廣淵,半晌才移開目光,「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

  「林氏也不必進宮謝恩了。」

  「她不謝恩可以,就等大婚之後再與我一同進宮謝恩。但今晚我會帶她去拜祭皇兄。請皇兄護佑我們,保佑大婚一切順利。」

  至正帝想反對,又沒有反對的理由。胸口堵著氣,話都不想與他多說,揮退了他。

  趙廣淵出了御書房,頭也不回,大步就出了宮。

  劉起看他大步流星,恨不得早一點離開宮苑,半刻都不想多留的樣子,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才感慨著,就聽到皇上叫他,「準備一份祭儀,傍晚交與越王。」

  劉起垂眸,「是。」不敢多思多想,轉身就去準備了。

  日落之前,趙廣淵帶著林照夏進宮,也沒驚動別人,選的偏僻的小路進了廢宮。在宮門口接過劉起手中的祭品,道了謝,劉起也沒多留,轉身就走了。

  廢宮裡就只剩趙廣淵和林照夏二人。

  借著落日余暈,二人把祭品擺上,燒了一些舊書和紙錢。「我皇兄很喜歡讀書,涉獵極廣。我想如果他到了現代,一定恨不得整日整日呆在圖書館裡。」

  林照夏聽他念叨先太子的事情,在旁默默聽著,不時問上一句半句,對英年早逝的先太子及其一家,心中感傷。

  明明是最尊貴的儲君,可還是一朝殞落成泥。那個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能給你儲君之位,也能拉下你,還能讓你死。

  餘暉落盡,黑夜降臨,廢宮裡忽然起了風,那些還未來得及收拾的灰燼忽然飄飄忽忽地隨著風卷了起來。

  兩人一陣激動。起身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