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枕邊微涼

  景陽宮荒廢日久,殘垣斷壁,荒草叢生。一些房間的門窗都沒了,顯得空洞又寂寥,不知是不是冬日裡被人取下當柴燒了。

  當年他被關在此處,夜裡照明取暖,也曾四下尋過木料,窗台也是揪過的。

  有風從空空的窗洞灌入,掀起趙廣淵的烏髮,他看著四處灌風的窗洞,微微愣神。

  行走在空空的大殿裡,腳步落在青磚上,厚厚的灰塵里腳印清晰可見。舉目四顧,大殿裡灰舊的幔帳隨著灌入的微風輕輕擺動。

  青天白日的,竟帶著些滲人的詭異。也不知當時夏兒穿過來,是怎樣的一番心情。

  會害怕的吧,她膽子那么小。

  趙廣淵望著大殿中某處,牽了牽嘴角,笑了笑。

  曹厝在一旁看見,覺得殿下頗有些不正常。

  十年前殿下被關在此處將近一月之久,怎地舊地重遊,還笑了?時間過去的太久,都忘了過去的苦難了?

  「殿下?」曹厝盯著越王看得認真,殿下別不是進了宮,就變得不正常了吧。

  趙文淵收起臉上的笑意,也沒回他。只在過去曾經呆過的地方都轉了轉,想著夏兒跟他說過的,她當時穿過來,十年前的他正在做的事……

  是在這裡吧。趙廣淵抬頭往大殿頂上看去……

  當時夏兒穿過來,遇見另一個他,那時他聽到母后要移靈,他那好父皇連讓他見上最後一面都不肯,他萬念俱灰,尋了一截幔帳拋了上去,就想了結自己,結果夏兒來了……

  原來真的有平行時空呢。

  他遇上夏兒,比自己更早地知曉後事,並提前籌謀,比自己幸運。他提前了好幾年遇上夏兒,並把夏兒帶在身邊。不像自己,如今還在嘗盡思念的痛。

  眼前一截灰撲撲的幔帳隨風輕舞,趙廣淵伸手夠了夠,把它扯了下來。漫天的灰塵撲面而來,趙廣淵閉著眼睛歪了歪頭。

  曹厝急忙上前替他撣去。「殿下,你何苦去扯它。」瞧這頭上身上都沾了灰。

  待灰塵散盡,趙廣淵望著大殿頂上的房梁,「沒了這幔帳,就不會想著把頭套進去了。」

  「把頭套進去?」

  好好地幹嘛把頭套進去。嫌這沾了灰的幔帳不夠髒?曹厝才腹誹完,又猛地反應過來,打了個冷顫。

  「誰?誰想不開?」跑到這廢宮自縊?

  又想,這後宮因種種原因活不去的人多了,沒準還真有人想不開,跑到這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自縊。

  那得多慘啊,都成人幹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殿下這是想到先皇后娘娘了吧。怕有人學皇后娘娘,想著救一命是一命。曹厝不由地在心裡嘆息。

  趙廣淵也不管他心裡如何想,兀自在景陽宮四處都轉了轉,又在高高的大殿門檻上坐了下來。

  這裡安靜,他可以靜靜地想夏兒,想兒子。

  曹厝見此,張了張嘴。想著殿下應該是想到過去的舊事了,怕是正心中感傷,要在此地緬懷憑弔舊人舊事。嘴巴又閉上,沒再勸,只動手拔起大殿門前的荒草來。

  趙廣淵在景陽宮坐了許久才離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有心人耳朵里。

  至正帝聽了久久沒有說話。

  劉起頭垂得更低,儘可能地縮著自己的身板,生怕皇上問他些有的沒的。他這會聽人稟報越王在廢宮呆了大半個時辰,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要是先皇后娘娘和先太子還在,越王何至於進了宮連個去處都沒有?

  還只能到過去關著他的廢宮裡面呆著。越王一定是想起過去在宮裡的時光了,他想過去的人了。

  「皇上,奴才去御膳房看看他們給皇上準備的飯食可好了。」

  至正帝正想著越王在廢宮呆了許久的事,並未聽清劉起說了什麼,只朝他揮了揮手,嫌他礙事似的,打發了他。

  過了一會,斂過神忽然問了聲:「朕對越王,是不是過了些?」

  結果等半晌沒人應話,至正帝抬眼一看,御書房裡除了他哪還有旁人。

  鳳藻宮裡,太子及一眾姬妾正帶著孩子陪皇后娘娘在小花園裡散步,看孩子們玩耍,得了這個消息,也是人心各異。

  「這越王,偌大的王府不回,跑廢宮裡呆著,這是想做什麼?是想讓皇上心軟,多看顧幾分?」

  皇后猜忖著趙廣淵的心思。這越王面上不肯跟皇上服軟,這是打算以行動來表示,好叫皇上更重視他幾分?

  太子卻有不同想法,「七皇弟怕是想起先皇后和先太子,心中難受,故才在廢宮坐了坐。」

  「哼。」皇后重重地哼了聲,不耐煩聽人說那些舊人,「做這起子無用的功夫給誰看呢!呂氏和趙廣淙都死了十年了,坐得再久,人還能活過來?」

  鳳藻宮如今是她的寢宮。她才是大齊的皇后!

  太子心裡並不同意皇后說的,他覺得七皇弟可能只是久未進宮,想各處看一看罷了,廢宮他曾經住過,所以呆得時間久了些罷了。並不像母后說的,找個地方緬懷過去的舊人。

  但嘴上並未反駁皇后說的。

  太子的幾個姬妾也沒有開口。錢氏和王可人抿著嘴不知在想什麼。

  蘇妙雲見沒人附和皇后,覺得有點冷場,目光閃了閃。

  「娘娘說得在理,越王放著那麼大的王府不回,竟是跑廢宮呆著了。若是王府里有人等他,越王怕是在宮裡一刻都呆不住的。」蘇妙雲說完,還用帕子掩著嘴笑了笑。

  錢氏和王可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皇后則扭頭看她,「蘇庶妃這是何意?」

  蘇妙雲湊近一步,「娘娘,您看除了十六殿下,就是十四殿下、十五殿下都在議親了。這越王都快三十了,身邊還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之前是因為在皇陵,說是不好耽誤了別家的女子,可如今越王都回京了,府中還沒個人操持中饋,這就不像話了。叫外人看了,還不定在背後如何說皇上和娘娘呢。」

  皇后聽了,眉頭微皺。皇上這些適齡的皇子公主,還真是只有越王還未婚配。

  太子則是眼睛亮了亮,給了蘇妙雲一個稱許的眼神。

  蘇妙雲得到鼓舞,身板不由得挺了挺。

  越王房中有沒有人與她關係不大,但若越王身邊有了女人,就不會有人想到她曾退過越王的婚了。

  她可不想別人一說起越王,就要把她拉出來指指點點一遍。

  所以只要越王府有了女主人,越王身邊不少了女人,別人才不會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王可人忽然笑了起來,「想必蘇庶妃是有人選了?我聽說先前你還打算把自家的庶妹配給越王,但被越王給拒了。不知道蘇庶妃家這個庶妹如今可還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