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派人去皇陵探望越王的消息,京城各方關注的人都知道。而劉起剛進朝陽門,各方也收到了消息。
劉起是要進宮的,但隨行太醫卻不用,自回了自家。
沒等太醫屁股坐熱,就有人上門請醫問診或是藉口探望來了。不消半日,關于越王勞損過度,鬱郁不得志,壽數有損的消息就傳開了去。
當然,有關于越王再不能有子嗣的消息,自然也是再一次得到證實。
都這麼多年了,聽說越王延請各路名醫,得的那幾個份例,都四處請名醫花費盡了。也是可憐。如此,關于越王向災民捐糧一事,更彌為珍貴。
暗中嗟嘆惋惜者眾。
宮中,御書房。
至正帝靜靜聽著劉起稟報,關于越王的臥床不起,關於他的不修邊幅臉上長滿了胡茬都無心打理,關於他食欲不振閉門不出,還有關於他的小菜棚,及太醫的診斷……
劉起一邊說著,一邊偷瞧皇上的臉色。
「奴才見到越王時,他未能起身,到奴才走之時,也未見起。曹厝把老奴送出行宮,一邊送還一邊抹淚,說越王太苦,也不知還有幾個十年……」
說著頭低了下去,越王那麼大一座王府,只便宜了一群不知是誰安排的下人住在那裡。倒是浪費了。
「越王把小菜園打理得極好,長得比陵戶家的還好。聽說行宮裡的人都吃不完,越王還好心地把多餘的分送給陵戶們,他在行宮裡收了幾個書童,那些菜都便宜了那些書童的家裡……」
「奴才走之時,把帶去的好藥都給越王留下了,但皇陵請醫不便,還是不如京城。若在京城,請個太醫也是片刻功夫的事……」
至正帝悠悠地看了劉起一眼,這個劉起不是和秦王走的近?怎的還替越王說起情來了?
「越王可有請託你什麼?」
聽到皇上清清冷冷的發問,劉起嚇得一哆嗦,腦門都冒了汗。
「未曾。越王一直臥床不起,奴才只在皇陵呆了兩日,每回都是與太醫等人一同進越王寢殿,不曾單獨會見,連太醫診脈都是曹厝問話。越王多數睜著眼昏睡,並未起身。」
劉起嚇得吞了吞口水,他方才多話了。在這宮裡,多話的人活不長。
至正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問了幾句,這才揮退了他。望著御書房的門口出神。
廣淵病得這樣沉了?臥床不起?鬱鬱寡歡?十年了,他被貶守陵已十年,而他的兄弟們都在京城裡過快活日子,確實該鬱鬱寡歡。
聽說是掏了全部資財,又舍了後面十年食邑的稅賦捐了糧,這是自覺時日無多,一股腦全拋灑的樣子?
那他在京中建一個藏書館又是何意?
現在但凡進京的學子,誰不盛讚齊雅藏書館?拉攏天下學子,這可不像無意為之。
那藏書館不僅給寒門學子提供住宿,還為他們提供抄書的活,有銅錢進帳,又有無窮的書看可增進學識,還有那遮風擋雨的庇護之所……
至正帝不覺得越王在做無用之功。
可他病得這樣重……劉起說他瞧著沒有生志的樣子,這是不打算給廣淙和先皇后討公道了?不打算為呂國公平反了?
至正帝拿本摺子在龍案上敲了又敲。
既然把他放在皇陵十年,都看不出來,那不如召他回京放到眼皮底下,若是心有成算,總有一日會露出行藏。至正帝敲龍案的摺子停下。
往摺子上瞥了一眼,把它扔在旁邊的一堆奏書上。心中有了決定。
東宮,沈皇后也召來劉起問了情況,問完後,心中更是舒暢。
原本憋了一腔濁氣,此次賑災被秦王和德妃狠壓了一頭,心頭那股濁氣就散不掉,現在聽完卻是去了大半。
這回先是聽說了越王橫插一腳,把秦王所有的功勞都掩蓋,她開心的同時,又擔心驅了狼引來虎。
畢竟越王可是先皇后嫡皇子,他要是想爭,可比秦王楚王那對兄弟有份量。結果,聽到劉起這麼一稟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眉眼都是笑,對著太子說道:「你不必管秦王上竄下跳,你這太子之位坐得穩,憑他還動搖不了。至於那些被擼下來的官員,也不必替他們求情,做做樣子不讓人覺得你冷情便可。插手得多,你父皇就越發對你有意見。」
「你只冷眼看著就行,現在這天下還是你父皇的,他想如何便如何,你莫要多伸手。該你的,你只等著便是。多往你父皇面前儘儘孝道才是正經,做一個聽話的兒子才是你該做的。另的反而多做多錯。」
太子恭敬地聽著,點頭就是:「兒臣都聽母后的。」
沈皇后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兒子手段不如秦王,有時候瞧著連楚王都及不上,但好在他聽話,皇上最喜歡他聽話。
這就好,他已經是太子了,若無大錯,不會被廢,朝臣們都不會答應。
沈皇后神情放鬆,歪在榻上,伸展著兩手,由著一左一右兩個宮女在她指甲上塗著蔻丹。
「你想用趙廣淵對付那兩兄弟,坐收漁利,可那趙廣淵倒是能用,只是秦王這些年越發狠辣,怕是趙廣淵在他手裡過不了一兩招,這回被廣淵壞了事,估計心裡正恨。」
狗咬狗挺好。只別讓太子被波及到就是。
「七弟也是可憐,他辦的那個藏書館盡收天下學子之心,現在滿京城誰不盛讚他的高義之舉?秦王多疑,七弟那邊我準備送兩個人過去護著他。」
可不能讓趙廣淵死那麼早,不然他對付起秦王楚王那倆兄弟,還是有些吃力的。
沈皇后悠悠看了他一眼,「你利用趙廣淵對付那倆兄弟倒是明智之舉,將來他無嗣可承,你可過繼一子給他,將來那藏書館自然就是你的。可是你就沒想過,偌大一藏書館,聽說收盡天下典藏,裡頭有很多外來的學識,聞所未聞,連那些大儒都天不亮就排隊等著進館,你就沒想過他在皇陵是如何做到的?」
沈皇后覺得對趙廣淵不能掉以輕心,萬一太子輕敵,著了對方的道,反而便宜了別人。
太子卻覺得他母后想多了。
「七弟自傷了身子後,派人到處尋訪名醫,那些書也是讓人各處收籠來的,且他是蔣項學生,很多圖書也是蔣氏一族所贈,蔣氏族人有門路弄到外夷的貨物,弄些外來的典籍有何難。且蔣項姻親也有一間書坊,捐一二圖書也容易。」
太子不覺得那藏書館裡的圖書來歷有問題。對於書館籠絡住了眾多學子,太子也絲毫未放在心上。
等他繼位,這天下學子還不都是天子的門生?
「你心裡有數就好。」沈皇后勸了幾句,見他不以為意,也只當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太子的儲君之位牢得很,秦王楚王撼動不了。別以為皇上明面上心疼那對兄弟,但心裡門清,壓根就沒想過廢太子另換人選。不然朝堂動盪,他的皇位也坐不穩。
而趙廣淵?一個絕了嗣的皇子,且在皇上心裡狠狠扎了一根刺的人,憑他是呂國公的後人,就與皇位無緣。
沈皇后自認夫妻多年,還是了解皇上的。
遂由著太子去拉攏親近越王。
在皇陵「臥床不起」的趙廣淵,對太子的拉攏表示歡迎,對太子送來的吃的用的及一堆好藥都命人收下,很強撐著「病體」表達了一番謝意。
對太子送來的兩個人也收了下來,還說自己手裡無人可用,身子又不爭氣,也不知送到災民手中的糧食他們可都有領到,當地可有妥善安置,又有多少人是選擇回鄉的,回程的路可好走。
說自己太想知道這些了,夜夜睡不安枕。苦於不能出皇陵,又病重,太子送來的人正是及時雨,便把那兩人派去了沿州。
等處理完這些,才對著鏡子刮去一臉的胡茬,他不能讓夏兒看到他這副鬼樣子,她會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