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安也是緩緩放下了筷子起身,同時陳慶也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李易安身後。
「是的哥,在這裡吃飯。」李易安笑道,依然說著敬語,但是態度卻不卑不亢,連頭都沒有低。
不是他想挑釁對方,看樣子對方也在異人門町活動,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麼。
但對於黑道,隨便示弱肯定是要被欺負,現在也不是鴨子被扣住的情況了。
銀色西裝男似乎對李易安的態度也感覺有趣,冷笑了兩聲,伸出了手要與李易安握手。
表情中似乎透著一種見到熟人的輕鬆愉悅。
陳慶看對方這陣勢也不像是什麼朋友,李易安臉上的笑十分的勉強。
其餘人都有些疑惑的看著二人,只是黃惠珊雖然還不在意的烤著肉,但是不時飄向他們的眼神也透出了關注。
李易安也不好推辭,也就伸出了手。
對方臉上雖然一副假裝的輕鬆和氣,但是眼中的那一絲冷漠卻讓他本能地感到警惕。
剛握上,李易安就感覺到一股子巨力傳來,手被捏的生疼。
但是李易安也不是去柏青哥撈人的那個學生了,或者說從來都不是。
一陣吃痛後,李易安也沒有表現出來,直接也發了力。
一深一淺膚色的兩隻手就這麼緊緊握在一起角力,要不是手掌上暴突的青筋,旁人看來也只會覺得這是一次友好的握手。
西裝男受力後,臉上浮現了遮掩不住的驚訝。
以他的地位其實根本不會和一個華人留學生計較,只是今天喝完酒見到熟人,起了幾分戲弄的心思。
沒想到對方的態度卻讓他十分的不爽,在他看來李易安本來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之前只是出於恩賜的心態放了他們三人,今天既然對方姿態不肯放低,有心想教訓一下。
隨即他也觀察到了李易安身後的陳慶,這人也像是黑道中人。
要不是李易安自己承認了,他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但是他以三十三歲的年紀出任韓國幫會明友會的會長,靠得就是武力與智力的雙強。
怎麼可能在這個毛頭小孩面前吃癟,於是兩人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在旁人看來,時間也並不長,只是李易安也暗暗吃驚。
在拳館這些天,他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力量指標是比普通人強很多的。
即使在有搏擊經驗的人中,他甚至都是箇中翹楚。
除了力量專項訓練的愛好者,很難有人在這種純粹腕力的比拼中能跟他這麼僵持。
但這會對方死死鉗住自己,鬆手也是不可能的。
背後明友會的三個小弟看二人握手那麼久,面色也已經漸漸不善。
自己這方還有台灣三人組在,而且是在黃惠珊打工的店裡,鬧起來肯定不好收場。
而且他有一種直覺,眼前這人,只說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比緬甸人還要危險得多。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時,銀色西裝男突然被人從腦後被一道黑色的影子砸了一下。
本身用力已經微微漲紅的臉瞬間變成了錯愕,復又立刻變成了憤怒,隨即懶得理李易安,直接就鬆開了手。
李易安也是輕輕舒了口氣,也好奇不知道什麼人突然襲擊了他。
「呀,崔仲久你這個狗崽子,啊西八,不要騷擾我的客人。」
正是老闆娘金允珍,手裡拿的是黑色皮質的點菜本夾板,這一下還真不是做做樣子。
結結實實的砸在這個叫崔仲久的黑幫老大的後腦,發出「砰」的一聲。
崔仲久原本憤怒的表情也瞬間切換成溫和,宛如川劇變臉,老老實實叫了聲:「金姐姐。」
身後幾個蠢蠢欲動的小弟也換了副和善模樣。
「崔仲久,喝了酒不要在這撒野,要不老娘看你從小在這蹭飯吃,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你那該死的老爸,就知道賭錢,現在你也開賭場,我當初就該把你餓死。」
「啊!你怎麼不說話?你這個狗崽子,吃完了飯給老娘趕緊回家。」
金允珍此時也完全不像和李易安交談時的親切和善,直接繃著臉把一連串韓語髒話,把崔仲久罵了個狗血淋頭。
但崔仲久一點也不生氣,還十分討好似得陪著笑臉,嘻嘻哈哈晃悠著走出了門外。
只是拉門的一瞬間朝李易安冷冷地看了一眼,就因為停頓了這一下,後腦又挨了金允珍一巴掌。
金允珍顯然也並不知道李易安和崔仲久之前認識。
只是覺得這小子喝醉了酒騷擾客人,跟李易安賠了不是後就去忙了。
坐下後,黃惠珊顯然是發覺李易安和崔仲久認識,投來疑惑的目光。
李易安只好把之前的事情跟眾人說了,各人才恍然大悟。
台灣三人組也很快想到拉麵攤的那個夜晚,李易安強裝鎮定的表面下,確實能感受到情緒的涌動。
李易安隨後詢問陳慶是否了解這個韓國幫派,陳慶點點頭道:「明友會和怒羅權曾經是一個級別的幫派。」
眾人有些驚訝,尤其是李易安,他不太能想像三十出頭的男人能是那麼大幫會的會長。
不過陳慶卻不以為然,甚至還嗤之以鼻,「可惜這個明友會是冒牌的。」
「假的?」李易安疑惑道。
「明友會60年代就覆滅了吧?」黃惠珊不經意說道,看李易安轉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她。
黃惠珊隨即開玩笑道:「黑道大姐頭,多少也知道些。」
「是的,在和山口組的鬥爭中落敗了。而且最早明友會的成員其實是朝鮮人,以前日本沒有多少韓國人。」陳慶贊同道。
李易安明白了,這群韓國人在日本立棍,但是名頭又不夠響,於是找了個之前名聲響的幫會以繼承傳統自居。
這種現象並不罕見,比如洪門、青幫、哥老會的各種分支。
黑道也是一種非常注重傳統的組織形式,講歷史、講背景、講輩分。
不過陳慶還是慎重地提醒了李易安,「雖然這個明友會跟異人門町其他幫派一樣都屬於上不了台面、百人以內規模的黑幫。」
「但是,在異人門町明友會算是前三的黑幫勢力,檯面上做柏青哥店,台面下有很多的地下賭檔,現金流十分龐大。」
「你說前三,那還有兩個是?」李易安問道。
「日本稻香會、華人福青幫,這兩個的歷史都很悠久,其實要不是明友會的錢多,是比不上他們的。」
李易安這才想起,陰陽酒單的東大介就是稻香會三島組的,另外泡泡浴店的李風潮,在他去之前是搬出了福青幫。
說起來,異人門町的三大勢力,已經和打過照面了,李易安不由苦笑。
之所以三口組、住吉會這些頂級的幫會沒有在異人門町插一腳,說白了還是嫌傳統行業腥氣,又招搖、又容易被警察盯上。
就算要搞點非法的買賣,走私、毒品之類,也沒必要設在中央商區這麼個扎眼的地方。
可能有些落魄的邊緣成員還會在這裡討生活,但是駐紮的「組」卻是沒有。
這段小插曲倒是沒有打擾大家的興致,眾人開開心心的吃烤肉、喝酒。
李易安吃飯間也是把阮文志的事情告訴了台灣三人組,當然主要是說給黃惠珊聽。
旁聽的孫柔和劉穎欣也是一時間無法接受,她們很難想像這麼平凡的一所語言學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奇怪事情發生。
她們的性格也是不願意多想,更是插不上話,索性就當沒聽到。
黃惠珊對阮文志的情況持保守態度的,她和李易安的感覺一樣,異人門町的情況已經夠複雜了。
如果與阮文志合作,那麼幾乎就是接受了他的背景,直接上升到了另一個國家的權力爭鬥。
問題是在異人門町才能賺幾個錢?犯得上嗎?
這兩個問號成為的黃惠珊與李易安的共識,控制風險、團結商戶、創造價值,這才是商會目前最穩妥的經營方向。
可惜世間的諸事,往往天不遂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