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電車站之前，李易安去提款機查了下餘額，上個月有不少剩餘，這個月生活費也是剛到不久，ATM顯示還有15萬，李易安索性全提了出來。
坐了半小時電車，李易安到了韓鑫家裡，一進門就看見到處都是衣服雜物，兩個人睡得上下床，韓鑫開門後一屁股坐在了下鋪。
「到底怎麼回事？」李易安問道。
「就是玩柏青哥欠了錢，今天早上人被扣住了，給我打的電話讓我湊錢送去。」韓鑫喪氣道。
「我這有15萬，加上你的，40萬夠了，咱們去領人。」李易安直接站了起來，「走！」
「就我們倆去？」韓鑫支支吾吾，「柏青哥都是黑道開的，咱們能去嗎？」
李易安坐到韓鑫旁邊，儘量控制自己的語氣趨於溫和，「那你不也沒告訴家裡嗎？錢既然湊齊了，就去接鴨子回來啊。」
韓鑫半天沒說話，想了想，下定決心一般，掏出了一個信封，裡面都是萬元日幣。
李易安接過信封，把自己的錢合了進去，數出40張，塞進信封，連同原本身上的錢包和剩餘的錢一起放在了床鋪上。
「咱們不多帶點？萬一不夠呢？」韓鑫擔心道。
李易安先是拿了兩張一千的，想了想，換了一張五千的，「這是咱們的路費和晚飯錢，你也別帶其他錢。早點去，不然沒有電車了，那個店在哪？」
「就在這附近走過去20分鐘。」韓鑫說。
「說是40萬就該是40萬，走。」李易安堅定的站了起來。
說實話，李易安也害怕，但是事情已經來了，逃避是沒有用的，韓鑫不能不管鴨子，他也不能不管韓鑫。
人就是被事情推著往前走的，二人推門匆匆走進了夜色中。
「鴨子經常去玩柏青哥麼？」路上李易安問道。
「是的，鴨子在廠裡面幫工，下了班經常去，他覺得無聊，又沒什麼愛好。」韓鑫繼續說道：「本來我來了，我們倆經常打遊戲，他就去少了，不知道最近又怎麼了。」
後來兩人一路無話，沒一會停在了一個單獨門面的柏青哥店門口，招牌是兩個大大的「情熱」漢字，也就是熱情的意思。
這個店比之李易安家附近所有的店都大，晚上裡面擠滿了人，大量的機器聲交織，滴滴作響，偶爾還有彈子嘩啦嘩啦掉下的聲音。
門口並沒有人迎賓，店外牆都是玻璃的，從外面看只見著幾個女服務員，沒見著有黑道樣子的人在。
李易安拍了拍韓鑫，兩個人走進店裡，進門右側就是一個售賣籌碼的台子，裡面站了個日本老頭，見兩人進來便堆滿了笑容「歡迎光臨。」
李易安示意韓鑫，讓他跟老頭說。
「我。。我找唐浩。」韓鑫小聲說，「一個中國人。」
不知道是店裡的聲音太嘈雜了，還是韓鑫發音不太標準，老頭顯然沒聽明白，伸頭側耳示意韓鑫再說一次。
「唐浩，一個中國人，上午來的！」韓鑫聲音略大了些。
「哦。」老頭見兩人不是客人，瞬間換了副面孔，面色陰冷地看了一眼他倆。
老頭舉手示意了一個女服務員，向樓上指了指。
女服員身材普通偏矮，身著襯衫西裝裙馬甲，面前還掛了個斜的亮紅條幅，像國內迎賓似的，舉手向裡面，示意跟她走。
眼前是分在兩邊的一排排遊戲機，也不知道為何這麼設計，中間只夠李易安這種大個側身走過，李易安路過這些人時，他們臉上大多數透著一種麻木感，直愣愣的看著屏幕，只有少數幾個偶爾發出誇張的叫啥，嘴裡不知道嘟啷著什麼。
穿過長長的遊戲機群，李易安和韓鑫跟著女服務員往裡面走，外面遊戲機部分的燈光打得如白天一樣亮，裡面卻沒有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窄窄的木樓梯，只夠一個人走，盡頭便是門。
看來這個門店並沒有二樓，只是挑高搭了個閣樓，走到門口，感應燈亮了，門上掛了個木牌，寫著「明友會」三個字，讓李易安驚訝的是，木牌下居然貼了個太極旗標誌。
「這是個韓國黑幫？」李易安驚訝。
沒時間多想，李易安敲門。
「咚咚咚。」
「請進。」裡面傳來一個雄厚的男性聲音。
李易安顫抖著去擰門把手，此時他感覺自己心跳急劇加快，回頭看了一眼韓鑫，韓鑫面無表情，比平日更加蒼白，看樣子已經懵了。
心一橫推開了門進去，裡面的燈光很亮，用的是老式的長條燈管，從風格看是辦公室的樣子，中間是個大理石茶几，兩邊放著四個單人沙發，但是卻沒有人坐，幾個穿深色西裝的精壯男人側身站在了旁邊。
見二人進來，這幾個人都盯著他們，面無表情，但李易安卻不想跟任何一人對視。
李易安不是沒見過小混混，大多衣衫不整，風格怪異，這幾人衣著頭髮都打理的乾淨整齊，要不是氣質明顯有種江湖氣，還以為是哪個大會社員工。
最裡面放著一張長桌子，桌子裡面坐了個穿淺色條紋西裝的男人，正在抽菸，煙霧繚繞下看不清楚臉。
李易安注意到這人西裝領偏下的位置，別著一枚銀色圓形胸章。
「請坐。」條紋西裝的男人說話了，語速緩慢，帶著日本人一貫的客氣，卻聽不出一點親切感。
李易安和韓鑫抖抖霍霍的走了過去，互視了一眼，沒敢坐。
條紋西裝男似乎知道他們是外國學生，也沒說別的：「錢帶來了嗎？」聲調極低帶著些許沙啞。
李易安掏出信封放在了茶几上，旁邊的人拿起信封送到了桌子上，躬身推開。
條紋西裝男打開了信封數了數，隨後又塞進信封隨意的扔到了桌子上。「45萬。」
李易安看向韓鑫示意他說話，韓鑫的日語總歸是要好一些的，韓鑫接收到了李易安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道：「早上打電話說是40萬的。」
「我只欠了35萬。」角落裡響起了一個聲音，剛才進來太緊張，沒注意到。
李易安轉眼看去，正是鴨子，身上倒沒看出來有什麼傷，就是沒什麼精神。
鴨子還要說什麼，被旁邊小弟一樣的人呵斥了一句。
「早上是40萬，現在是45萬。」條紋西裝男使了個眼神，兩個灰色西裝的人走過來開始搜二人的身，手機香菸丟在了地上，那張5000元紙幣也搜了出來。
其中一個小弟送到了桌前。
「阿。。西。。」桌子裡面人說出了李易安很熟悉的口頭禪。
另外沒走的小弟一手抓住了李易安的肩膀，李易安頭微低，發現這幾人也都佩戴了胸章，上面是一個日本漢字「明」。
肩膀受力，對方雖然還沒使太多勁，但近在咫尺，感覺到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李易安低著頭，已經十分緊張，感覺聽到了自己心臟砰砰跳的聲音。
「人情換人情，人心換人心。」李易安情急之下說了一句韓國諺語。
抓著李易安肩膀的小弟手明顯鬆了松，卻也沒放開。
「韓國人？」條紋西裝男疑惑地用韓語問。
「不是，我是中國人，在韓國大田的留學生。」李易安抬起頭強忍緊張鎮定答道，看了一眼韓鑫，他一臉震驚。
「大田啊。。。」條紋西裝男翹起二郎腿放在桌子上，「就算是韓國人也沒用，我在日本長大，不要套近乎。」
條紋西裝男雖這麼說，但是晃了晃手中的煙，抓著肩膀的小弟也放下了手。
「難怪這口音有點怪。」李易安心想。
「沒關係，只要能溝通就可以。」李易安小心翼翼地說著敬語。
條紋西裝男悠閒地抽著煙，抬頭指著其他幾人，「他們是近幾年過來的，不過沒有大田的。」
幾個小弟互換了眼神，沒人說話。
「哥。」李易安突然堅定道：「您是社長，請不要為這點錢為難窮學生。」
在韓國叫年長的人叫哥，是一種傳統，同時也是拉近關係和放低姿態。
李易安也是瞬間斟酌了一下用詞。
「呵。呵。」條紋西裝男怪異地笑了兩聲，「中國人不是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李易安壯著膽子，聲音放大了一些，眼睛直視對方：「可是我們按照約定數額帶來了錢，早上他打電話你們應該都在場的。」
「我們的弟弟韓語學的不錯。」條紋西裝男聽完不置可否，側頭跟小弟們開玩笑。
幾個小弟稀稀落落的笑了笑，雖然有種怪異的難聽，但氣氛變得不那麼緊張了。
李易安心裡也是安定了一些，「哥，我們真的是窮學生，能不能讓我們就這樣走。」
李易安覺得這是個好時機，小心說道。
「好吧，學生弟弟。」條紋西裝男想了片刻，無所謂道。
李易安驚訝的抬起了頭，「謝謝。」
條紋西裝男拿起信封從中間抽了幾張和那張五千塊一起，遞給了小弟，把錢送回給了李易安。
李易安再次說了聲謝謝，急忙拽了下韓鑫，兩個人一起去拉鴨子準備走。
但拉鴨子的時候，不知道他是沒吃飯還是嚇的，拉了兩下居然沒拉起來。
李易安著急走，直接雙手從腋下穿過，把鴨子抱了起來。
鴨子站起來後緩了緩，也是沒啥事，三人往門口走去。
「呀，學生弟弟。」條紋西裝男突然叫住了他們，李易安知道是叫他，心下一緊，趕緊問，「哥，什麼事？」。
「想賺點錢可以來這裡。」條紋西裝男說完揮了揮手，「走吧。」
留學生在這種地方打工抓到是要被遣返的，李易安可不敢。
「好的，哥。」李易安也只能假裝頭皮答應，隨即三人走出了房間。
再次穿過長長的遊戲機通道，三人在門口老頭的注視下走出了柏青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