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這是一種合理化的過程
雨水的氣息從半開的窗戶闖入房內,裹挾著潮濕和泥土的味道,帶著絲絲悲涼。
春日的悲和秋日不同,並非是庭草荒蕪,花木凋零,寒風蕭瑟的冷落淒涼。
而是一種月朗花盛,奈何潮悶不減,悲情難遣。
想要憂愁嘆息,周圍卻是一派生機,反倒是愁懷難展。
就像一根枯黃的小草在一片五光十色的花園中,想要哭泣也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角落。
秋冬則好一些,天寒地冷,落下淚來也能說是寒風吹到了眼睛。
馬路的擔憂和困擾沐春非常理解。
這幾天,他也在思考最近發生的事,尤其是張枚那一天在身心科看了劉美的第一條視頻之後,沐春胸口的煩悶感一直都沒有消退。
因為有前幾次的經驗,沐春相信,這種感覺不會無端出現,一定是有什麼他沒有發現的線索躲藏在某個不容易發現的角落裡。
正如馬路剛才所說——總感覺角落裡藏著一張人臉。
沐春的心裡也有類似的感受。
翻開第二張圖片,是一段文字的截圖。
「更多的人,可能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相約進行這種死亡儀式,走向【薔薇之海的盡頭】,通過【孤獨幽徑】,走向【神的故鄉】。」
「這個是?」沐春當然認識這段話,只是沒有想到馬路也發現了這兩者之間可怕的相似之處。
——這段話並非出自劉美的視頻,而是沐春在解釋亭亭玉立案件的時候一段出自沐春口中的敘述。
「【薔薇之海的盡頭】,【孤獨幽徑】還有【神的故鄉】,沐春醫生有沒有覺得這段話和劉美視頻重的那段話有些相似,我是說,如果讓我選擇配音的話,這兩段話我會想到同一個人來配音。比如宮野真守。」
「宮野真守?《sw筆記》里夜神月的聲優嗎?」沐春托著下頜,沉思道。
馬路頗感驚訝。
——醫生也刷動漫的嗎?《sw筆記》後來可是被禁了呀,他也看過這部動畫嗎?
「後來因為內容有些黑暗,各大網站都看不到了。」馬路略顯遺憾地說。
「不得不說是一部神作啊,尤其是開頭部分,非常精彩,到了L和夜神月的當面對戰部分更是精彩,《sw筆記》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如此吸引人的作品了啊。」
沐春雙手枕在腦後,稍有遺憾地仰起頭,閉上雙眼。
馬路想到夜神月的配音並非巧合,這是他在分析劉美的案件過程中想到的,為什麼會想到同一個人的配音,又正好是夜神月的配音呢?
「劉美案子中的一段話的確和【薔薇之海的盡頭】有些相似,可以說是給人以一種非常相近的感覺。這是字詞本身帶來的,就像我們會從不同的文章分析出其實出自同一位作家。
比如JK羅琳,JK羅琳的馬甲。」
馬路連連點頭,不禁流露出遇到知音的欣慰之情。
「沐醫生看看第三張圖,是劉美視頻里說的話,我全都整理出來了。」
「好,那我們就來分析一樣,為什麼你會想到夜神月的配音。
劉美是用京島語錄製視頻的,馬路警官更容易聯想到動畫也是很正常的。這是第一,聲音的作用。
第二,文本本身在意境上的共通之處。這是劉美視頻中出現的文本:
【在人生的中途,他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一座幽暗的森林。】
對應亭亭玉立事件中的文本應該是.」
「我知道。」馬路接著說,「通過【孤獨幽徑】。」
「沒錯,這兩句話在意象上有異曲同工之處。」
「是的,這也許是我將這兩件事交叉在一起對比的一部分原因。」
「這種感覺非常厲害,馬路警官平日裡喜歡閱讀詩歌之類的嗎?」
馬路突然靦腆地笑了起來,「沒有沒有,我只是大學裡比較喜歡讀一些詩歌,談不上讀過很多。」
「那就難怪了,我們繼續往下說。
【在人生的中途,他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一座幽暗的森林。】這句話出自但丁的《神曲》,原話是這樣的,『在人生的中途,我發現我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了一座幽暗的森林』,地獄篇第一章第一句。」
「地獄?」馬路驚詫。
「是的,劉美的這個視頻引用的正是但丁《神曲》中的一些句子,與【薔薇之海的盡頭】、【神的故鄉】相對應的應該就是劉美視頻中的【幽暗森林】、【火和新生】、也就是《神曲》中寫到的【地獄】、【煉獄】和【天堂】。」
「原來如此。」
聽沐春這麼一說,馬路之前亂七八糟的思緒似乎突然清楚了一些。
可是為什麼這兩件事情會有關聯呢?如果僅僅是文本上類似又說明什麼呢?
現在劉美案子最重要的是找到池田近的心臟,要不然,警局基本上會被輿論和猜測淹沒,市民也驚慌不已。
有傳言說什么喝水都要小心,因為很可能你們小區的水箱裡有一顆死者的心臟。
更有傳言說,心臟這么小一個東西也許已經被劉美炒菜吃掉了,或者直接餵狗了。
種種傳言必須要事實來終止。
劉美發出的第二條視頻更是讓這些猜測完全站不住腳,顯然她是在和大家玩一個遊戲,她就是把心臟藏了起來,告訴你們,你們一定找不到。
這可真讓人頭疼。
而現在馬路發現他自己也和大家一樣,對案情有很多離奇的猜想,越是猜想多了越是感覺自己似乎被玩弄了、嘲笑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
「嗯,基本上就是這樣,語言、文本分析完之後,你會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並且想到夜神月的另一個原因,我想應該是和這幅畫有關,也就是第一張圖紙。」
沐春將畫有【審判】的圖放在兩人中間,又把第二章圖放在它旁邊,第三張圖疊放在第二張圖下方。
隨後,他問馬路,「有沒有想到什麼?」
「我」
馬路認為自己能想到的已經都告訴沐春,亭亭玉立的案件記錄他也反覆讀了好多遍,劉美的視頻更是看了無數次,各種網站上的版本幾乎都沒有遺漏。
還有什麼是他沒有注意的呢?
「還有兩點。」
沐春比劃了一下。
「兩點?」
馬路:.
「【審判】和【新生】,所以其實應該將這些圖紙的順序換一換,再看看你會想到什麼。」
說完,沐春將畫有【天使號角】的圖紙移動到最右側。
「你站起來看,從上往下,站起來看,會看到什麼?」
馬路照著沐春的意思站了起來,看了半晌,還是沒有看出什麼不同。
這下,沉著冷靜帥氣的馬路真的著急了,感覺這些天困擾的事好像就要解開,怎麼就偏偏又沒了頭緒。
「亭亭玉立那個案子是什麼?是自殺事件對不對?」沐春提示道。
「是的,沒錯。」
「那麼劉美事件是什麼?」
「故意—殺人。」
「很好。」沐春坐回座椅,「劉美發布的兩條視頻中可顯露出任何後悔和恐懼?」
「沒有,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她完全就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甚至好像就在說天氣預報一樣,平靜到讓人不可理解。」
「殺人,應該是要受到非常嚴厲的刑罰吧。」
「那是當然,非常非常嚴厲,很可能是要死—刑的,如果劉美拿不出其他能夠減輕刑罰的證據。」
「一個正常人絕對不可能這麼冷靜是不是?」
馬路肯定道:「不可能,有些嫌疑人就算是一開始很冷靜,被抓之後,也會慢慢意識到等待自己的是一條死路,這個時候,任何人都會害怕的。
一個沒有經歷過的人可能會固執地說,一定有人會不緊張不害怕,但是去重刑犯監獄問問裡面的獄警就知道了,死刑前一晚,沒有人不哭哭啼啼,簡直比鬼還恐怖。
到了車子來接死刑犯的時候,很多犯人都是尿著褲子被獄警拖拉著上的車。
「這是正常人類該有的反應,我想劉美以後也會這樣,只是在錄製視頻的時候她還沒有想到這些,她的思想被另一種東西代替了。」
馬路目瞪口呆地看著沐春,「會不會是什麼魔法?」
「沒有那麼神秘,只能說有某種類似魔法的東西。」
「我知道了。」馬路一改剛才緊張的神情自信道:「是不是一種叫作催眠的東西?」
「不是催眠。催眠殺人可沒有那麼容易。」沐春果斷打消了馬路的念頭,「只不過在對一個人思想的控制上可能和催眠的效果有一些相似之處。」
「好吧,所以沐春醫生的意思是我們要從為什麼劉美不覺得害怕來考慮?」
「馬路警官怎麼會想到的?」
馬路像學生答對問題一般害羞地笑了一聲,「難道我說對了?」
「嗯,說對了,將兩張圖紙顛倒順序就能看到,自sha是自己決定毀滅,而劉美的案件也是死亡,只是這種死亡並非自己執行,並非池田近自己走向【薔薇之海的盡頭】,並且池田近也不會進入一個美化後的【薔薇之海的盡頭】,他的終點是【地獄】。
亭亭玉立案件美化了死亡,將死亡描繪為一種浪漫的,有文學美感的事物,【薔薇之海的盡頭】好像是一種寧靜、美好,沒有痛苦的地方;【神的故鄉】更是指向一處會被寵愛的【天tang】,這是減輕死亡恐懼,美化si後世界的方法。
而池田近的死亡沒有【薔薇之海的盡頭】也不是【神的故鄉】,而是【地獄】,是【迷失了正路,走進一座幽暗森林】,這裡迷失了正路的是誰?」
馬路:「池田近。」
「走進一座幽暗森林的是誰?」
「是池田近?」馬路搖搖頭,「不對,他沒有自己走進去,如果【幽暗森林】是指【地yu】,他肯定沒有自己走進去。」
「也對也不對。」沐春站起身倒了一杯咖啡。
馬路接了一個電話,接完電話之後,馬路也問沐春要了一杯咖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本來已經戒了咖啡,看來還是喝一點吧。」
「別人喝的時候,聞著香味會很難控制的啦,要不要加冰塊?」
「好,七塊。」
沐春:.
這麼巧的嗎?
「劉一明打來的電話,說剛把兩位老人帶到警局,結果就遇到一個來報案的人。」
「報案?」
「那個人說,陳豐是被謀殺的。」
「陳豐?就是剛才這位阿婆的兒子陳豐?因為家—暴上了熱sou的那位?」
「嗯,就是他,現在一個煤氣中毒案都沒法結案了。」
「好吧,也許事情沒有那麼複雜,只是藏在水平面以下,您還看不清楚。」沐春舉起審判的圖紙,加快了語速,「【審判】,劉美為什麼毫無恐懼,原因只有一個!」
馬路:.
「因為她在做一件正確的事,如果一個人相信自己在做一件正確的事情甚至是正義的事情,她就會覺得這件事情就該是這樣做,應該是由他來完成的。」
「什麼?我聽糊塗了。」
「馬路警官試著回答一下這樣的問題:誰來【審判】?」
警官牢牢抓著咖啡杯,眼角微微抽搐,「你的意思是,沐醫生的意思難道是?劉美認為自己是那個擁有【審判】權利的人?」
「沒錯,就像夜神月一樣,他為什麼殺了很多人以後不感到害怕?」
「因為他想要開創一個嶄新的世界。」馬路似乎開始明白沐春的意思。
他明白了,他開始在一條越來越清晰的路上奔跑起來。
「沒錯,夜神月想要一個嶄新的世界,他認為自己是一個——」
「神!」
「很好,下一個問題。誰賦予夜神月神的權利?」
「死w筆記?不對,死—神?」
「這是將錯誤的罪責合理化。殺人肯定是錯誤的,一般正常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殺人如果是正義的呢?好比戰爭、清除一些組織、是不是就是將殺lu合理化?」
「沒錯,的確如此,想想半個多世紀之前,有些人經受了多少摧殘,而摧殘他們的人卻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他們在做一件正確的事。」
「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