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梅九溪到傍晚才去看顧雲珺。她覺得自己昨日有些過了,他畢竟是王爺,他任著自己發火是給她面子,但自己是不是沒有顧及他?
「你傷口怎麼樣了?」她邊說邊拉開他的衣裳,拉到一半的時候,她又想起自己現在是梅九溪。
她停在那裡,顧雲珺就那樣看著她,問:「怎麼不脫了?」
九溪想都脫到一半了,如果停下是不是顯得她心思不純了?她還是繼續。
「還得多注意,這幾日千萬別沾水。」看到他的傷口她還是心疼。
「不再罵啦?」他笑著問。
「你還笑的出來。」
「謝謝你安排的人。」她都安排人救了自己,讓她罵幾句又能如何,而且她昨日說的確實沒有錯,是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昨晚他也想了很久,後面還有很長的路,想要最後的勝利確實需要謹慎。
「我說過永州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這裡和邵州知府原來都是劉弈的親信。有時培養一批人需要五年十年,他們有些用利誘,有些用威脅,能為他所用的人都不會是太簡單的人。」九溪放低了聲音說。
「是我想簡單的,昨晚我一直在思考。朝廷這幾年雖有科舉,但從沒上過什么正經的人,現在地方上的官員不是貪贓枉法就是以權謀私,為什麼他們能過著這樣的日子,那是因為有為他們賣命之人,有些為財,有些為命。這是先生為我說過的,但我沒入心。」
梅九溪想,其實有些事也不能怪他,他都想到這些了,也不是衝動的人。昨日能由著自己說個痛快,也算是夠大度了。
「昨日是我太著急了,不該那樣說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她見他如此溫柔,不知要說什麼了。只好假裝一心為他重新包紮傷口。
「蘇澤去哪裡了?今晚我們一起過中秋?」他說。
「蘇澤去城西了,他應該回不來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節不節的,我不在乎。」她說。
這麼多年,她一直奔走在四處,回到霧神山碰到什麼節日就過什麼節日,從來沒有特別在意某個節日,一旦在意了,下次過不上了就失望了。
「你陪我聊一會。」他竟不想讓她走。
「聊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有危險的?」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讓你受傷了,我只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全,讓小雨她們跟著,畢竟你的安全關乎著大家。」她怕他誤會,又補充了最後一句。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知道嗎,去年我也在這裡受襲,只是那時有她在,我沒有受傷。」他輕聲地說。
她想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去年發生的事,只是那次襲擊並非是劉弈所為,她到現在都有些擔心還有誰的勢力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這次襲擊他的人雖然也說自己是朝廷的人,她還是有些懷疑。
「她是誰?」九溪明知故問。
「我的王妃魏風夕,其實我是跟她一起去的京城,後來因為被劉弈發現,她為了我的安全讓人送我回來,自己留在了京城。誰知那一別就是永別。我想不到在永州會兩次遇襲,你和她一樣都是我的幸運。」
梅九溪沒想到他會當著她的面說起魏風夕,他不知道她也是一女子嗎,怎麼會在她面前訴情?
「我和她不一樣,她是你的王妃,我們只是合作關係。」
「她救過我很多次,景帝剛把她賜婚給我的時候,我還在想怎麼有這麼丑的女人,還這麼粗魯。在我回益州的路上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別人說的那種人,她多次救我於危難中。我以為自己對她只有感激,但不知什麼時候她那張醜臉任何人都無法替代了。我知道自己對她的心,如果不是為了父王,為了益州百姓,我都想隨她而去。」顧雲珺不管她愛不愛聽,都在繼續說著。
九溪皺眉,這還說上癮了。她沒想到他竟還有殉情想法,心裡不覺得有些害怕。
「那你對得起她為你做的那麼多事嗎?霜兒姑娘說她主子為你做了不少的事。」九溪擔心他心裡還有那嚇人的想法。
「我就是懷疑自己值不值得你們為我做這麼多。有時在想如果十幾年前剛到京城的那場刺殺我沒有被救是不是也就……」
九溪看著他,見他的臉上儘是消沉。
「你說什麼胡話呢,不就是受點傷嗎就這樣胡思亂想。你跟我來。」她不管他的傷口會不會裂開,拉著他就走。她把他帶到城西的一橋上。
「你看這裡很多人,住著的房子上漏下濕,但他們也在昏暗的燈光中慶祝佳節。」他們聽到了橋下破舊的房內小孩子的聲音。
「娘,是誰送我們月餅的?」
「是益州王,我們要都保佑他長命百歲,這樣我們就都能過上好日子。」
「他為什麼要送給我們?」
「因為我們都是他的百姓,他會保護我們。」
「娘,我長大了也要像他一樣保護大家。」
「好,娘盼著允兒長大,希望你們那時候人人都有飯吃,有衣穿,有房子住。」
九溪說:「這總是你自己聽到的,你現在是大家心中的希望。」
他默默不語。
她又帶著他來到城西另一大片地方。
「這裡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還有多少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他們都拼命地活著,為什麼?因為只有活著才能看到希望,看到期望中的改變。你現在竟就一點點的受挫就想著放棄自己,你的王妃固然重要,有比天下人都重要嗎?」
顧雲珺不說話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成為很多人的希望。她一個女子心中都是百姓,而他卻只是想著自己的感受。
哪有什麼清平世界,一切都是有人在努力的結果。
顧雲珺看著那些微弱燈光的破舊房屋,忽然明白了父王的選擇,如果他們過得都不好,自己要來的權力又有什麼用?
梅九溪見他緘口不言,想到了他的傷。
「剛才有些急了,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
正在這時,他們看到蘇澤在一位將士的陪伴下從另一面走來。
蘇澤看見他們有些意外。
「你們是到這裡來接我呢?」他笑著說。
「你都發完啦?」梅九溪對著他的時候忽然溫柔了。
「別人是望月思親人,這裡的百姓估計是望月思益州王了。」他開玩笑說。
顧雲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原來他們在背後以他的名義做了這麼多的事。
「多謝你做的一切。」顧雲珺說。
「謝就算了,回去請我喝一杯……茶就行。」他看著梅九溪瞪他的眼睛,他臨時改成了茶。
他們一起回到營帳,梅九溪又重新查看了他的傷口,
「以後我們還是得改變策略。」蘇澤說。
「怎麼改?」顧雲珺問。
蘇澤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著他重建的計劃,說可以把永州進行劃分,可以讓不宜居的西邊的百姓進行遷移,在西部山區造一個水庫,可以截流山水,又可以灌溉農田。
顧雲珺直點頭,說可以像益州西部的水壩那樣。
他們還商量著誰為城主合適,需要多少資金重建。
梅九溪在身旁一直一言不發,只是他的傷口有些裂開,她就給他重新包紮。
蘇澤用餘光看著她,心想她倒是一點都不避諱,當著他的面就打開顧雲珺的衣裳,明明很心疼,卻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們聊,我先回去了。」她轉身對蘇澤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顧雲珺以為他們之間有私密的話,不想讓他聽見,為何看見她對蘇澤這麼溫柔,自己的心中有些煩躁。
過了一會,顧雲珺見蘇澤回來了,他臉上的笑容讓顧雲珺覺得傷口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