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魏晏住下後,顧雲珺再也沒有來梅府了。九溪除了給父親熬藥,空餘的時候就在房間裡看看書。冬日,她也會減少外出的時間。
霜兒和小雪常來府上,魏晏只知她們是梅姑娘的人,也不敢打擾她們,沒想到她們對他還挺尊重的,每次見面還給他帶京城裡的點心。
「主子現在雖然忙著雜事,我看她還挺開心的。」霜兒說。
「那是,她也就嘴硬,無論如何也是她親生父親,現在能在他面前孝敬總是開心的。」小雪說。
只有她們知道主子心裡所盼望的東西。在霧神山的時候她面上對魏府毫不關心,但只要魏晏來信,她總是藏在她的小柜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次下山,她總會一有機會就打聽將軍府的消息。她偽裝得很好,但從小沒有家人的小雪她們卻很明白她想要不敢要的心情。
「他有主子這樣的女兒本來應該是多自豪的事,現在弄得彼此都不敢相認。」小霜想起魏晏十幾年不管主子,心中還是不滿。
「你們就當著我的面這樣聊天,是覺得我的耳朵有問題嗎?」九溪笑著問。
「我看你一直拿著書不理我們,以為你聽不見呢。」小雪笑著說。
「主子不打算告訴你父親真相嗎?」
「就這樣吧,反正他也適應一切了。」九溪,「說與不說也沒什麼區別,他只是暫住在這裡調理身體。」
九溪自己不想說,她們也不會多言。
「我等會要去陸先生那裡,你們要一起去嗎?」九溪問。這些天為了魏晏,她都沒有離開過梅府。
「我昨日剛從他那裡過來。」霜兒說。
「我要回去給皇上備禮物,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小雪說。
「就一個生辰又搞得群臣緊張。」
九溪剛想出門,看到她父親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這幾日他都沒有出門,是不是有些悶了?
九溪走到他跟前,隨意地說:「要不要一起去見見陸先生?」
「你說陸淵先生嗎?我聽說他在京城,他願意見我嗎?」魏晏的心中,陸淵這樣的大儒肯定看不起他這樣的武將。
「走吧。」九溪拉著他的手就走出了大門。
有一剎那九溪覺得他好像也曾這樣牽著她的手走過大門,不知真是她小時候的事,還是她臆想的。
坐上馬車後,她放開了他的手。魏晏也不好意思地揉著手。
「你跟陸先生很熟?」他問。
「是,他看著我姑姑長大的,也看著我長大的。」她說。
他聽說陸先生看著玉娘長大的,心裡有些緊張,不過很快就到陸先生的家。
陸先生一看到她帶來一人,仔細一看原來是她的父親魏晏。
「今日無事,來看看先生。」九溪笑著說。
「小丫頭帶什麼好吃的來了?」先生笑著問。
魏晏都擺好端正的樣子準備打招呼,被他們之間親密的談話打斷了,他尷尬地站在那裡。他以為陸先生是個很嚴肅的人,誰知一見面就問她帶吃的沒有。
「晚上給您做。」她說,「這位是……」
「這不是魏大將軍嗎?」陸先生說。
「見過先生。」魏晏行了一個正式的禮。
先生只是點了一下頭,就轉身問九溪:「你帶他來做什麼?」
「他現在住在梅府,無聊出來走走。」
陸先生一聽說他住梅府,就不說話了,看來小丫頭也原諒他了。
「你們聊,我去給您做吃的。」九溪離開了。
九溪走後,魏晏覺得有些尷尬,畢竟自己也一把年紀了,這幾年他寧願躲著別人,也不願在外討好別人。
「今日有幸見到先生,慚愧。」
陸先生邊說邊示意他坐下。
魏晏在先生面前有些膽怯,他竟低下了頭。
「梅姑娘好像挺擔心您,近期在府上老惦記著。」魏晏說。
「你就住小丫頭那裡了,她對你不惦記?」陸先生說。
魏晏不知先生為何拿自己跟他比,自己哪有什麼資格?但仔細想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他確實挺好的。但自己憑什麼被她惦記?
「她對我也挺好的。」魏晏誠實答道。
「你為何住梅府?」
「身體不爭氣,梅姑娘幫我調理身體。」
「你倒是不客氣。」陸先生想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現在倒享起做父親的福了。
魏晏根本不知陸先生的意思,他以為他是說他打擾梅姑娘。
「等身體好一些一定會儘早離開。」魏晏說。
「我可沒有趕你走的意思,那丫頭願意留下你,是她的事。」陸先生想,他竟還不知道丫頭的身份。
「先生與玉娘也很熟悉嗎?梅姑娘告訴我說您是看著她姑姑長大的。」魏晏還是想知道一些玉娘的事。
「她姑姑?」陸先生停頓了一下,「她告訴你玉娘是她姑姑?」這丫頭還真是會編關係。
「是。」
「玉娘,老夫確實很熟悉。」陸先生說,「可惜她紅顏薄命。」
魏晏心裡又有些內疚。
「你父親也是儒生,想不到你們魏家會出大將軍。」陸先生看著他一直有些拘謹,就提起了他的父親。
「先生認識家父?」魏晏有些驚訝。
「他與我有緣相遇,一見如故,曾有月餘一起談論古今,令老夫記憶深刻。」
「只是晚輩當時年少氣盛,沒能在父親面前盡孝,他在十年前就過世了。」魏晏想起老父親,心裡也只有愧疚。
「人生沒有圓滿的,他不願隨你一起享受榮華富貴,自有他的原因。他雖守著清貧,也守住了清名。老夫倒羨慕他,不受世事束縛。不過他雖看不慣你的所為,但心中還是為你的這兒子高興。」
魏晏驚奇地看著先生,沒想到先生這麼了解他父親。
「先生不用安慰我,家父臨死前也沒有原諒我。」魏晏不相信父親會為他而自豪。
「他不是不原諒你,是不能原諒自己,他覺得是自己背叛了顧家。他走之前,老夫在他身邊,他一直說你是他最驕傲的兒子。」
魏晏眼睛濕潤了,原來父親是因為自己而對顧家內疚。他知道父親與顧家的感情,沒想到他願意為了顧家寧願不認他這個兒子。
先生遞給他一手帕,心想,你也不算太可憐,至少你父親不怪你,你孩子也原諒你。
「我都不知自己這輩子為了什麼?讓父親因為顧家而不能原諒自己,我的女兒因為顧家寧願喪生火中,而這一切的源頭只是因為我。他們都不在了,原諒不原諒我已經沒有意義了。」魏晏越說越傷心。
「有些事還是有意義的。你的父親不是追求榮華富貴的人,你的女兒也不是。但你父親沒有放棄關愛你,你的女兒沒有放棄孝敬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是,我也該滿足了。」魏晏也慢慢地平靜一下。
先生搖搖頭,他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魏晏想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離開永州,是不是現在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可惜,過去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
過了一會,九溪來叫他們用餐了。
陸先生一眼就看到了小丫頭做的幾個他不熟悉的菜,看來她還是想著自己的父親。
九溪跟他們閒聊,手不自覺地給他們夾菜。
九溪本來想問先生任伯伯的事,見魏晏吃得開心,就不再提起了,下次再說。
魏晏不明白她為何帶他來先生這裡用餐,難道真的只是帶他出來走走嗎?
九溪走之前向先生鞠了一個大躬,先生笑了,這丫頭什麼都明白,他有這樣的女兒,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