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都不知為什麼自己當著師父和師伯們的面逃離了。
她清晰地記得昨晚深夜他就那樣不管不顧地走進她的房間,躺進了她的被窩,就那樣抱著她。至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讓她說一句話。
凌晨他竟若無其事地走了。
在人前,師伯們誇他是謙謙君子,在她面前,他竟敢耍無賴。她想過在第二日揭開他的真面目,但灰溜溜走掉的竟是她自己。她只給師父留下幾字:有急事,山上等您。
她覺得自己最沒用的,還是用他昨日用過的藉口。
顧雲珺一夜沒睡,摟著她時睡不著,離開她更睡不著。他一直想不明白她為何總是時冷時熱,昨日說著那麼無情的話,晚上又允許自己的放縱。他想,今日就想當著師父和師伯師叔們的面,向她提親。想到此,心裡還挺激動,一直看著外面的漆黑變為蒙蒙亮。
讓他沒想到的是,有人會起得比他更早。
沈黎告訴他,師妹有急事先離開了。
這個膽小鬼,竟然逃走了。他以為昨晚她不抗拒他,一切都想通了。
「師妹的急事是你讓她去做的嗎?」沈黎問。因為他聽說顧雲珺昨日有急事把師妹叫走了。
他苦笑了一下,還只能違心地說是。
「我的事也辦完了,就不打擾你們新婚夫婦了。臨平就交給你了。」顧雲珺不知怎麼開口說自己的事,既然她走了,只能一切都瞞下了。
「謝謝你的信任,也謝謝你昨日的解圍。雖是你臨時起意,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的。」沈黎說。
「你替我向他們說聲抱歉,我就不當面向他們告別了。」
沈黎總覺得他和師妹之間都怪怪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去急著離開,什麼急事會急成這樣,連跟大家告別的時間都沒有?但師妹的事總是不容許別人細問。
九溪一路向西,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太無聊了,竟控制不住自己想他,想他們的益州之行,想他們在京城的樣子,最後總會想起臨平的最後一晚。
她有些懊惱,為什麼就這樣的一人自己做不好決定?反反覆覆,優柔寡斷。她對著自己生氣,最後辛苦的是她身下的馬。
半個月後,她終於回到了雲州。
她看著雲霧繚繞的山頂,她輕聲說:「我回來了。」自己的心也平靜下來了。她一入山門,山上的人就知她回來了,山頂站著一排的人,她投入了一老人的懷抱。
「怎麼兩年不見還這麼孩子氣。」梅石橋摸著她的頭說,自己也是激動地偷偷抹眼淚。
「李叔,平叔,萱姨……」九溪叫了一圈。
「回來了就好。」
「辛苦大家了,今日我就陪著外祖父就行,你們都不用麻煩了。」九溪說完,他們就陸續回去了。以前她每次回來,總是要給他們不同的任務。
她隨外祖父進了他的閣樓。
「您竟然沒有變老。」九溪調皮地對外祖父說。
「你這丫頭,怎麼沒有跟你師父一起回來?」梅石橋交待沈琅帶她回來一次,沒想到她自己竟先回來了。
「師兄剛成親,他們父子相聚的時間不多,我也不敢打擾他們。主要我太想外祖父了。」九溪撒嬌地說。
「過去的幾年怎麼不想我?」
「那不是任務還沒完成,沒臉見您嗎?」
「你可好,自己做主把那三個丫頭都嫁了,以後誰照顧你啊?」梅石橋敲著她的頭說。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以後我一直在這裡照顧您啦。」她撒嬌地說。
「我才不相信你在這裡待得住。」
「在這樣美的地方我怎麼待不住,您不知道世間的美景都不及這裡的三分。」
「這次真的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了?」老聖主不相信她真能放下所有的事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在山上調理身體了?」
「嗯,我母親的事也算過去了。」九溪說,「我的身體沒事,您就放心吧。」
梅石橋看著她,覺得她越來越像玉娘了。「你心裡過去了就好。走,讓我嘗嘗你的手藝。」
「外祖父想的是我的手藝,不是我這個人吧?」九溪笑著說,「我還以為您會說讓我嘗嘗新鮮的東西呢。」
「你知道就好。」
「聖主回來了。」
到處是打招呼聲。九溪的回來立刻讓霧神山有了生機。
「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那是,抓到機會,就到余名哥那裡偷學,就想著能讓您滿意呢。」
「說的好聽,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陪您。」
九溪真的如她自己所言,每日陪著外祖父,陪著他彈琴,下棋,讀書,作畫。
梅石橋都有些不適應了,這還是那個梅九溪嗎?
「你這次下山發生什麼事了嗎?」
「您想問哪件?兩年內發生的事可多了。」九溪邊畫邊說,「您看我這個,有它的三分風骨沒有?」
他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就沒有再往下問。
「嗯,這次不錯。」他看著她的畫誇讚道。
「你的身體沒事吧?」
「你看我的樣子像有事嗎?」
梅石橋看了看她,她在自己面前還是那個小姑娘,就是比原來安靜了。
一個月後,沈琅回來了。
「溪兒已經回來啦?我以為她還在外面辦事呢。」沈琅說,「當時她說自己有急事。」
「她一個月前就回來了,近期迷上了琴棋書畫呢。」梅石橋笑著說。
「有她陪著師父,開心了吧?」沈琅說。
「開心是開心,總覺得她哪裡不一樣了,她又不說。你在外面有聽說什麼沒有?」
「師父是指什麼?」
「當然是她個人的事,你看她身旁的人都成親了,她也不著急。」
沈琅想她身上的任務完成了,師父又操心她個人的事了。她不說的事,別人又怎麼知道她自己心中所想?下山的時候,黎兒跟他提到一些事,但那也都是猜測,這孩子跟誰都不說心裡話。
「沒聽說她與什麼人特別親近,但她在外面又有很多朋友。這次去臨平的時候我們看到她選的那個孩子了,真是玉樹臨風,外貌不凡。」沈琅忍不住誇讚,「感覺他對溪兒還是挺好的,因為當時沈家來了一些人,那個孩子當場封黎兒為臨平王了,我感覺是他臨時決定的,還是受溪兒指示的。」
「那孩子多大了?」
「也就比溪兒大幾歲,聽黎兒說就是她當初嫁給他的那個人。」
「就是溪兒上次為了脫離身份,讓自己葬身魏家的那位?他是一國之主,溪兒對他來說不合適。還有其他人嗎?」老聖主說。
「師父還是擔心她身體的事吧?我跟黎兒,小夏,余名,任寒都聊起過溪兒的事,他們都說那個孩子對她好像不一樣。但溪兒因為師妹的事,她好像對誰都無法相信。」
「她的心病讓我愁,她的身體也讓我擔心,這孩子對她自己的事也不在乎。」梅石橋擔憂地說。
「這四年她在山下做了不少的事,她的身體也沒什麼事,也許隨著時間會慢慢好轉。後山的湯池馬上可以用了,以後她每日都可去泡泡,再加上您的藥我相信會有好轉的。」沈琅安慰道。
「四年後,忽然覺得她也不小了,上次回來也是匆匆,個人的事一句都不讓我問。」
「您從小培養她要自己拿主意,您現在又後悔了?」沈琅笑著說,「師父,她最操心的還是您,只要您好好的,其他都沒有事。她的事就是我們霧神山的事,我們都會照顧她的。」
「我也就在你面前嘮叨幾句。」
沈琅離開師父後又來到九溪的樓上。
「師父,您回來啦?師兄和師妹他們還好吧?」
「你這麼關心還那麼著急走了?」他見她低下了頭就說,「他們知道你總是有事,沒怪你。現在事情都辦完了,真的要在霧神山待著啦?聽師父說你現在迷上了琴棋書畫了?」
「迷上倒沒有,不過那些確實很容易打發時間。」
「打發時間?這可不像是你的話。什麼時候你的時間需要打發了?」沈琅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也不是,可能現在沒任務,有大把的時間,就不那麼珍惜了。」
「你如果在山上無聊了就下山走走。也可以去看看你師兄師妹他們。」
「嗯,剛回來,先陪外祖父陪膩了再說。」她笑著說。
他一看她的調皮的樣子,又覺得她什麼都沒變,但在她的笑容里,他總覺得還有其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