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和豐余名離開後,九溪冷眼看著他說:「你倒好,把他們都支出去做事了,自己在這裡享清靜。」
「這是這兩個月以來最安閒的一日了。沈兄出門前說溪邊有一處桃花林,你帶我去看看?」
九溪本想拒絕,但想著他一年來確實不容易,難得他有這個閒心就滿足了他。
山間的桃花總是比外面來得晚一些。臨平城內的桃花都將開盡,這裡的還未盛開,有些還是含苞待放。
「皇宮裡是不是也有很多桃花?」她想起了皇宮的賞花會,不知他入住皇宮後是不是有所變化?
「不知道,還沒有去後花園好好看過,聽宮人說有很多品種,但無論如何不會有此處的寧靜。」他說。
「聽說以前宮裡會舉辦賞花宴,現在還辦嗎?」她又問。至少她是在那裡跟他有了斷不開的關係。
「今年沒有,哪有閒心舉辦那事?」
「那些事也是聯絡君臣感情的紐帶,很多時候也是京城貴女貴公子們認識的好機會。」
「你是對人感興趣還是對花感興趣?」他問,怎麼感覺她對賞花會念念不忘。
九溪一聽,停了一下,假裝思考一會,說:「聽聞中的事總有幾分好奇,人和花我都感興趣。」
「如果你在京城,我倒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他笑了一下說,「只是覺得這些不像是你的性格。」
她停了下來,歪著頭問:「我的性格如何?」
他看著她竟說不出話了。晃動的花枝在她眼前來回移動,她的笑魘比那桃花更惹眼。那雙慧黠的眼睛讓他不敢正視,還有那時刻會讓他無語的小嘴讓他看了直咽口水。他從沒這麼清楚地看過她,竟看出了一些熟悉感,不覺得臉有些燙了。
「問你話呢?怎麼折下桃枝了?怎麼想讓你自己與桃花比美?」她笑著說,他不知自己在緊張的時候,不小心把他手邊的小桃枝弄斷了。
「以前覺得你從未對花花草草多看一眼。」他說。
「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花花草草了,大部分時間不都是在營帳嗎?除了你這張臉,也沒什麼可看的。不過細看之下,你果然比這花更耐看。」她哈哈笑著。
「梅九溪。」
「你小點聲,別嚇著這些花。」
他真是被她氣笑了。
「你從小在哪裡長大的?大家只是聽說梅家,從不知道梅家到底在何處。」他看著她認真地說。
「你對我的出身感興趣?」
「是。」他看著她說,她看他正經的樣子,笑著說:「那我就不告訴你了,讓你心裡一直好奇。」
「你想讓我心裡一直想著你?」他忽然說。
她看了看他,見他沒有一點的玩笑,忽然收起了笑臉說:「你昨晚還在為你的皇后難受,今日說這話你覺得合適嗎?」
他笑著說:「有什麼不合適的?陸先生在我心裡,蘇澤也在我心裡,你就不能在我心裡嗎?」
梅九溪啞口無言。
「顧雲珺,我還真小看了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一些事,是你自己說想讓我在心裡一直好奇不告訴我,那就是說你想讓我在心裡一直想。」
「強詞奪理。」九溪有些尷尬,她剛才好像真的誤會了。
她繼續快速地往前走了。
「你都把小花嚇掉下來了。」他說。她回頭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她噗地笑了。
「難得出來一日,你慢點。」他輕聲說。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我從小是在一座山上長大的,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也一直見不著面。我是跟著我外祖父長大的。」她忽然說。
「你從小就沒有了母親嗎?」他問。
「是啊。準備同情我一下?」
「我可不會同情你,我自己都在京城當了十四年的質子,你應該同情我?」
九溪笑了一下,還有人搶著被同情的。
「你現在是京城的王了,也許當初的日子就是為了讓你更熟悉京城的。」
「你倒是想得開,認識你這麼久從沒見過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只有我不斷地向你訴苦,你是不有些瞧不起我?覺得我太軟弱了。」他想起她以前對他總有些不耐煩。
「瞧不起你還會輔助你坐那個位置?只是有時覺得你對人對事太過執著了。」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就拿你的皇后來說,其實可能並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麼深,也許是你在京城的日子太多孤單了,沒人關心你疼愛你,忽然身邊出現一個對你好的風夕,你就感動了。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我不是懷疑你對她的感情,我是說你把自己看弱小了,覺得什麼事都是她為你謀劃,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替你謀劃?肯定是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你的才能。其實你沒有誰都可以,成就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九溪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還會為風夕傷心。
「你是這麼想的嗎?」他從沒想到她是這樣肯定他。
「要不呢,真像你自己說的軟弱無能的人?」
「我沒說無能。」他笑著說。
「你這樣在桃花下笑著很誘惑人知道嗎?」九溪看著他總笑著,真的覺得自己需要強大的心理。
「能誘惑到你嗎?」他逗著她說。
「無聊。」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心。
「你和沈兄的師傅是誰?他是授你技能還是武藝?」他問。
她從沒在他面前露過武藝,在洛州戰場的時候,他聽說她一人抱著他在陣中衝殺,帶著他離開,他沒有親眼看到一切,不知真假。
「等朝局穩定後你我也許再也不會見面了,我不是先生,可為你送去你需要的人才;我也不是蘇澤,可長久輔佐你治國。我只是段時間陪著你走一段,就像這短暫的花期。你不用像他們一樣把我放在心上。」
「花期雖短,每年都有,是不是意味著你還會回京城?」他認真地問。
九溪沒見過這麼咬文嚼字的。
「京城當然還會回,小雪,小雨還呢。」她收起了笑臉,轉移話題說,「師兄和豐公子今日不知如何了?」
「他們都很護著你。」
「那是自然。」
「你跟豐公子怎麼會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也在金陵長大的嗎?」九溪真有些服他,他想知道的事,怎麼繞著都能回來。
「豐家和梅家本來往來就很密切,我自然也跟豐兄很熟悉。在生意上你可以放心交給他,你也知道豐家在背後做了很多事,我相信你以後也不會虧待他們。」
「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他又問,「我想過很多次,梅家這麼不求回報地幫我是為了什麼,梅家真的是傳說中那樣只為選主嗎?」
九溪看著他說:「是,就是傳說的那樣。我們梅家只有在天下大亂的時候才會下山選主,這也是我的任務。所以你不用對我抱有感恩之心,你實現你的抱負,我完成我的任務。」
「你做這一切真的從沒有摻入自己的個人感情嗎?」
「沒有。」九溪回答得有些違心,這麼久一起相處,她早就模糊了界限。
顧雲珺看著她,蘇澤曾在他面前大肆渲染他在戰場受傷她的傷心,到底是蘇澤騙他,還是她在騙他?
「我知道你的心在你的皇后身上,我雖饞你的美色,但還不至於自找苦吃。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妃子,守著你的皇后也沒人能強迫得了你。我只是覺得人生還很長,也許不經意間自己的心意就變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不要那麼快拒絕別人的善意。」
「誰的善意?哪位官員把女子送入宮中的是善意?」
「他們可能都帶有自己的目的,但總是想從你處得到一些好處。這也正常,但那些入宮的女子成為你的人也會為你死心塌地。你想想自己的父母,聽說當初你母后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不是也有家族背後的原因嗎?但這也不影響你父母恩愛一生。」
顧雲珺沒想到她還知道自己父母的事。
「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我身邊有個女人?」顧雲珺還是不解,她嘴上說著不管他的私人生活,但言語間卻在催著她納妃。
九溪笑著說,「其實不用找,你想要就有現成的?」
「現成的?」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是你嗎?」
「跟我什麼關係,我說的是你的青梅竹馬。」
顧雲珺忽然眯著眼睛看她,說:「你不會是對小櫻有什麼誤會吧?」
九溪本沒有懷疑他什麼,但聽到他對唐紫櫻脫口而出的稱呼,原來一切真的都沒有改變。
她繃著臉說:「小櫻是誰?是你的青梅竹馬嗎?你聽聽你自己的稱呼就好,我有誤會你嗎?我只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內心。」
「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的心自己清楚的很。」
「那好,今日就算我最後一次談你個人的事了,就當我在這桃花下閒得沒事幹,沒話找話說好吧?」她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