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夏日的黎明,月亮還在,東邊的天空已經發亮,太陽還沒出來。
準確的說,天還沒亮。
沒有老百姓的村莊裡,幾個早起的傷員已經在院子裡活動,朴不煥的槍傷已無大礙,但還是纏著繃帶,在院子裡活動著身體,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另外幾個跟在後邊手腳亂劃。
他情緒一直低落,因為他去追那兩個逃兵,竟然沒追上,那天夜裡,封鎖線那邊鬼子炮樓倒是打得火熱,但卻什麼消息了沒搞到,白跑了一趟。
為防鬼子再次掃蕩,九連不得不順著封鎖線南北拉開十多里,連續放了好幾天的哨,東邊的鬼子跟偽軍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蘇青被外邊的動靜吵醒,朦朧中看見胡義又是軍裝穿戴整齊,沒打綁腿,沒掛裝備,這傢伙一大早就跑來,也不怕人說閒話。
胡義坐在桌子邊,面朝門外,靜靜看著外面院子裡的幾個人活動發呆。
蘇青的傷好得很快,已經能獨自起來走動,此時正躺靠在床頭,炕另一頭,丫頭還在打著微鼾。
蘇青的動作不大,見胡義還在發呆,一頭黑線,趕緊故意咳嗽一聲,桌子邊的胡義打了個冷顫,趕緊起身,看向正要起來的她。
「你呆在這裡幹什麼?趕緊出去。」
「呃...」胡義聞言,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轉身,出了門,一邊想著,受了傷還那麼冷。
外邊眾人,目不斜視,眼睛餘光看著連長直接去了廚房。
朴不煥的傷不輕,手上不敢太用勁,看著這一幕感覺有些好笑。
一個戰士匆匆跑進院門,徑直往蘇青那屋跑,到了門口,扯開嗓子吼:「報告連長,政委跟指導員來了。」
卻看到蘇青正從從屋裡出來。
「那個...蘇幹事,連長沒在這麼?」戰士疑惑的問。
「說什麼吶?」蘇青看著戰士找自己問連長,一頭黑線,又帶著絲絲竊喜。
戰士忽然看到連長從廚房裡出來,趕緊小跑到廚房外胡義面前,敬禮:「報告,政委跟指導員來了!」
胡義早已經聽到哨兵的報告,詫異:「在哪?」
丁得一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看著面前月色下的這個村子,心裡很是壓抑。
停下腳步,對旁邊的老秦道:「這天殺的鬼子,出了落葉村後,咱們走這麼久,就沒見著兩個人影,九連怎麼跑到這麼個地方?」
「兵荒馬亂的世道,受苦的總是老百姓,這賊老天也跟著不開眼,大半年不一滴雨,不知道怎麼活啊。」老秦滿抬手擦了把汗,無奈的回答。
後面跟著十多個戰士,全都大包小包挑擔背筐子,總算到地頭,放下東西藉機休息喝水,不一會竟扯出鼾聲一片。
丁得一四下打量,沒想到胡義找的這個地方,四周無險可依,站在村外,哨兵進村良久,村里總算有些動靜。
胡義滿頭大汗地來到村子西邊,看著政委等在月色下,匆匆上前,來了個立正,敬禮。
來的不止胡義一個人,身後跟著一長串得到消息的人。
丁得一看著胡義:「你們這方好象不咋的啊?」
胡義聽出來政委這是這是在說這地方不適合作為駐:「沒辦法,原本準備往東過封鎖線去敵占區,連里還有些傷員,等他們傷後就過去。」
「我趕了這麼遠路,你就讓我在這裡給你說話?」
聽政委這麼說,胡義趕緊對後面的人揮手:「趕緊幫忙。」
人群散開,蘇青的身影露了出來。
「蘇青?你怎麼在這?」丁得一從陸從陸團長那裡已經得到她要到秋風游擊大隊工作的事情,但沒想到她竟然來得這麼快,並且還跟九連攪合在一起。
理所當然的認為,九連選擇這四下毫無遮攔的這個村子,多半跟蘇青有關。
他這回到九連其實是另有目的,獨立團進山這一仗,師里對九連的評價很高,九連竟然還一直摸到了鬼子包圍圈外圍,並且成功引走了一個大隊的鬼子。
沒想到一到九連,竟然看到蘇青也出現在這,感覺情況有些不妙。
丁得一突然間覺得有些牙痛,說什麼好呢,師里把蘇青調走,很大的問題就是防止他們真走在一起,這樣的事在八路軍里並不少見,完全違背合八路軍的規定。
心裡暗自求神拜佛,可千萬別整出事來。
轉頭一想,這事好象也不算什麼大事,蘇青調走再到游擊大隊,從程序上來說並沒任何問題,但跟九連攪到一起,這典型的陽奉陰違。
而通過進山那一仗,九連的士氣和戰鬥力竟然一直都在增長。
蘇青走到胡義身旁,還是黑緞一樣的齊耳短髮,在黎明前的月色下,仍然那樣白淨,一身軍裝好象有些大,雖然破舊,卻挺乾淨。
丁得一仔細打量了一番,心裡一格楞,發現蘇青腹部有些鼓鼓的,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壞菜了!
丁得一心裡發苦,終於挪動步伐,不動聲色開始說正事:「這次我連夜過來,主要是傳達一下師里的命令,本來老秦就可以辦好,不過還有兩件事,師里點了你們九連的名,所以,我才親自過來走一趟。」
「請政委指示。」胡義在後面,還不明白丁政委從看到蘇青後,臉色口氣好象就變了。
「現在團里有多少人?」
「六十多個。」
「哦?」丁得一回頭,詫異地看了看胡義:「到底六十幾,你這個連長怎麼當的,連手下的人數都不清楚了麼?」
「那個,連里出了點事,不好統計,一會詳細跟你匯報...呃,政委,前面左拐...」
丁得一大馬金刀走在前面,到了胡義那屋前,一腳踹開半掩的門,四下打量,床上整潔,只鋪著半邊行軍毯,心裡稍安。
胡義從沒看見政用腳踹門,明顯在發火,什麼情況?政委對自己不滿?
有些不大明白。
政委到桌子旁邊坐下,順手提起桌子上茶缸掂量了一下:「我大老遠來,連口水都捨不得?」
「啊?我馬上去打。」
「別,蘇青,啊,你去打點水來,我跟胡連長說點事。」
正要跟進來的蘇青有些不解,從踹門到要水喝,這還是以前的政委:這是發哪門子火,跟自己有關係麼?
不再多想,跟政委應了聲是,然後轉頭往廚房那邊走了。
屋裡陷入了沉寂,胡義站在一邊,不明所以。
政委在想蘇青過來後,如何開口,一時頭大。
直到,女游擊隊長提著一個土黃色瓦罐走進胡義那屋:「政委好,連長好,哎,那個,蘇姐身體不大舒服,她讓我送水過來。」
天色愈發明亮,政委看著進來的人不是蘇青,又是一個大姑娘,口中還稱蘇青不舒服?心裡一咯噔:這事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