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月二十四日,白金宮會議廳。【Google搜索】
身著紫金色貴族長袍的議員艾爾伯特,推開了印有龍與劍浮雕的銀色大門走進了大廳內。
霎時間,原本略有些嘈雜的會議廳安靜了下來,圍坐在白色大理石長桌邊的眾人都同時把目光都轉向了他。
他尷尬的停在了原地,過了幾秒,端在長桌盡頭前高聳王座上的那個人說話了。
「你遲到了,艾爾伯特議員。」
「抱歉……我原以為是……」
艾爾伯特立馬低頭道。
「但好在才剛剛開始,先坐下來吧。」
那位的話令艾爾伯特如釋重負,他匆匆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那麼通過投放黑檀木香水緩解城內新生節宴席所造成的下水道惡臭的動議也通過了,接著下一條動議,由翠玉省大使加雷·狼言提出。」
坐在王座右手邊,主持會議的帝國首相兼議會議長約克翻了翻印有帝國龍劍徽章的羊皮紙卷宗說道。
翠玉省大使?這個時候?
一個身穿狼皮編織的衣服,皮膚如樹皮般粗糲,臉上刺著狼面刺青的森精靈聞言立馬起身。
他先是向王座上的那位恭敬的彎腰鞠了一躬,隨即開始說起了有關於翠玉省今年秋天葡萄酒供應的事情。
坐在艾爾伯特身邊的女議員看著那個打扮蠻夷的精靈,動作明顯的捂了捂自己的鼻子,隨即捅了捅他的肩膀,示意他往旁邊看。
長桌的另一邊,不只是翠玉省的大使,七八個在他看來身著奇裝異服的傢伙坐在了那邊,大多數人此刻都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風暴省、冷岩省、流沙省、龍息省、碎牙省。除了黑水省之外,就只有阿瓦洲沒有派使節過來了,當然,那個活了千多年的老不死好像從帝國建國起就沒派人來過。」
那個女議員湊過來小聲對阿爾伯特說。
不僅僅是各個省的使節……
阿爾伯特想。
環顧整個圓桌,今天到場的大人物還真不少。
第八教團牧首,星辰議會副議長,白金法環皇家顧問,第二軍團將軍,皇家商會主席,帝國大法官……
可以說如今的帝國權力中心一半政要都來了,這次元老院會議遠超平時的每月例會的規格,看來不僅僅是簡單的提前了時間而已。
想到這裡,艾爾伯特心中又暗暗為自己今天記錯時間遲到的事情懊惱了一陣,當著這麼多大人物的面遲到,這對於他今後的政治生涯可是有著不小打擊的。
但相比較之下,那位來自翠玉省的森精靈大使當著這麼多高位者的面,說著要減少葡萄酒供應的事情就多少顯得更不合時宜了。
「……結合去年的死血之年狂獵戰爭的損耗,再考慮到今年星辰的變動,已經進入到飢腐之年。在年初的時候帕圖等多地已經出現了大面積枯萎病的徵兆了,今年的翠玉省實在沒法如往年一般保證對於帝國的葡萄酒供應量,懇請元老會今年能夠暫減三成葡萄酒的供應,這部分我們的聖樹公爵擔保會在明年補齊的,以上便是翠玉省提出的動議,望各位……」
他說著環顧四周,長桌上的各位大人物無一人給出相應,所有人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就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態度。
整個會場裡靜得讓他有些焦躁不安。
年邁而佝僂的議長約克甚至都沒有直接宣布該項動議進入投票階段,只是把目光轉向了這位打扮蠻夷的翠玉省大使,和煦的微笑著用中氣十足的嗓音說道:
「就不能想一些其他辦法嗎?要知道每年帝國從翠玉省進口的那麼多葡萄酒大多數可不是進了白金城貴族的酒窖,而是通過白海銷往東方的戴蒙大陸,這可是每年帝國的重要外貿,同時也是與他們停戰協議的重要協議內容,唯獨這件事可馬虎不得啊。」
翠玉省的大使聞言咬了咬牙道:
「今年月中的第一波枯萎病疫情已經讓去年種植好的第一批葡萄苗出現大量枯死的情況了,這還是在聖樹公爵提前讓森林祭祀做好了防護準備的情況下。議長大人,在枯萎病的影響下今年的葡萄減產量起碼會達到五成以上,只是請求減少三成的供應量已經是我們盡最大努力的結果了。」
約克議長還沒回話,一旁的一個年輕的議員卻是搶先插嘴道:
「那還不是你們耕地太少的緣故,翠玉省的瑞文伍德明明是整個維克大陸生命力氣息最為濃郁的土地,結果你們全部都拿來種樹了,要我說你們把的那片林子裡的樹砍掉一半,多出來的土地少說能讓你們葡萄的年產量多出三番,到時候還怕什麼飢腐之年啊?」
「伊萊爾,慎言!」
約克議長聞言連忙出言讓對方閉嘴,一旁的阿爾伯特也不禁扶額感覺對方的發言實在是太莽撞了。
森精靈沒有其他凡人種族的死亡概念,但他們在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以後身體會逐漸「樹化」,他們皮膚會變得如樹皮一般粗糙堅韌,頭髮上也會長出樹枝樹葉,反應與動作的速度也會越來越慢。
而每一個森精靈在樹化到了一定階段以後,他們都將會自己走進瑞文伍德的聖樹林徘徊,直到自己在裡面真的化作森林裡的一棵樹。
所以對於森精靈來說,瑞文伍德里那些樹木的意義不僅僅是樹,更是他們尚存於世的族人,其中很多可能還是自己的父輩先祖。
而這個名為伊萊爾議員的提議,要他們砍伐掉一半的森林去種葡萄,無異於要他們殺掉自己的族人騰出地方給帝國種地。
一時間這名姓氏為「狼言」的翠玉省大使眼神森寒的盯著那個出言不遜的議員,一言不發。
他臉上的狼面刺青,緩緩張開了嘴露出獠牙發出了低沉的吼聲,那狼頭不斷蠕動,仿佛隨時會從他的皮膚上掙脫出來一般。
就在後者被這幅架勢嚇得縮回了自己的座位里,嘴唇微微顫抖著打算解釋些什麼的時候,坐在最靠近王座左手邊位置的白金法環顧問開口了:
「夠了,加雷,這裡可是在青銅冠冕的座前。」
他的聲音仿佛有什麼震顫靈魂的力量,那低沉的狼吼聲瞬間停止。加雷也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他臉上的狼面刺青也變回了原樣,就好像之前都是幻覺一般。
他朝白金法環的顧問低頭道:
「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我甘願接受……」
「不,這是伊萊爾議員失禮在先,大使先生,還請原諒他對於森精靈傳統的無知。」
一旁的約克議長如和事佬般接過了話,繼續道:
「伊萊爾,散會以後你單獨留下來,我得好好教一下有關於各種族的禮儀問題。」
端坐在王座上的那位這時候朝約克議長偏了偏頭。
約克議長立馬會意,他對那位翠玉省大使笑著道:
「但是伊萊爾議員的這番戲言倒是給了我一些啟發,大使先生,你們確實是可以嘗試增加種植葡萄的耕地來抵消今年枯萎病對產量的影響。」
加雷聞言愣了一下,隨後臉色難看的回道:
「議長大人,您不會也是說……」
「當然不是。」
議長搖了搖頭道:
「像製作巴蘭諾的綠面草,還有森精靈的主糧漿麥果,這些種植糧食的耕地都是適合用來種植葡萄的。你們可以將那大約一半左右的土地改為種葡萄,如此一來便足夠彌補上今年因為枯萎病而減少產量了。」
「但是,議長大人,那因此減產的糧食又該怎麼辦?翠玉省歷年儲備下來的糧食可彌補不了這缺少了一半的虧損啊……」
聽到這個建議以後,大使加雷面露難色的回答道。
「這很簡單,用你們出口葡萄酒賺來的錢找帝國商會買糧食就行了。除了綠面草我們這裡沒有,你們可以多保留一些相關的耕地之外,漿麥果跟小麥我們這裡每年的結餘都是足夠供給半個翠玉省需求的,我們可以保證用低於市場價一成的價格滿足你們的糧食供應。」
一旁的皇家商會主席突然開口道。
約克議長聞言也是微笑著點頭道:「如果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加雷大使您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這……」
低於市場價一成,那意味著葡萄酒出口賺到的錢用來買糧食還會有結餘,這個條件聽上去很美好,但直覺告訴加雷,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提議。
但此刻他也想不出能夠反駁的理由,就在他猶豫著自己應該怎麼回答的時候,王座上的那位女皇說話了。
「將七成種植綠面草,跟三成的漿麥果的土地改種葡萄,巴蘭諾基本上都是供給給貴族跟皇室的奢侈品,我們少吃幾頓影響不大,關鍵要保證翠玉省百姓的口糧供應,然後……」
隨著王座上的那位銀色頭髮血紅色眼眸女皇清澈的聲音響起,大廳里每個人停下了竊竊私語看向了她。
儘管她那因為長年病弱而略顯瘦弱的身軀在那高聳的王座上顯得十分不協調,但這個大廳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絲毫怠慢這個頭戴青銅冠冕的女人。
年僅二十四歲的艾琳·瑞爾,同時也是瑞爾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女性皇帝。
因為自小患有嚴重的先天哮喘,艾琳在八歲那年便被先帝送去了翠玉省聖樹城療養。直到她成年禮後才回到白金宮,而在他回來後不到兩天,先帝就遭遇了斷劍兄弟會的襲擊而身受重傷。
而在那之後,自小從未涉足政治,在白金宮內沒有絲毫基本盤的她,回宮僅僅一年時間便爭取到了白金法環與第八教團的支持。並在先帝去世後不久,力壓自己兩個在宮中經營多年的兄長登上了龍劍王座之位,加冕青銅冠冕成為如今的艾琳女皇。
而她的兩個兄長在她加冕之後,一個被她流放到了極北的冷岩省當冰龍公爵,而另一個則是因密謀逼宮敗露被捕,之後她無視了所有人的求情,親自下令將自己的兄長處以絞刑。
也是因為她的這番對於血親都如此無情手段,在民間有很多人悄悄稱她為不詳艾琳,或者不詳女皇。
聽到艾琳女皇的話,大使加雷趕忙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艾琳女皇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然後,對所有改種葡萄的土地,今年一律免徵什一稅,並且之後的三年賦稅減半,來自翠玉省的加雷,我想這樣的條件應該能讓聖樹公爵滿意了吧?」
「女皇陛下,感激不盡。」
加雷趕緊回答道。
免徵一年的什一稅,後續三年減半,再加上可以從商會那裡以低於市場價一成的價格購買糧食。無論怎麼算,這都相比於來之前聖樹公爵要求減免三成葡萄酒出口量的條件來說要更加優惠。
一旁的約克議長見此笑呵呵的說:
「那好吧,翠玉省大使的動議現在可以投票表決了,雖然我覺得按眼下這個情況看,投不投票估計都差不多……那麼同意這項動議的請舉手……」
艾爾伯特議員有些猶豫的舉起了手,隨即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條動議基本上是全票通過了。
但真有說的那麼容易嗎?枯萎病影響的可不僅僅是葡萄的產量。在飢腐之年主動減少主糧的耕地面積,在他看來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上一輪飢腐之年的時候,他還是在農業大臣的手下任職,由他清楚的記得在他統計的數據里,即便是農業最為發達的白金省,在鄉間還是出現了小規模的饑荒蔓延。
皇家商會真的會有如他所承諾的有那麼多糧食儲備嗎?即便有,他們會真的提供給翠玉省嗎?
可別到時候翠玉省真鬧出了餓殍遍野的情況啊……
艾爾伯特想著,突然發現艾琳女皇的目光不知何時投向了他這裡。
「艾爾伯特議員,請問你有什麼異議嗎?」
「啊?沒有沒有!」
面對女皇突然提出的質問,他連忙答道,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據說女皇陛下有著一眼能看出一個人內心想法的天賦,平時這好像還只是一個宮廷傳說,但眼下確實是把艾爾伯特給驚到了。
女皇不再說話,而坐在她身旁約克議長開口道:
「既然要推進翠玉省耕地用途的更改,我想帝國還是要派遣使節進行督促與建議的,艾爾伯特,我記得你之前有過在農業大臣手下當任秘書的經驗吧?」
「啊……是……」
艾爾伯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被盯上了。
「那麼就由你來擔任督促翠玉省耕地更改相關事項的使節如何?」
約克議長笑眯眯的問道,雖然是詢問,但他的語氣里完全沒有一丁點商量的意思。
真不愧他那笑面獅的稱號。
「我……」
艾爾伯特想想要嘗試掙扎一下,但他一看到約克議長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立馬就泄了氣。
「我接受……」
他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受寵若驚。
「好,那麼下一項動議,由白金城禁衛將軍提出。」
「我們在白金城發現了三處疑似斷劍兄弟會的據點,我們希望……」
接下來各方代表提出來的動議與報告,艾爾伯特都沒有心情去聽了,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某種恍惚的狀態里,只是跟著身邊的那個女議員機械的舉手。
而他的腦子裡一直在思考著為什麼會是他,是因為一開始遲到了?還是在女皇陛下提出那個提議以後,自己臉上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無論怎麼樣,未來的幾年他都要告別白金城的繁華,跟那幫裹著獸皮喝樹液的蠻荒精靈們一起過睡在樹洞裡生活了。
現在他只想趕緊散會,然後回家把自己灌醉。
或者不用喝?畢竟未來幾年,他要打交道最多的東西就是那該死的葡萄酒了。
「……那麼,下一項報告,由第八教團牧首阿德里安匯報。」
頭髮與鬍鬚皆是花白的老人戰戰巍巍的站了起來,他沒有拿出卷宗或是別的什麼文檔,而是從脖子上取下了一個銀色的聖靈凱恩聖像。
一個裂開的聖像。
他清了清嗓子道:
「諸位,接下來我要說明的是有關於一個星期以前,聖靈凱恩顯聖的事情,以及神官對於這次顯聖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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