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笑眯眯的看著他,眼裡少見的帶著幾分柔情:「起來吧,朕知道你的孝心。」
他將蕭雲庭叫起身來,嘆了一口氣才苦笑著說:「朕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好父親。」
蕭雲庭有些錯愕的看著他:「皇祖父......」
「因為朕當年也不得先帝的寵愛。」永昌帝抬手止住他,垂下眼輕聲說:「先帝的七個兒子裡頭,朕是最不得寵的,自小就沒見過先帝幾次,見的時候,也是祭祖的時候,離得遠遠地。」
「等到成年了,便被直接打發去了封地。」
人老了,有時候傾訴的欲望便會變強。
尤其是在見到像極了小柳貴妃的芙蓉之後。
理智告訴永昌帝,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同樣的兩個人。
若是你覺得一個人完美的符合你的要求你的心意,那麼一定就是圈套。
芙蓉的出現,就是一個圈套。
這個圈套當然沒有套住他,卻讓他心情有些低沉,同時也開始憶往昔。
片刻之後,他才跟蕭雲庭說:「漳州當時貧瘠,冬天濕冷,膝蓋骨頭裡都是冷的,什麼都沒有,朕是一點一點的,將漳州給打造起來了,將所有的資源都用到了最好。」
永昌帝並沒有多麼得意,他忽然問蕭雲庭:「你當真是,很喜歡戚家的那個姑娘嗎?」
平心而論,永昌帝是不喜歡戚元的。
他要說對戚元有什麼很深刻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說沒印象也不是,因為戚元實在是太過牙尖嘴利了。
不過,他喜不喜歡並不重要,過日子的又不是他,而是蕭雲庭。
當年先帝還不喜歡柳王妃呢。
但是他跟柳王妃兩個人在封地的時候,不是互相幫襯,過的極好嗎?
或許這個例子不大恰當,但是今天看到芙蓉,永昌帝心中的確是起了許多波瀾。
他見蕭雲庭順手遞過來茶水,接在手裡喝了一口。
蕭雲庭則抿了抿唇,輕聲說:「是,孫兒立志,非她不娶!」
「胡鬧!」永昌帝倒豎了眉毛冷聲呵斥:「這事兒是你能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普通人的婚姻尚且還要父母來打算,何況是你?!這豈能兒戲?」
夏太監在邊上立即就替蕭雲庭捏了把汗,覺得蕭雲庭太過坦誠了。
這個時候,就別說什麼非她不娶之類的話了。
順著永昌帝,多說幾句好聽的話。
等到親事真的成了再說不行嗎?
怎麼就這麼執拗呢?
蕭雲庭抿著唇神情肅然,卻並沒有改口。
永昌帝看了他半響,似乎是惱怒至極。
殿中的氣氛一時冷到了極致,所有的人都有些慌了。
夏太監生怕永昌帝發怒,當著太多宮人會讓太孫殿下的臉面不好看,急忙使了個眼色,他的徒弟便馬上帶著人退下去了。
殿中頓時只剩下永昌帝和蕭雲庭。
永昌帝再次開口問蕭雲庭:「真的就這麼喜歡她?哪怕明知道朕可能因此生氣,也要堅持?」
蕭雲庭再一次不假思索的應了一聲是。
他並不等永昌帝再問,抬著頭坦蕩的看著永昌帝:「皇祖父,您跟柳王妃也曾舉案齊眉,兩情相悅過,在您看來,是和我的祖母在一起開心,還是跟柳王妃在一起開心?」
永昌帝緩緩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而後他低聲說:「起來吧,去查清楚你外祖父的案子,等你回來,朕給你下一道聖旨,成全你們。」
蕭雲庭簡直喜出望外。
他原本以為永昌帝一定會大發雷霆,誰知道永昌帝卻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他說不出話,重重的朝著永昌帝磕了個幾個頭。
永昌帝擺擺手:「你說得對,人這一輩子不長,像你這樣的身份,富貴榮華都不缺,還能有誰尊貴的過你?所以婚姻這件事,只需要你自己順心就是難得了。」
他看著蕭雲庭,滿臉都是疼愛:「而朕,就希望你順心。」
永昌帝一直都很疼愛蕭雲庭。
但是像是這樣直白的跟他說出這樣的話,卻是頭一次。
蕭雲庭一時哽咽難言。
永昌帝卻不願意再說了:「行了行了,去看看你祖母你父王,再去看看你母妃,儘快啟程去將事情辦好吧。」
蕭雲庭飛快的應了是。
夏公公輕手輕腳的上前替永昌帝掖了掖毯子:「聖上,離天亮還早呢,您躺一躺吧?明天還得早朝呢。」
明誠公主和永瑢皇子這一鬧,大家都沒睡好。
永昌帝擺了擺手,他現在並沒有多少睡意:「不必了,朕想去鳳藻宮走走。」
夏太監頓時心中一沉。
鳳藻宮,那可是小柳貴妃的宮殿!
自從小柳貴妃去世之後,鳳藻宮就已經荒廢多時了。
雖然裡頭還是有人清理打掃,但是有人氣和沒人氣的地方那是完全不同的。
何況,永昌帝以前都並不曾忽然心血來潮的藥去。
怎麼這一回......
夏太監心中擔憂,卻也知道這事兒不是自己這樣的人能夠插手的,便忙應了是。
輕手輕腳的陪著永昌帝去了鳳藻宮。
鳳藻宮內,小柳貴妃的畫像正擺在正中。
原本永昌帝當初是準備用皇貴妃之禮將小柳貴妃下葬,並且將這副畫像作為陪葬放進去的。
但是誰知道當時文官們都鬧的厲害。
柳家風評極差,他雖然貴為皇帝,卻也不能一意孤行,這件事便就這麼算了。
畫像便被安置在了鳳藻宮。
此時再看見這副畫像,永昌帝頓時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來。
好像什麼都沒變,但是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他緩緩地嘆了一聲氣,抬頭看著她:「你放心,朕心裡都明白,不管別人有多像你,但是終歸不是你,朕,絕不會讓人代替你的位置!」
殿中微風拂過,案台上的燭火微微搖動。
畫像也隨風擺動,仿佛正在回應永昌帝的告白。
夏太監面色不變,心中卻忍不住淡淡的打了個哆嗦。
聖上對小柳貴妃可真是不一般,幸虧小柳貴妃死的太快了,否則的話,太子怎麼還能跟今天這樣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