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法

  咱們前文提到,來自車軸山的出馬先生,經過一番卜算謀劃,成功的趁三隻黃仙,兩隻有事出去,不在場的時機。攻其不備,成功的輕鬆拿下留守的這隻。

  如果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一切都按照預想中的,那麼也就不會再有後面的這些事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儘管機關算盡,這件事終還是生了變數。

  那出馬先生見到有雲遮日,雖然只有片刻,但終覺心慌,於是伸出手來掐指推算。算出來,那柳仙如今已經完成了蛻化,而幫忙站台護法的兩個黃仙,已經到了趕回來的路上。

  於是趕緊起身,拉著我太爺就要回去。

  因為這三位黃仙,雖是一胎所生,但開悟也有先後,道行也有高低。早些年承了柳仙恩情,這次柳仙渡劫,要前去幫它站台護法,這三位黃仙自然是出了道行最高的兩個。而留下看家的,在三隻黃仙中道行最低。

  這也對應上了咱們前文說的,我太爺陪著楊賀衫去求出馬先生出手時,她說,三隻黃仙,她根本壓制不住,而今天到了對付一隻時,為何又會如此的輕鬆。

  聽到屋裡動靜,楊二嬸也慌忙進來,手上還沾著剛剛和面時沾上的面,聽清緣由後,自也不好再挽留。隨後陪著楊賀衫,一起送先生出門。

  這時還好剛才沒卸馬套,一出門上了馬車,趕緊的往車軸山趕去。

  只要能趕回車軸山出門先生的道場,出門先生就能藉助主場優勢,利用多年以來準備好的布置以一敵二,和歸來的兩隻黃仙一爭長短。這樣哪怕不敵兩隻黃仙,手裡握著一隻黃仙做人質,也還有個談判的資本。

  我太爺自然也知道事情緊急,等馬車走上了大路,把手裡的鞭子甩的啪啪作響。這馬吃了痛,撒開蹄子不要命的往前跑。

  馬車顛簸的厲害,出門先生把那只用紅布封住口的小罈子,緊緊的抱在懷裡。這時候的兩個人,誰沒有心情再說話。只希望這馬車還能再快一點,只希望這段路還能再短一點……

  自我家到車軸山,要過一條小河。河水自東向西流,入泥河後匯入海河,最終在天津入海。這條河,村里人都叫它南河。村子南面的河嘛,這名字取的就挺隨意的。

  早些年,河上也沒有橋,河水也沒多深,以往來回都是趕著馬車直接趟過去。

  鄉間傳聞,馬身上有著龍性,所以拉車渡河時從來都不會遲疑。

  但今天馬車渡河剛走到一半時,這馬就不走了,任由我太爺如何抽打,也只在原地踏步。

  「來了!」

  坐在車上的出馬先生說完後,轉頭向西北方向望去,我太爺也順著老太太目光往西北方向看。

  只見自西北方向,有一股旋風正在往這裡極速奔來。

  「咱倆現在走不了了!你趕緊穩住馬車,我就在這裡布陣,和它們斗上一陣!」

  我太爺聽到這話,也顧不得河水冰涼,從車上跳下來,前沖幾步,拉住馬頭上的籠套,安撫住馬匹讓它停下躁動。

  坐在車上的出馬仙老太太 ,將那隻紅布封口的小罈子,輕輕的放到身邊的車板上。

  然後跪坐在車上,重新打開身上的藍布包袱,拉平包袱皮的四角,將香碗擺到包袱皮的中心。

  隨後將一隻小布袋裡的東西往碗裡一倒,那小布口袋裡原來裝的是黃澄澄的小米,被倒出來後正好裝滿了大半碗。

  隨後將其餘的東西拾掇到一旁,伸出一隻手用三根手指在裝滿小米的碗裡慢慢的捻動,隨著她手指的捻動,隨後往上一提,自碗中的小米中竟被她捻出了一根香來。

  隨著老太太放開手指,那根立在碗中小米里的香的頂端,就那樣燃燒了起來,飄起一股的青煙。

  老太太這般手段一施展出來,看的我太爺在心裡直呼今天這是見到了活神仙,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對於即將到來的事情也沒有先前那樣害怕了。

  忙抽空抬頭看一眼西北方向奔來的旋風,此時也即將快到來跟前。

  扭頭再看車上的出馬老太太,此時已經盤腿坐在車上,雙手結了個印,嘴裡面快速而又低聲的念誦著什麼。

  隨著老太太的念誦,原本搖擺飄散的香菸,忽然凝實了一些,並且不再四處飄散,而是如同有了生命的靈蛇一般,圍繞著這輛馬車盤繞了起來。

  香菸剛繞完三四圈,那旋風也就到了。一路奔來的旋風裡裹雜著沙土,就像一隻土黃色的猛獸一般,直直的朝著馬車撞了過來,驚駭的我太爺忙眯眼閉氣用袖子捂住口鼻,生怕自己被風吹的迷了眼,吃個滿嘴的沙子……

  但說來也怪,那無形有質的旋風,撞上有形無質的煙氣。煙氣連恐怕一刻都擋不住,就要被吹的煙消雲散。結果二者相遇後,結果卻調轉了過來。

  那旋風不但被煙氣給彈了回去,旋轉的勢頭也降低了幾分。就像撞上的不是煙霧,而是一堵厚實的牆。

  在那風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小獸的痛叫,似乎剛才那一下,讓對方吃了個不小的暗虧。

  可也沒等我太爺高興,那旋風就再一次捲土重來。不過這次旋風學精了,圍著馬車不停的轉圈,然後偶爾抽冷子來一下,卻又是一觸就走,就像在試探著尋找防禦的弱點和漏洞一般。

  就這樣對峙僵持了一會兒,似乎是誰拿誰都沒有了轍一般。

  我太爺暗暗捏緊了拳頭,在心裡把所有能想到的神仙菩薩都念叨了一遍,不管是哪位,趕快出手顯靈幫一下吧!

  也不怪我太爺焦急,實在是我太爺發現,這樣對耗下去,時間一長,車上的出馬仙老太太就有點頂不住了。

  此時的她已經遠沒有了先前的高人風範,身體一陣陣的發抖,腦門之上汗出如漿。最緊要的是碗裡小米上插著的那根香,已經越燒越低,再燒下去,就要燒到碗裡的小米了,看現在這個出馬仙老太太的狀態,應該捻不出第二隻香出來……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我太爺心裡焦急,一籌莫展的時候。就聽得先前被出馬仙老太太放在一旁的那隻紅布封口小罈子咔嚓一聲脆響,化作了一堆碎片。

  這一聲脆響,就像重錘一般給了出馬仙老太太重重的一擊,她整個人像化作一攤爛泥一般,軟倒在了馬車上。

  那旋風得意的圍著馬車又轉了一圈,然後往我們村的方向一轉,走了一段就那樣憑空消散掉了……

  我太爺想鬆開抓住馬籠頭的手,卻發覺自己的手指已經有些僵硬,但也顧不得這些小事兒。他撲到後面馬車旁,心裏面想著,先生可千萬別出事兒,不然可怎麼和她家裡人交代啊?

  衝到後面車旁,看到出馬仙老太太此刻滿頭大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將馬車趕到河對岸,我太爺回想這短短的一段時間的經歷,就感覺自己像做了個離奇的怪夢。

  這時候出馬仙老太太也喘勻了氣息,但整個人依舊顯的有些萎靡。說話的語氣里,也充滿了自責和惆悵。

  「唉……經過了這一次,那三隻黃仙回去,只怕是要鬧得更凶了……你也別送我了,趕緊回家裡去看看吧。現在家裡那邊估計都亂成一鍋粥了……終究還是我道行不夠,可惜終是連累了你們,害苦了你們了……」

  在以前的那個年頭,女人大多裹小腳。裹了小腳的女人,想趕路走稍微遠一些,基本上就是一種奢望。

  這齣馬仙老太太,雖然是個出馬先生,但也是裹了小腳的。

  過了南河,才剛出我們村,這離著她家還有十幾里地的路。雖然她說不用送了,她想自己走回去。但誰又忍心真將在扔在這裡?

  於是,我太爺趕著馬車,一直把這齣馬先生送回了家。

  這送她回去的一路上,和早上接她過來時,雖不到一天,兩個人卻完全變了心境。

  等快到車軸山時,老太太對我太爺說,以後行事時,可務必要倍加小心,因為黃鼠狼這東西最是記仇不過。這次它們破了我的法術後,沒直接對咱們下手,那就肯定是恨到了極致。是哪怕直接弄死咱們,人家都覺得不夠解恨的那種。

  雖然這話聽著心驚,但那時候我太爺畢竟還是年輕,心裡更多的還是一種如同烈火燒灼般的憤怒。

  心想,憑什麼它們就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害人?憑什麼我們這邊壓根就沒怎麼傷害到它們,它們還在覺得哪怕是弄死了我們,都不夠消它們心頭之恨?

  一句句的憑什麼,就像潑上柴堆的火油,讓他心中的怒火越發的旺盛。

  強自壓下心中的憤怒,努力的安慰了一下出馬仙老太太,然後和她道別。

  我太爺趕著馬車,就在心裡不停的迴響著一聲聲的憑什麼中,我太爺又回到了村子。

  回到村子後,連家門都沒進,直接就去了楊賀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