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馬車停了下來,閉目凝神的阿方斯也睜開了眼睛,率先開口道:「阿爾弗雷德先生,我們到了?」
「是的,老爺,我們到了。」馬車外傳來阿爾弗雷德穩重而不失興奮的聲音;隨即,馬車門從外面打開,阿方斯扶著車門跳下了馬車,此時此刻,他才算真正進入了大航海的時代:
高高低低的木屋互相擁擠著,不算寬敞且彎彎曲曲的馬路上隨處可見馬糞跟小水坑;路邊隨處可見的小酒館、小商店掛著歪歪斜斜的木牌、卻鮮少有人問津;
而更遠處,則能看到一些哥德式的、巴洛克式的大宅子的屋頂,遠處甚至依稀傳來教堂的鐘聲、碼頭海鷗的鳥叫聲…
路上的行人大都衣著樸素,男人大都戴著灰色帽子、女人則圍著頭巾,總是行色匆匆;時不時還有一兩輛不大不小的馬車慢悠悠的路過、又或者是幾個喝的醉醺醺的、腰間掛著火槍、刀劍、手裡提著酒瓶的穿著襤褸的水手…
「莫勒家族已經22年沒有入住這間宅子了,如今只留下兩個女僕跟一個老園丁在看護。」阿爾弗雷德帶著幾分唏噓道:「您搬來的消息傳來後,她們已經把宅子都打理乾淨了,只是人手不足,可能還需要再僱傭一些幫工或者小僕。」
「先這樣吧,等習慣了宅子,再按缺少的地方補充人手會更合適一些。」阿方斯笑著回道:「畢竟我們的資金有限,而且要盤活工坊跟倉庫也需要資金。」
「還是老爺想的周道。」阿爾弗雷德笑著回道。
他是老派的僕人出身,自他父親開始,已經追隨莫勒家族三代家主了;在兩年前阿爾芒繼任第四代莫勒爵士時,他才退位讓賢,由他的長子安德森·巴爾繼任莫勒家族的管家。
這次阿方斯前來加萊,還是阿爾芒提議邀請,阿爾弗雷德才會重新出山、出任阿方斯的管家。
看著阿方斯長大的阿爾弗雷德對阿方斯是滿意的,雖然原來有一點年少輕狂,但比起其他家族的後人,他還是優秀的;如若不是當年阿方斯的祖父放棄皇室徵召,在阿爾弗雷德看來,阿方斯參軍的前途是可以想見的光明。
這一次槍擊事件後,他就感覺阿方斯整個人成熟了許多,而且手段也明顯老練起來:
就如現在說補充人手,他沒有匆匆決定是否補充人手,也沒說要補充多少人手、補充什麼樣的人手,而是提議等「習慣」下來了再做決定;那麼不但可以比較精確的補充所需的人手,也不至於一時之間帶來太多的變化,反而導致原有的人手也無法發揮應有的作用。
而且他又並不直接駁斥阿爾弗雷德的提議不合時宜,反而給出了「資金有限」的理由;但在阿爾弗雷德想來,依舊持有高達3400利弗爾現金的阿方斯,很難跟「資金有限」搭上關係。
「阿爾弗雷德先生,我們接下來有什麼行程沒有?」阿方斯想了想又問道,他記得來加萊之前,他的便宜哥哥曾告訴他,父親幾個最好的朋友就在加萊,也許應該去拜訪一下。
「是的,您的父親生前在加萊有不少好友,尤其是戴倫?德賽先生跟威爾?莫蒂先生,您應該安排時間,儘快去拜訪一下。」阿爾弗雷德回道。
「戴倫?德賽、威爾?莫蒂…」阿方斯在腦海里回想了一下,一下兩個清晰的中年身影出現:
戴倫·德賽同是亞眠鄉紳子弟,如阿方斯一般,父親去世後,爵位被他長兄繼承,而次子的他繼承大筆現金,就來到加萊經營兩條商船;主要做葡萄酒的生意,商船基本是在西班牙跟加萊往來,生意還算不錯,家境與莫勒家族相差無幾。
威爾·莫蒂先生則是醫生,原來還是阿方斯祖父的私人醫生,目前在加萊也經營著自己的診所;此外也曾隨船出海一段時間,淘了金後自己也經營了一條小型的單桅方形商船,只是往返於阿姆斯特丹做一些呢絨生意。
「哥哥,您們已經到了…抱歉…」可謂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個十五六歲少年模樣的、臉色微微蒼白的男孩急匆匆的小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對阿方斯跟阿爾弗雷德道:「那個…車子壞了…我本來還想去城外接您的,沒想到您這麼快就到了…」
「哈…小威廉,這麼高了!」阿方斯哈哈大笑的拍了拍這個少年模樣的男孩;這是戴倫?德賽的兒子小威廉,他還是阿方斯的父親的教子,雖然阿方斯上一次見到他,也已經是兩年前他父親去世的事了。
「嘿嘿…」小威廉尷尬的撓了撓頭,然後看向阿爾弗雷德問好道:「您好,阿爾弗雷德先生。」
「您好,小威廉少爺。」阿爾弗雷德不卑不亢的欠身回禮道。
「爸爸出遠門了,恐怕還有半個月才回來。」小威廉又連忙繼續道:「您先跟我回家吧,威爾叔叔正在忙,一會兒他們全家都會到家裡吃飯的;哦,對了,要不阿爾弗雷德先生也一起吧,府邸現在沒什麼人,您不如跟哥哥一起,先去我們那兒住一段時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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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吧,小威廉,我這次可是來大展宏圖的,不是來度假的,當然得住到府邸里,沒準還能翻箱倒櫃,看看家裡有沒有寶藏呢。」阿方斯笑著搖搖頭回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他是要來這兒立地生根的,再去德賽家住著,就顯得不自立了。
「這…」小威廉看了看阿方斯,又看了一眼挺直腰杆的阿爾弗雷德,似乎也想到什麼,便沒有再堅持了:「那…那好吧,那您先跟我回去吧,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呢…」
德賽家的府邸離莫勒家族府邸倒是不遠,畢竟加萊只是一個小城;但又由於道路擁堵、時不時還會出現死巷子的情況,所以不得不七拐八拐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馬車趕到了德賽家。
有趣的是,本來應該會晚到的威爾一家,反而比阿方斯還先到了一步,此時也正在德賽夫人的接待下,正準備進門呢!
「威廉…」德賽夫人率先看到兒子,然後便把目光注視在小威廉身邊的阿方斯身上,然後才眉開眼笑道:「好些年沒見了,小阿方斯,你現在可是比誰都高了…」
「呃…您們好,威爾叔叔,兩位嬸嬸…」被人稱之為「小阿方斯」,這讓阿方斯略微有些尷尬,雖然他的身體確實只有十七歲,但靈魂已經三十多歲了,裝嫩都裝不來了。
「威廉你是認識的,來,這是維妮,維羅妮卡,還有小列森。」德賽夫人熱情的介紹了自己身後的另外兩位兒女,隨後又指了指躲到母親身後偷看阿方斯的小女孩道:「這是小莫蒂,剛剛還說要跟你一起玩呢,現在就害羞了。」
「你們好…哈欠…」等阿方斯走近人群,一股長期不洗澡的酸臭汗味、淡淡的魚腥味以及濃烈的掩蓋臭味用的古怪香水味,直接讓阿方斯忍不住避到旁邊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生病了麼?孩子?」身為醫生的威爾上前關心道,德賽夫人身後的維羅妮卡就開始稍稍的向後撤了一小步!
「沒什麼,就是鼻子有些癢。」阿方斯連忙擺擺手回道,雖然發現了維羅妮卡的小動作,但這畢竟是17世紀,這麼講衛生的人不多了…
「看來是在風景如畫的亞眠待慣了,受不了這兒的魚腥味。」德賽夫人卻是笑著回道:「快進來裡面吧,家裡可沒有魚腥味。」
「好的,大家請進…」阿方斯尷尬回道,稍微在口袋裡掏了掏,好像只有幾個小硬幣,只能把首次上門拜訪卻什麼禮物也沒帶的尷尬壓在心中,畢竟比起沒送禮物,沒錢就更尷尬了…
德賽家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的中等宅子,房子不大,裝飾卻很下本錢:僅僅是大門就使用了全大理石立柱、上面還雕刻的各種人物裝飾;
入了門則是很有法國色彩的幾何對稱式的小花園,一條白色大理石小道把菱形的翠綠草坪一分為二,而菱形四角則四種滿鬱金香的花圃;
而穿過花圃,卻沒有去到大廳,而是繞過光暗漸變的月亮門,來到了寬敞明亮的餐廳。這年頭的玻璃其實很貴又很小,但德賽家還是用上了更多的小塊玻璃組成的窗戶,並在向東的一面緊密布置,使得亮的恰到好處的陽光慵懶的散布整個餐廳,使人有了幾分走入油畫中的錯覺…
此時的餐桌上已是滿滿當當:白色的桌布鋪在長長的木質餐桌上,與包裹著紅色天鵝絨的椅子一樣,都是精雕細琢的西班牙樣式;黃銅鑄造的燈台、代爾夫特的藍瓷、擦的銀光閃閃的錫質餐刀、貝殼質的勺子、還有那各色木碗跟玻璃器皿,與滿滿當當的各色食物交相輝映!
今天的午餐也準備得非常的豐盛,明明是海濱城市,午餐卻一點海鮮也沒有:
一盤子足足有五六隻烤鴿子、醃製過的鴿子烤成焦糖色,上面還撒了一些胡椒粉、迷迭香跟珍貴的肉蔻;
一大塊燒羊排、這顯然是一整塊的小羊排,骨頭都不大,但是很大的一片,更重要的是烤的焦香撲鼻、油光閃閃,讓人垂涎欲滴。
還有兩籃子麵包、一大盆豬肉醬、各種沙拉跟水果,還有兩瓶紅酒跟一瓶白蘭地!
雖然從口味上看,只有胡椒、豆蔻、迷迭香跟糖作為調料的食物讓阿方斯實在吃不慣;但看到小列森跟小莫蒂都狼吞虎咽的模樣,就知道即便是德賽家,其實也很少有如此豐盛的食物。
「不和你的胃口嗎?小阿方斯,多吃一點,不要客氣。」德賽夫人笑著開口道:「雖說是剛到這兒,不過沒什麼好生疏的,以後,這兒也是你的家。」
「從亞眠一路坐馬車過來,顛的心慌,所以沒什麼胃口。」阿方斯笑著擺擺手道:「等我過幾天緩過來了,要請您們去家裡吃一頓才行。」
「可不是麼?這路確實難走,不過還好,你是坐馬車過來的,有一次我們坐船去亞眠…」德賽夫人苦笑道:「我吐了一路。」
「我們正在吃飯,媽媽。」維羅妮卡翻了翻白眼好沒氣道。
「閉嘴吧,你就是不餓,才會有時間說話。」德賽夫人瞪了女兒一眼吐槽道。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小阿方斯?」威爾笑著開口道:「要不要跟我學習醫術?」
「還沒有什麼打算呢,不過我大哥給了我一個工坊跟倉庫,我想先去看看那邊的情況,然後再做打算。」阿方斯笑著回道,威爾的提議其實是非常難得的:
在這個年頭,醫生是跟牧師一樣神聖的職責,只要你說你是醫生,就算是死刑犯,你都不用被處死,可以在牢里當一輩子獄醫!不過對於阿方斯來說,都來到大航海時代了,不出海反而窩在這小地方當醫生,不是笑死人?
「工坊如今的生意可不怎麼樣,你可要儘早想些新出路。」德賽夫人搖搖頭回道:「金船錨在你爺爺的時候是本地最大的企業之一,但現在,每年恐怕只能賺三四百利弗爾了;等戴倫回來,不如讓他推薦你加入布洛涅本地酒商行會吧,做一些葡萄酒的生意。」
「好啊,我考慮一下。」阿方斯自然對貿易有興趣,只是他還不知道這年頭加入行會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我還想請教一下,一條小商船大概要多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