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喬雅灌了什麼迷魂湯？看把孩子嚇得！臉都白了。」

  在飛行器即將抵達目標前，終於初步學會了操縱撲翼機的周柯抽空對D-4問道：

  「我也沒讓你嚇唬她呀。」

  「但必要的壓力和基於現實邏輯的恐嚇，能非常有效的讓目前迷茫的喬雅小姐快速找到行動方向，並提前打消她因為心智不成熟而產生的一系列庸人自擾的奇妙想法。」

  D-4很認真的回答道：

  「按照D-4的計算，D-4的一系列行動將有效減輕你的決策壓力，並且為你提前消弭一系列團隊初建時可能會出現的非必要的隱患，D-4認為這就是D-4在團隊中的職責！

  並且D-4認為自己很好的履行了這個職責。

  如果你認為這不必要的話，那麼D-4以後會儘量減少干預你的決策的行為。」

  「不不不，我沒說你做的不好，我只是說你可以換一種更溫和也更有效的方式。」

  周柯解釋道：

  「要儘量運用語言的藝術，而不是直來直去的壓迫。

  人類這種生物就是賤骨頭，我也一樣，哪怕明知道做一件事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下，在被迫做選擇時也會因為情緒波動而產生毫無意義的傻逼逆反心理。

  因此這種情況下，溫和但不失力量感的引導與引誘，往往比強迫有用的多。」

  「這樣嗎？」

  D-4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

  「行為資料庫更新！你的提示將被再次解讀後，重新加入D-4的決策邏輯中。」

  「嗯，就是這樣，好學的孩子大家都喜歡。」

  周柯哈哈一笑，將操縱飛行器的職責交給了D-4，自己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這時候悟能賤兮兮的說：

  「瞧，本機給你找的『賢內助』很有用，對吧？」

  「確實很有用，但你的用詞可不太嚴謹了，你的語文老師會因此抽你大嘴巴的。」

  周柯撇了撇嘴。

  不理會悟能還在明里暗裡的那些下流提醒，他走到飛行器中部，拍了拍手，讓周圍休息的傢伙們都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我們快到了。」

  他很直白的說：

  「是時候開始制定行動方案了，D-4說那個黑市有一定的守衛力量，考慮到目前瘋狂之月剛剛結束，城邦區的黑市買家也不會上趕著立刻跑來交易，因此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可能需要滯留在黑市中一小段時間。

  這種情況下搞出一個不被懷疑的身份就很重要了。」

  「還能用什麼身份？」

  老塔夫揉著眼睛，一邊摸出皺巴巴的煙盒，一邊說：

  「直接用黑市商人的身份進去不就行了？惡土上的黑市其實挺多的，大大小小都有，我去過不止一次。黑市的好處就在於，大部分情況下，他們不會特意甄別買家和賣家。

  而且咱們手裡正好有很符合黑市風格的商品...」

  老塔夫和周柯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發出老狐狸的奸詐笑聲，但年輕人還是一臉懵，喬雅在幾秒之後也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但老塔夫的兩個好大兒這會抓耳撓腮，不知道這些老銀幣們指的是什麼。

  「是這艘飛行器本身！」

  喬雅想到D-4的叮囑，便主動擔任解釋職責，她對其他人說：

  「阿喬利財團的軍用撲翼機在惡土上別說是拿到手，見過的人都少，這玩意的機動性和破壞力都相當強悍，更妙的是悟能閣下已經破解了它的安全鎖。

  理論上說，不管是誰，只要拿到手再為它補齊武器系統便立刻能形成戰鬥力。

  塔夫叔叔說的也不錯。

  這東西在平時相當燙手，即便是虎邦和蛇邦那樣的勢力也不敢冒著正面得罪阿喬利財團的風險，進行光明正大的買賣，然而，黑市這個特殊環境下就沒這麼多講究了。

  只要價碼合適，多得是人會動心，我們甚至可以直接把飛行器賣給開黑市的莊家，也就是幕後的鷲邦。

  他們手裡肯定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但就是不知道鷲邦和阿喬利財團之間有沒有見鬼的聯繫。

  萬一咱們被賣了...」

  「這就要看在鷲邦眼中到底哪個更重要了。」

  老塔夫眯起眼睛，在阿妙的服侍下點起香菸，說：

  「是他們那個辦了多年黑市的信譽，還是和阿喬利財團之間的友好關係？這種事總是需要賭一把的。眼下都到這了，考慮這些多少沒有意義。」

  「你們所擔憂的情況不太會出現，諸位。」

  駕駛飛行器的D-4在這會開口說：

  「那個黑市牽扯的勢力眾多，不但有惡土上的各大陣營，還有來自城邦區的各個家族部門，鷲邦設立那個交易場所除了收益外也要籠絡關係和門路。

  他們不會因為一架飛行器的價值就斷送自己培養多年的渠道。

  這不是人性問題，這是簡單的利益計算。」

  「所以，我們就這麼做！」

  周柯一錘定音的說：

  「現在我們需要改頭換面一番，假裝自己是來頭很大的交易者，我問你們，這片惡土上有哪家勢力屬於那種誰都不待見，但誰也不想招惹偶爾還需要從他們手中採買點重要物資的角色呢？」

  「自然是鐵鏽堡的機械瘋子們！他們是人類的叛徒，即便是最下賤的惡土匪幫也討厭他們，害怕他們隨時在機器主子的命令下發瘋，但偏偏鐵鏽堡的機器人在搜索方面是一把好手。

  我聽說鐵鏽堡長期向淪陷區派出有機獵殺者進行魔物清理和物資回收，因此鐵鏽堡的機械信徒們手中有很多來自舊文明的科技設備，偶爾也會進行一些交易來換取他們需要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們可以偽裝成機械瘋子！

  D-4小姐的存在簡直是最完美的『身份證明』，不過大家還需要改變一下自己的風格。

  在打扮上，要儘量向崇拜機械的傢伙們靠攏。」

  老塔夫依然第一個回答。

  這老傢伙今天意外的活躍，一改往日膽小怕事的風格，周柯掃了他一眼，覺得這應該是D-4的「功勞」。

  沒準是D-4之前和喬雅的那一番交流讓喬雅意識到了問題，提前和老塔夫說過，所以老塔夫這會憋著勁在展現他的「價值」，以此來防止周柯把他的老婆孩子當成犧牲品。

  和喬雅不同，從頭到尾經歷過舊文明崩潰的老塔夫充分見識過惡土的人性有多麼脆弱，也很清楚人類這種生物在冷酷時能瘋狂到什麼地步。

  以他的視角來看，周柯能帶著阿傑從終焉堡一路殺出來，這已經證明周柯在該心狠手辣的時候絕不會遲疑。

  最重要的是，在這種事關身家性命的事上，他不敢賭...

  「很好，就按照老塔夫的意見來做，還有幾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就會下降落地，這期間大家把自己都收拾一下。」

  周柯從善如流的說：

  「我們這個黑市團就由老塔夫擔任首領，喬雅是他的會計，我和阿傑還有喬山客串成護衛，阿妙和兩個年輕人是新入伙的學徒。至於團隊的核心成員...

  自然就是身份高貴的『機械賢者』D-4。」

  「其他人的偽裝都好說，機械瘋子的打扮也千奇百怪，就算不穿，裸著出去都沒問題，根本沒人在乎那些傢伙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

  老塔夫有些猶豫的小聲說：

  「但聽說鐵鏽堡那邊可不流行D-4小姐這種仿生姿態，它們那些機器人都不會戴仿生皮膚的。我之前聽一些懂行的夥計說，鐵鏽堡的某些高級機器人以它們『純潔』的機械之軀為榮。

  它們甚至會把自己更換下來的齒輪和模組作為『賞賜』嘉獎給那些忠心耿耿的人類僕從。」

  「D-4。」

  周柯回頭看向白毛機器人，說：

  「你願意為團隊做點犧牲嗎？」

  「當然可以，周柯先生。」

  D-4一伸手就把自己本就在多次戰鬥中變的破破爛爛仿生皮膚撕扯下來，露出了皮膚之下那獨特的銀灰色機械體。

  她語氣溫和的說：

  「非靈能防禦結構的普通仿生皮膚對於機器人來說，只是取悅主人的工具罷了，尤其是對於D-4這種戰鬥型的機械而言，相比毫無防禦能力的仿生皮膚，更堅固的外掛式裝甲才會讓D-4更有安全感。

  只不過D-4的真實形態，可能在人類眼中會有些猙獰。

  但願不會嚇到你們。」

  數分鐘後，D-4獨自在衛生間完成了「卸妝」。

  她一個機器人也沒有什麼羞恥心可言，實際上完全可以在機艙中拆掉自己的仿生皮膚層，但那個「生拆人皮」的過程，對於還有基本思維能力的人類實在有些過於「刺激」了。

  為了保護團隊成員目前都很糟糕的心理健康，D-4採納了悟能的建議，在密閉空間裡完成了這件事。

  但說實話，D-4的真實形態並沒有給眾人造成「恐怖谷」效應，相反喬雅還發出了見到優雅之物時的驚嘆，能讓喬雅這樣水靈的小妞發出感慨，就證明D-4的真實形態其實一點都不猙獰。

  她並沒有其他人形機械那種外露的機械結構，而是採用了全體封裝的模式。

  銀灰色的流線型抗金屬外殼包裹著D-4的身體曲線，在關節處還做了特殊的封裝，而面目並無明顯的機械結構，取而代之的是一體成型的顱骨外殼。

  非要說的話，和周柯記憶中的「雙生舞伶」還挺像的。

  不過她的雙眼構造確實複雜，畢竟這雙眼睛不只是好看，還是個高能雷射發射器。

  「一點都不醜！」

  喬雅上前，將一件黑色的點綴上齒輪和破碎金屬片的大氅覆蓋在新鮮出爐的「機械賢者」身上，她小聲說：

  「就和傳說中舊文明製作出的機器人一樣，甚至充滿了一種精密的『工業美』，唔，這個詞是母親小時候教我的，我之前一直不怎麼理解，但在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這個詞描述的風格。」

  「感謝你的誇獎，喬雅小姐，D-4的心智火花中湧起了名為『喜悅』的情緒。然而，D-4隻不過是阿喬利財團在舊文明科技的基礎上製作的拙劣模仿體。

  根據喬思娜教授的回憶，在舊文明崩潰前，隨便一個高級點的自動化工廠都能生產出和D-4同一水準的智能化機器人。

  或許對於D-4這樣的機械生命而言，生產力高度發達的舊文明才是更值得嚮往的『天堂』。」

  D-4那張機械臉上露出一絲生硬的笑容。

  好吧，這個笑容反而讓眾人心頭一晃，這踏馬都到廢土了，怎麼恐怖谷效應還在追我們？

  「其他人都打扮好了嗎？我們快降落了！」

  給自己的手臂上套上一個很有機械風格但只有裝飾作用的金屬臂甲的周柯喊了一聲，其他人立刻陸續亮相。

  見多識廣老塔夫估計是親眼見過鐵鏽堡的機械信徒們，因此他按照自己的記憶，給團隊的其他人設置了新的「外觀」。

  他自己套著一件黑色的大衣，遮擋著身體只露出胸前佩戴的黃銅大懷表，手裡拄著一根用廢鋼條製作的機械手杖，給自己背後捆著幾個連接在一起的齒輪，看起來充滿了一股神秘的感覺。

  而他身旁的阿妙和兩個兒子的打扮更簡單了。

  同樣的樸素長袍，但在臉部，脖子和手臂上都被畫上了不明覺厲的各種線條，反正都和齒輪，槓桿有關。

  阿妙和兩個孩子還被迫剃了個光頭，給頭皮上都畫上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老塔夫的大兒子沃倫因為之前失去了左臂，這會便給斷臂處借了結構粗糙的「鐵手」，這麼一搞讓他更像是那些瘋狂改造軀體只為了更接近機械之軀的狂熱瘋子了。

  當然，老塔夫的手杖和沃倫的鐵手都是D-4剛才拆掉飛行器儲物艙的防禦結構，給大家弄出的「偽裝道具」。

  阿傑和喬山的脖子上多了尖刺裝的裝飾，頭髮也被弄成相當非主流但很符合惡土風格的髮型，D-4用一些特殊材料只做了一個獨眼目鏡，佩戴在喬山左眼，偽裝成被改造過的機械眼，而阿傑手中的機械戰戈則被塗抹出鐵鏽堡的各種箴言。

  「這個給你，小雅。」

  老塔夫摸出一個盒子遞給喬雅，後者接過來打開發現裡面是一副圓框的眼鏡。

  她佩戴上後便給自己增添了一絲文縐縐的學者氣質，又在阿妙的幫助下換上了統一風格的「齒輪長袍」，手裡捏著用於記帳的捲軸，腰間佩戴著機械風格濃重的手槍。

  拿東西就是個樣子貨，根本無法激發，同樣出自D-4的「巧手」。

  「總覺得還差啥。」

  周柯摩挲著下巴。

  看著眼前自己這群人的打扮，在片刻之後他恍然大悟。

  「還差幾個連接在背後的粗糙機械臂，以及懸浮在肩膀處的靈能顱骨伺服器，但那兩個東西現在沒辦法搞，不過『純潔紋章』一定得弄上，否則沒那個味！」

  周柯活動了一下手指，在即將降落前的最後時刻親自動手，給團隊裡的眾人一人弄了一個類似於綬章的文章。

  用三指寬的布條製作成綬帶的樣子，花花綠綠的寫滿了歌頌機械的銘文，還像模像樣的用溶膠塑造出蠟封的樣子。

  這麼一搞，讓老塔夫也不得不感慨他們這群人此時的打扮，真是比那些機械瘋子更像是機械崇拜者了。

  「一會都精神點！別丟份！」

  飛行器在悟能的操縱下緩緩向前方D-4指引的黑市山谷降落，周柯在機艙中對其他人訓話說：

  「如果意識到自己可能露餡就別說話，假裝自己是啞巴，交流的事交給老塔夫來，如果鎮不住對方就讓D-4出馬。我猜鷲邦的守衛也沒那個膽子敢冒犯鐵鏽堡的『機械賢者』，有機獵殺者們在惡土上的累累血債已經給人類造成了太多心理壓力。

  誰不怕死啊！」

  「那如果他們非要問我們前來黑市的目的呢？」

  喬雅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小聲說：

  「畢竟咱們要在這裡找飛行器去城邦區，如果要和莊家交易的話，那麼行蹤總是瞞不住的。」

  「那就告訴他們！」

  周柯咧嘴一笑，露出無良的表情，說：

  「就告訴他們，說是鐵鏽堡的這位賢者肩負著重要的使命，必須去城邦區和阿喬利財團在地表世界的執政官完成一場高層之間的會晤，這場會晤會直接決定惡土的未來走向。

  這個說法足夠唬住他們了。

  說到底，這只是幫助我們順利進入黑市的行動方案，我們的首要目標依然是儘快離開惡土。

  必要的時候，用武力解決這件事或許會更簡單一些。

  我喜歡所有事情都能簡單解決，弄得過於複雜對大家都不好。」

  撲翼機很順利的降落在了山谷邊緣，很快就有幾輛老舊的吉普車駛出來，載著黑市的負責人過來查看情況。

  老塔夫也學著自己記憶中那些機械瘋子的做派，在艙門前大吼道：

  「別讓那些不純潔的機器靠近我們！你們這些被血肉束縛的蠢材，尊貴的大人不希望看到你們如此虐待驅使她的機械同胞...在有機獵殺者的怒火降臨之前，還不快趕緊準備迎接貴客？」

  「啊這...」

  鷲邦的黑市負責人在看到老塔夫那副過於經典的打扮的時候，他人就麻了半截。

  怎麼又是這群機械瘋子？！

  他真的討厭這些傢伙！

  每次他們來黑市都會把這裡弄得雞飛狗跳，主要是這些傢伙腦子都壞了，沒準是學著他們的機械主人偷喝機油引發的永久性腦部損傷，他們的破規矩很多，而且大都莫名其妙。

  但他作為黑市主持人又不能拒絕機械瘋子的到來。

  這些傢伙雖然討人厭，但他們手裡的好貨是真的硬！每一次有機械瘋子參與的黑市集會，鷲邦都能從其中狠狠賺一筆。

  「趕緊趕緊！把車開回去，把駐地里的機器都藏起來，免得這些瘋子對我們的機器產生一些見鬼的想法。」

  黑市負責人跳下車，對自己的副手們叮囑了幾句，隨後上前和老塔夫交涉。

  在他提出想要見一見「主事者」的時候，眼前的飛行器艙室悄然打開，D-4那標誌性又帶著幾分美感的機械手臂伸出，在周柯的指導下做出一個特定的手勢。

  黑市負責人也是懂行的。

  他立刻上前以一個「吻手禮」親吻了這位「機械賢者」手指上的齒輪尾戒，同時確認了這夥人的身份。

  絕對是鐵鏽堡來的人！

  光看這機械賢者與粗劣機械不同的銀灰色精密機械手指關節，就知道來的或許還是鐵鏽堡中神秘的「管理者」。

  「所以，諸位這次帶來的交易品...」

  他帶著幾分虛偽的尊重，小聲問了句。

  很有扮演精神的「狗腿子」老塔夫傲慢的用廢鋼手杖推開他，不讓這「低劣的血肉」玷污賢者的「純淨」。

  他清了清嗓子，指著飛行器說：

  「愚蠢的人類對神聖的鐵鏽堡發起了可恥的偷襲，然而他們又一次低估了機械的偉力，這戰利品於我等無用，便拿來賞賜你們，並收取一些純淨之物作為給機械偉力的供奉。

  另外，尊貴的賢者需要一台能進出城邦區的飛行器。

  你們立刻安排！

  趕緊去辦事！若是膽敢耽誤賢者的寶貴時間，小心有機獵殺者在今晚敲你家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