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禍害活千年的真理果然在任何世界都是適用的

  周柯剛剛強化了自己的獵手面具,具體方式是通過抽取D-4因為感染覺醒病而不斷逸散的異常能量,這個過程讓這玩意能得到了非常不錯的強化提升。

  在他帶上金屬面具後便立刻進入了「強制理性」狀態,而獵手面具最重要的追蹤與細節剖析所消耗的精力也比之前少了一些,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比如現在。

  周柯從老喬的墓地旁離開,面具之下的雙眼仔細搜索著周遭那些值得關注的細節。

  阿傑被強化的生物感官嗅到了某種味道,他扛著機械戰戈帶著周柯一路向鎮外行走,在確認了大體方向之後就由周柯接手,他很快就看到了地面上殘留的粗糙菸頭和一個半埋的罐頭盒。

  在獵手面具的細節捕捉下,周柯甚至看到了滲入地面的乾涸血滴。

  那玩意已經被不斷吹打的風沙遮掩了,但在獵手面具的感知強化中被以「高亮」的方式標註,隨著周柯抬起頭看向前方,一點點閃爍的光點便連成了一根最顯眼的「指南針」。

  說句不那麼體面的形容,就像是狗子一路順著電線桿撒尿留下的痕跡。

  「這遣詞造句的水平真是太糟糕了,我的語文老師聽到之後一定會用大鞋拔子狠狠抽我的臉,所以,我或許真應該檢討一下自己規範使用修辭手法的方式。」

  周柯一邊自我吐槽來沖淡眼見熔渣鎮毀滅的不爽,又提著兩把「剎那」型蓄能手槍,對阿傑向前揮手,讓這皮糙肉厚的傢伙走在前面,隨時準備給他擋刀。

  兩人很快順著那些光點來到了距離熔渣鎮只有幾分鐘路程的一處荒原上。

  這裡一覽無餘的平坦荒涼根本無法藏人,但這麼點把戲可瞞不住「追獵狀態」下的周柯。

  「就在那!」

  他看到了血滴的痕跡突兀的消失在前方的一處平地上,便帶著阿傑走到那裡左右轉了轉,蹲下身用帶著戰術手套的雙手刨著沙子,很快就找到了被掩蓋在風沙下的蓋板。

  「嘿,一個老鼠洞!能在這種毫無特色的地方修建這樣一個野外藏身洞,讓我猜猜,這肯定是某些狡猾的傢伙用來藏『好東西』的地方。」

  周柯將兩把手槍插回腰間,從後腰處摘下一枚煙霧彈在手裡拋了拋,又對阿傑做了個手勢,說:

  「我戰術封煙之後你就跳下去,控制住裡面的人,但別殺了他們,我猜,這裡藏著的應該是鎮子裡活下來的幸運兒。」

  阿傑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周柯,完全理解不了周柯複雜的命令,一雙因大腦萎縮而形成的清澈眼神讓周柯絕望的拍了拍臉,隨後握緊拳頭做了個「砸」的動作。

  這下阿傑明白了。

  這夯貨把手裡可以捅穿鈧合金裝甲的危險戰戈插進了背後的武器槽里,赤手空拳的做出了撲擊的準備,在周柯一臉壞笑的打開蓋板將煙霧彈丟進地下的時候,阿傑嗷的一聲就跳了下去。

  隨後,裡面就響起一陣混亂的尖叫。

  有女人也有男人,還有呵斥聲和槍聲,正在上面悠哉悠哉抽著煙的周柯聽到那熟悉的呵斥聲時頓時一愣,隨後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腳邊還在冒出刺鼻煙霧的通道。

  他挑了挑眉頭,說:

  「不會吧,整個鎮子的人掛了,我的『債主』居然還活著?這老傢伙命這麼硬的嗎?」

  此時地下並不大的藏身洞中已經亂作一團,在煙霧彈丟下來的時候,洞裡的幾個人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還沒等他們抓起身邊的武器呢,嗷嗷叫的阿傑就如「煙中惡鬼」一樣撲了出來。

  狂暴的「傑哥」三拳兩腳踹翻了眼前的兩個半大小伙,又給了尖叫的女人一拳,最後直面那個手持獵槍的矮胖老頭。

  要說「隱藏職業」是武器販子的酒館老闆確實厲害,在阿傑衝過來給他一拳的時候,老塔夫居然還抽空開了一槍,相當高端的盲射技巧,可惜飛出的子彈正好打在了阿傑那身虎邦生化戰衣的胸口。

  那個區域可是有防彈板保護的,甚至都沒讓阿傑停下衝鋒的動作,隨後在一聲「吾命休矣」的尖叫中,老塔夫整個人就被提著衣領吊了起來,隨後一個「天地返」被砸向了阿傑身後。

  不到十秒,四個人全部K.O.,這就是狂暴阿傑在虐菜時的恐怖威能。

  數分鐘後,等洞裡刺鼻的煙霧散去一些,周柯才叼著菸頭慢悠悠的順著梯子爬了下來,結果往前一看就樂了。

  老塔夫和他的姘頭阿妙一個左眼一個右眼都長出了「黑眼圈」,十足的姦夫淫婦的狼狽相,而他們身旁的兩個半大小伙更慘。大概是試圖反抗被阿傑狠揍了一頓,這會鼻青臉腫的在擦鼻子的血,只敢發出不滿的嗚咽。

  因為阿傑換了酷炫的護具導致老塔夫沒能認出他,但這傢伙一眼就看出了周柯,那絕望的眼中立刻閃耀出「故人相逢」的驚喜。

  「臥槽!你踏馬真的活著回來啦,我就知道,你小子能幹大事!」

  頂著黑眼圈的老塔夫歡呼著喊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不用死了,連帶著自己的情人和自己的兩個私生子也不用死了,一家人終於不必整整齊齊了。

  周柯本來想和塔夫老闆敘敘舊,畢竟眼前這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自己的「貴人」。

  但上前幾步就看到了阿傑身後的破床上躺著的傢伙,他頓時皺起了眉頭,先沒有理會跑來套近乎的塔夫老闆,而是上前查看一番。

  「他怎麼弄成這樣?」

  周柯看著眼前如血人一樣的槍手隊長喬山,對身旁的老塔夫說:

  「你把他救出來的?」

  「我也不想的,當時那個兵荒馬亂的情況哪顧得上救人啊,自己逃跑都來不及。」

  老塔夫滿臉無奈的說:

  「但沒辦法,路上正好遇到了,好歹是條命...但我也只能用我這裡藏著的急救藥物保證他不死,想要治好他我可沒這本事。本來都打算埋了的,這不遇到你了嗎?

  可以啊,周柯。

  瞧瞧你這一身牛逼的打扮,這是混出息了?你身邊那是阿傑吧?我剛才都沒敢認。

  嘖嘖,光這一套生化戰衣都能賣不少錢呢。」

  「你個喪良心的老傢伙!整個熔渣鎮都沒了,你還顧得上從我們這裡撈油水?」

  周柯罵道:

  「你難道就不為那些枉死者悲傷嗎?」

  「悲傷過了呀,這兩天我每天都在心裡給他們超度來著,但人家已經死了,而我們還活著。死者們擺脫了人間的煩惱,不再需要擔心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但老子我還憂愁要怎麼養活一家子人呢。」

  老塔夫攤開雙手,嘆氣說:

  「所以到底是誰更悲劇?他們?還是我?

  話說,你單獨回來的嗎?喬雅小姐有沒有回來?屠殺發生前她的商隊夥計們提前回了鎮子,說是喬雅小姐被留在蛇邦的城裡款待呢。」

  「她在鎮子外,哭的那叫一個慘。」

  周柯拍了拍左臂上的悟能裝置,說:

  「給D-4送消息,讓她帶著其他人過來把這裡也搜刮一番。老塔夫藏的補給和好貨在接下來的旅程里能派上大用場,我想歐姆和喬雅也很想知道那一晚的真相。」

  悟能裝置的屏幕閃爍了一下,數分鐘之後,這個藏身洞上方就響起了三輪房車和邊三輪的嗡鳴。

  很快歐姆就跳了下來,在看到老塔夫一家時他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上前拍了拍滿臉討好的老塔夫的肩膀。

  這些年他隱居在熔渣鎮,和蛇邦之間的藕斷絲連都靠老塔夫這個「中間人」來執行,兩人之間是不那麼靠譜的朋友關係。

  在看到被阿傑背著從破床上起身的喬山時,歐姆眼中浮現出的更多的是驚喜。

  雖然喬山一直厚著臉皮叫他「師父」,但歐姆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傳授喬山太多戰技,或許更多的是看在老喬的面子上,不過好歹人家喊了這些年師父,在歐姆心裡肯定有別於常人。

  「先把他們帶出去再問話,這裡要被搜集一下。」

  周柯說了句,歐姆點了點頭。

  他從阿傑手中接過喬山在三米多高的洞口蓄力一下就竄了上去,D-4隨後跳了下來,和阿傑一起搬運這個藏身洞中被老塔夫藏起來的各種補給,這裡存放的物資數量和質量雖都不算上等,但有總比沒有強。

  幾分鐘之後,周柯提著一箱蛇邦出產的步槍彈上了地面,就看到在三輪房車旁邊,喬雅正在給阿妙擦拭傷口,而歐姆則在那支起臨時的帳篷給喬山做治療。

  「周柯,你那裡有生化戰士專用的藥劑嗎?」

  歐姆喊了一聲,周柯沒有藏私,把子彈放在邊三輪後方的儲物箱裡,又從裡面取出一把各色藥劑拿了過去,遞給歐姆說:

  「虎邦的終焉堡里別的沒有,這些玩意可是管夠,據說是從阿喬利財團來的新藥,喬山能不能適應我不知道,但阿傑用起來的效果很棒。」

  「這就夠了。」

  歐姆點了點頭,拿著針劑鑽進了帳篷。

  周柯靠在房車邊給自己點了根煙,側耳傾聽眼前老塔夫正在給喬雅描述那一晚的景象:

  「那天我正好接到了蛇邦商人的信息,要我去取貨,便帶著阿妙和這兩個小崽子一起出發。本意是帶他們去蛇邦那邊見見世面,卻沒想到反而陰差陽錯的躲過了一劫。」

  老塔夫叼著煙,一臉蛋疼的嘆氣說:

  「等晚上我們回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鎮子被點燃了,一群發瘋的殺人機器在鎮子裡四處亂竄見人就射。

  我嚇尿了!

  根本不敢進鎮子甚至不敢去拿我藏在酒館下面的錢,帶著阿妙和孩子們就往我在鎮子外藏貨的地方跑。結果半路上看到了逃出來的喬山,那傢伙當時血都快流幹了。

  說真的,我本來不想惹麻煩,但阿妙非要帶上他,還說之前喬山很照顧她們一家,我沒辦法只能帶上。

  在那些機器人離開之後,我本來還打算回鎮子看看老喬,但突然出現的瘋狂之月讓我不敢出門。

  這幾天一直待在洞裡。」

  說實話,老塔夫的信息里沒什麼值得關注的點,歐姆和周柯之前就推測出了殺人真兇,不過相比他帶回的消息,熔渣鎮還能活下來這五個人已經足夠讓痛苦的喬雅小妞感覺到些許慰藉了。

  看她這會親自給阿妙擦拭傷口的動作就知道,她已經把阿妙和兩個私生子當成了「自己人」。

  老塔夫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又吃完了喬雅遞給他的罐頭。

  在狼吞虎咽中看到了不遠處的周柯,這傢伙立刻隱蔽的給周柯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找個地方密談」。

  這讓周柯立刻來了興趣。

  數分鐘後,老塔夫借著上廁所的理由離開了臨時的營地,跑出去好遠便看到周柯正站在他那個藏身洞旁。等塔夫老闆過去,周柯就分給了他一根煙,這個動作立刻讓老塔夫安心了一些。

  他叼起過濾嘴任由周柯幫他點燃,在舒暢的煙氣吞吐中,老塔夫也不藏著掖著。

  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

  「喬雅告訴我,鐵鏽堡的機器人是被老喬藏起來的寶貝引過來的,我相信,但我知道那些殺人機器來這裡,絕對不只是這一個原因。它們還是衝著你來的,周柯!」

  「嗯?」

  周柯立刻看向老塔夫的眼睛。

  他需要證據,老塔夫當然可以給他證據。

  他指著鎮子廢墟的方向說:

  「你還記得你在我的酒館外的垃圾堆里找到的那個破天線激活你手臂上的裝置嗎?那一晚我親眼看到,好幾個機器人在那垃圾堆里翻找什麼,你能想像嗎?

  一群機器人在殺人放火,另一群機器人在翻垃圾?

  它們肯定是在找某些東西,沒準就是你手裡那個平板在激活時給了它們定位...

  我沒把這件事告訴喬雅和歐姆老大。

  咱是生意人,總要講點操守嘛。」

  「謝了。」

  周柯低聲說了句,想了想,從腰間拔出「剎那」型護衛手槍。

  這個動作把老塔夫嚇了一跳,以為周柯要殺人滅口,卻沒想到下一秒,周柯就把那把槍遞給了他,又拍著他的肩膀說:

  「你之前『贊助』的兩把狼獾讓我活了下來,我本來想給你用財團幣清帳,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你帶太多錢只能是自尋死路,所以這玩意送你了。

  阿喬利財團高級成員才能配備的護衛手槍,價值比狼獾高多了,火力強勁,通用子彈不必費心尋找。

  你拿著防身吧,咱們這單算結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靠譜!行,你這麼仗義,老子也不客氣了。」

  老塔夫嘿嘿一笑,接過手槍把玩起來,隨後又對周柯小聲說:

  「喬雅說她們接下來要去七環城找蛇邦投告熔渣鎮的災難,畢竟喬雅小姐已經和蛇邦完成了附庸協議,現在咱們這邊出了事,蛇邦也不能不聞不問。

  阿妙和孩子們準備跟著喬雅一起過去,你呢?

  你要和我們一起嗎?」

  「我也想啊,但我身上的事有點大,蛇邦不一定罩得住。」

  周柯有些煩悶的吐著煙圈說:

  「但我也需要一個地方臨時休整一下,所以我會和你們一起,但大概率不會留在那。」

  「那你還真是個惹事精啊。」

  老塔夫撇了撇嘴,說:

  「唉,可惜了老子多年積攢的產業一夜之間就成了灰,我踏馬攢了幾十年的錢都被燒了,本還打算帶著阿妙溜去城邦區過點好日子呢,現在也沒指望啦。

  話說,你和阿傑都活下來了,那老白呢?

  那個軟蛋死了,對吧?」

  「他去城邦區了,我親自送上車的。」

  周柯說:

  「雖然我也不認為老白那個拉胯性格能在城邦區真的混出頭,但最少活下來了,沒準以後還能再見呢。」

  「臥槽,牛逼啊周柯!你能把阿傑帶出來我覺得那是你們敢打敢拼,但老白那廢物都能活下來就真的證明你小子能幹大事。」

  老塔夫這下是真的震驚了,他有些酸溜溜的說:

  「早知道老子就不和老王換那根死簽了,換我和你一起去當鬥士,沒準這會在城邦區瀟灑的就是老子了。」

  「我倒是覺得那地方也沒你想的那麼好。」

  周柯彈走菸頭,說:

  「只是名義上的秩序之地,但就我搶劫的那群城邦區的二逼的反應來看,那裡也不過是批了一層文明皮的惡土而已。甚至因為高壓生活的緣故導致那裡的人的精神狀態實在堪憂。」

  「話是這麼說,但誰不想活的輕鬆一些呢?」

  老塔夫看了一眼手裡的手槍,哀嘆道:

  「我這個年紀在舊文明都可以領退休金去頤養天年了,現在還是要踏馬的抄起槍為了活命而戰鬥,早知道舊文明崩潰的時候我就該給自己一槍,讓自己去給記憶中的美好世界陪葬,也省的這麼多年受苦受難。

  唉...」

  「往好處想想。」

  周柯安慰道:

  「就你這個逼樣子,在舊文明里可找不到阿妙這樣的女人對你死心塌地,還踏馬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就知足吧。」

  「嘁。」

  老塔夫怒視著周柯,並認定這個傻逼根本就不會安慰人。

  不多時,歐姆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他對喬雅說了幾句,眾人隨後準備啟程。

  喬山還沒醒就被放進了喬雅的房車中由阿妙代為照顧,但多了五個人這兩輛車肯定不行,於是歐姆又回了一趟即將爆炸的鎮子,從老喬的院子裡開了一輛十八手破爛小卡車,這才滿足了遠行的需要。

  一行人駛離了已成地獄的熔渣鎮,在腥紅之月的照耀下駛入了風沙之中,當兩個小時的倒計時完成時,一聲轟鳴在背後遠方響起。

  車斗里的周柯站起身拿著望遠鏡回望,被炸碎的熔渣爐中的鐵水在猩紅月光與風沙中飛濺而起。

  像極了一團團刺眼的煙火,那是熔渣鎮的最後紀念。

  一個人類在惡土時代的據點就這麼消失了,並非毀於災厄而是一場「人禍」,但惡土上不會有太多人銘記它,畢竟這樣的事情在過去三十多年裡就沒少過。

  所以,就這樣吧。

  別再去打擾那些安眠者,讓他們在肆意流淌的鐵水的包裹中,伴著粗糲的風沙永遠入睡。

  如老塔夫所說,他們終於不必在這末日的爛泥潭裡繼續跋涉。

  他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