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紅面具、黑心腸與紫月亮

  「唉,我就知道,做壞事肯定是會有報應的。」

  再次安靜下來的酒館裡,在塔夫老闆自怨自艾的唉聲嘆氣中,吃飽喝足的周柯將老治安官的舊腰帶扣在腰間,又把繳械得來的幾把奇奇怪怪的武器放在桌上仔細打量。

  前方的門口已經堆滿了桌椅抵住了大門,塑造出一個「臨時工事」,而在他身後,長吁短嘆的老塔夫剛剛把自己下午接到的貨箱搬回吧檯後面。

  他這會真是服了周柯這個老六了,就沒見過誰的運氣能這麼差。

  本來老王的破事就快完了,結果鎮上那個幹啥啥不行,摸魚我最行的老酒鬼突然到訪,逼得他得和這個剛認識的年輕人聯手把自己的老酒友治安官偷襲打暈,又賞了治安官學徒一槍托讓後者閉嘴。

  現在自己的破酒館裡躺著一具屍體和兩個被打暈剝光的男人,以及以一個身上帶著最少六把槍的拾荒客瘋子。

  事情顯然已經走向失控了,但還不是最要命的。

  「我說,剛才那個膽小鬼尖叫著跑了真沒問題嗎?」

  重新武裝的周柯抬起頭問了句,老塔夫露出一個蛋疼的表情,抱怨說:

  「你還好意思說,我不是讓你把他們都攔下嗎?」

  「我只有一個人而且累得要死,又不是內褲外穿的超人,能攔下兩個已經很不錯了,你也沒說人家是三個人一起來的呀。」

  周柯可沒有背黑鍋的習慣,當即反駁道:

  「所以,現在怎麼辦?」

  「涼拌!在鎮長的槍手來把你打成馬蜂窩之前趕緊走,我這裡還有些補給,後門那邊有輛一成新的摩托車,油料不多,但夠你跑出去了。」

  老塔夫一邊在破舊的吧檯後面收拾著東西,一邊催促道:

  「走之前別忘了給我一槍,幫我洗脫嫌隙...算了,開槍太冒險,還是給我一棍子或者一拳吧。」

  「你這傢伙這麼嫻熟指定有點副業。」

  周柯吐槽了一句,接過老塔夫丟來的類似於窩窩頭一樣的東西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好奇的問道:

  「你把剛才的事情說清楚,什麼叫『這事敗露了你也要死』?瞧你心虛的樣子我就知道,那個老王跑到這裡來搞襲擊肯定有內情。」

  「問這麼多幹嘛?這麼好奇為什麼不去當靈能師?這和你沒什麼關係,閉嘴吧。」

  老塔夫顯然不願多說。

  周柯沒多問,他吃著東西走到老王的屍體邊準備搜刮點東西好跑路。

  這傢伙死後那危險的「狂暴藥」的效果似乎也消退了,讓膨脹的軀體又恢復到了正常人的姿態。

  作為兇手的周柯看著他,再度確認自己看到那隻剩下半截的腦袋並沒有湧起噁心或者驚慌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來這個破地方的時候,「穿越之神」順手把自己的性格也設置成了一個「冷血殺人狂」。

  不過這些事可以之後再做判斷,他心裡念著阿彌陀佛,伸手將老王腰間的子彈袋取了下來,又拔出了對方的獵刀插在自己腰上,再加上治安官先生「友情贈送」的靴子和武裝腰帶,讓他此時看起來就像是個標準的廢土客了。

  很有西部時代的牛仔風範,就差一頂褪色的牛仔帽。

  不過就在周柯起身的那一刻,一點暗淡的閃光讓他眨了眨眼睛,向前伸手一撈,在老王的屍體上抓起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一張紅色的面具。

  沒有五官只有兩個眼孔,很薄,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在他接觸到這玩意的時候,一股洶湧而來的灼熱刺進了周柯的腦海,老王那清湯寡水的生平如碎片一樣化作記憶的波流捲入,讓他悶哼一聲差點摔在地上,一使勁將那紅色的薄面具取下來才恢復了正常。

  不過腦袋還是有點疼,就像是被人正面夯了一拳。

  這個東西有古怪!可能是「生化戰士」攜帶的什麼邪門玩意。

  「你...塔夫,我手這是什麼東西?」

  周柯回頭舉著手中的面具問了句,還在收拾東西的塔夫老闆回頭一看,罵道:

  「你腦子壞掉了,你手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嗯?」

  周柯挑了挑眉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明明抓著的紅色面具,所以老塔夫看不到?這玩意只有自己能看到?

  所以...金手指?

  他不動聲色的把面具揣進口袋裡,揉著腦袋又來到了破舊吧檯前,扭開了一瓶酒灌了幾口,隨後一臉厭惡的啐在了地上,說:

  「全是劣質甲醇勾兌的玩意,而且水不乾淨,一股廢金屬味,把這種東西賣給你的客人,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們這的人喝的很開心,城裡人,我們廢土客可沒有你們那麼嬌貴的胃。」

  老塔夫看到這個混蛋居然質疑自己作為商人的「操守」,立刻反駁道:

  「而且你一個流竄殺人犯有什麼資格說這種鬼話?給!東西準備好了,夠你吃幾天了,趕緊走吧,我還得收拾一下這裡,偽造一下現場,」

  他把一個裝著各種東西的破包丟在吧檯,周柯卻不忙走,一邊忍著難受喝手裡的假酒來補充水分,一邊問道:

  「我對這裡不熟悉,出去就是個睜眼瞎,你最少得先告訴我這是哪裡?該往哪跑?現在又是什麼時候。」

  「都說了是熔渣鎮!在惡土東南部,鎮長叫喬燦,你看到鎮裡的熔渣爐就知道,我們這裡以熔煉拾荒者帶來的廢金屬為生,是蛇邦和虎邦領地之間的浪人城鎮,同時和惡土所有勢力做生意,勉強維持生計。

  你出了鎮子就一直往東邊走,那裡是蛇邦的地盤。

  那裡的人講規矩,你不惹他們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老塔夫大聲說:

  「現在是10月...雖然在惡土上記日子沒啥意義。」

  周柯點了點頭,默默記下這些信息,又問道:

  「你剛說我是『城裡人』,所以那個『城邦』在什麼地方?」

  「城邦在北邊,只有一條路過去,越過虎邦的據點『終焉堡』就能到達,如果僱傭蛇邦的騎士護送那麼需要半個月的時間穿越惡土,如果自己走的話,時間會縮短但危險會劇增,畢竟現在不是什麼安穩歲月。」

  老塔夫嘆了口氣,抱怨說:

  「真他娘的操蛋,老子本來都打點好了,可以搬去城邦區外圍做點小買賣,徹底告別惡土的一切,結果遇到了虎邦的瘋子們要搞祭典,讓每個鎮子出三個『鬥士』去參加。

  在這破事結束前,惡土和城邦區之間的道路會被封鎖起來,誰也別想過去。

  唉,不對呀!

  你怎麼可能連這些東西都不知道?就算是城邦區的落難少爺也該聽說過惡土的各種恐怖傳說才對吧。」

  「我失憶了。」

  周柯隨便編了個理由,看著眼前老塔夫一副「你踏馬在逗我的表情」,他撇嘴說:

  「你就當是真的,如果不信那我再編一個。

  你剛才說那個虎邦要辦慶典,每個鎮子出三個鬥士,老王就是鬥士,他說自己抽中了死簽要被派去送死,所以才在這時候報復社會,而你!你對這件事很心虛,說什麼事情暴露了你也得死。

  所以,塔夫老闆,這件事是你做了貓膩,對吧?

  老王一定要幹掉你是因為你從中使壞?」

  很簡單的一番推理讓塔夫老闆臉色陰沉下來,他惡狠狠的盯著周柯,頗有一種「你知道了真相你也得死」的兇狠,結果下一秒就看到周柯把治安官的槍拍在桌子上,這讓老塔夫的眼神立刻「清澈」起來。

  他不再隱瞞,撂挑子說:

  「對,就是我買通了鎮長的管家老李,把本該我抽的死簽給了老王,焯,別用那種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好嗎?這可是大家都在做的事!

  那根死簽到我手裡之前就已經被轉了三道手,老李靠著這個大賺一筆,而且你也別想著拿這個威脅我。

  周柯,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鎮子裡的三個鬥士本來後天就要出發去送死了,但你把老王幹掉了。

  這裡的七百多號人沒有一個會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結果,鎮子裡沒人願意再抽一次簽,相比我這個本地人,你這個沒身份的外來者才是最完美的接替對象。

  所以這件事的討論就到這吧!

  老王想弄死我而你救了我,所以我會為你保密,趕緊走!別再多生事端了,我還得趕緊去找老李再花一筆錢買命呢。」

  「你們這的規矩可真變態,手狠心黑,不愧叫『惡土』。」

  周柯點了點頭,喝了口酒,背起那個破包結果走出幾步之後又回頭對鬆了口氣的老塔夫問道:

  「最後一個問題...我這幾天一直在好奇,那個掛在天上那個東西,是什麼?」

  老塔夫順著周柯的手指看去,在窗戶之外的惡土傍晚的天際,在那恢弘又大氣的紅燒霞雲的陪襯中,一輪圓圓的東西正在散發出妖異的粉紫色光圈,就像是個不知廉恥的妖婦正在向這個糟糕透頂的廢土世界搔首弄姿。

  仔細去看,還能依稀看到那紫色光圈中如血管一樣遍布的怪異瘤狀物。

  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周柯都拒絕稱呼它為「月亮」。

  這個問題讓老塔夫一時間無力吐槽,他總不能真的一本正經的給眼前這自稱「失憶」的傢伙解釋一下惡土上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吧?

  但看周柯的架勢就知道,他不說的話,這傢伙是不會走的。

  實際上老塔夫一直在懷疑,周柯可能根本沒打算走,他可沒見過哪個逃命的傢伙還這麼磨磨蹭蹭。

  「胎動之月...你也可以叫它『紫月亮』,大家都這麼叫。」

  塔夫老闆嘆氣說:

  「三十年前,呃,可能是四十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清澈而愚蠢,正好和自己的女友在畢業季分手準備去大城市找個工作...」

  「咳咳,這位塔夫老闆,雖然我對您的過去很感興趣,但考慮到鎮長的槍手隨時會過來,所以能在我被亂槍打死之前說重點嗎?」

  周柯板著臉說:

  「這是我一生唯一的請求了,拜託了。」

  「嘁,現在的年輕人真踏馬沒素質,連聽故事都沒耐心。」

  塔夫老闆罵了句,又很沒素質的朝著旁邊啐了一口,這才說道:

  「紫月亮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某一夜突然出現,最開始的時候大家以為那是一種天文現象,那些磚家整天闢謠還給它起了『胎動之月』這個倒霉名字,當初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直到幾個月後的某一天它發生了變化。

  我記得那一夜它散發出不祥的紫光,所有被光芒照耀的人都慘叫著變成了怪物,『繁衍之月』...

  他們都這麼稱呼那種災難的月相,現在那些遊蕩在惡土上的魔物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這麼來的!那紫黑色的月光持續了整整十五天,在它重新變成現在這種粉紫色時,整個世界都完蛋了。

  當然也不是一下子完蛋。

  我們和那些魔物打了很多年的仗,眼看著就要擊退它們的時候,狗日的第二次繁衍之月再次出現。

  就像是一棍子敲在了我們的脊椎上,你懂嗎?

  徹底完了!

  所有還活著的人都開始抱團自救,阿喬利財團的總部成為了最後的避難所,那些科學家們想出了辦法建立了城邦區。

  可惜那裡就那麼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去,於是在整個世界都淪陷之後,惡土就這麼出現了。

  其實老子當年就差幾個小時就能坐上前往城邦區的火車,就差那麼幾個小時...

  但沒關係,我還是活下來了!

  拋棄了理想,忘記了過去,假裝自己一開始就出生在惡土,然後平平安安活到了現在,活到了今晚。」

  說到這裡,老塔夫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周柯,他說:

  「所以,你小子能允許老子繼續這麼安安穩穩活下去,直到老死嗎?求求你了,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請求了。」

  「別學我說話,你這為老不尊的傢伙。」

  周柯懟了一句,皺著眉頭說:

  「但如果按照你的描述,兩次『繁衍之月』的世界災難之後,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還活下這麼多人。

  我這三天走來,算上這個鎮子已經見到了最少十一個小居民點,惡土雖然環境惡劣,但這裡生活的人可不少,最少比概念中的廢土時代的人口密度要高得多。

  對於遭受兩次末日的世界來說,這個倖存人數多的有點不正常。」

  「你小子看起來是真失憶了。」

  塔夫老闆哼了一聲,做了個很猥瑣的挺腰動作,說:

  「你以為那種災難的月相為什麼叫『繁衍之月』?它除了繁衍魔物之外,在每一次月相結束後的幾年裡都會讓倖存者們雄風大振...咳咳,這可不是我亂說,老子好歹也經歷過兩次繁衍之月很有發言權。

  你是不懂,災難之後的娘們有多麼主動,那肯定不是她們自願的,但怎麼說呢?就這鬼地方能活下去已經很不錯了。

  你以為正常人能變成老王那樣的生化戰士嗎?哪個正經人能抗住那麼多強化激素?

  讓我告訴你吧,繁衍之月後出生的孩子就這樣,他們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太多了,而且誕生神秘靈能者的機率也大得多。

  就像是繁衍之月把可怕的魔力賜給了他們一樣。

  當然,紫月亮的災難月相可不只是『繁衍之月』一種,那種大災難過去幾十年就出現了兩次,剩下的都是小災難,比如當它偶爾心情不好變成紅色時...

  等等!

  有人來了。」

  老塔夫聽到了門外夜色中的嘈雜,似乎有人在那裡喊著什麼,他衝到窗戶邊看了一眼,回頭對周可喊道:

  「鎮長的槍手來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現在趕緊走!我看到那裡面有我的『仇家』,焯,老子得趕緊出去投降免得被那混蛋趁亂一槍打死。」

  「你的仇家怎麼這麼多?」

  周柯吐槽道:

  「一個區區七百人的鎮子裡這麼多人想幹掉你?不是我說,你真的得反思一下自己做人的方式了。

  而且你怕什麼?

  他們不是來殺我的,否則這會就直接開槍了。」

  周柯從口袋裡拿出那個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具,手握「金手指」的他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輕聲說:

  「就像是你剛才說的,如果喬燦鎮長不打算重新選人抽死簽的話,我這個沒有任何本地關係的外來者就是最好的頂替人選,反正我出了事也沒人在乎,是最完美的背鍋俠。

  放心吧,塔夫老闆,你今晚不會死的。

  嗯,大概率不會。」

  說完,周柯將手中那張薄薄的面具往臉上一扣,抄起手中的獵槍架在窗口開了一槍,外面的勸降剛開了個頭,頓時就換成了一聲慘叫。

  「你你你你!」

  塔夫老闆尖叫道:

  「你不是說他們是來抓你去頂替老王的嗎?為什麼還要開槍啊!你是瘋子嗎?」

  「廢話!現在是他們請我!」

  周柯的聲音變的瓮聲瓮氣,就像是真的戴上了面具一樣,他折開獵槍往裡面塞了一顆子彈,低聲說:

  「既然有求於我就不會下死手,而若不給喬燦鎮長看看我的本事,怎麼從他那裡撈來第一桶金啊?

  我呀,大概是回不去了,想要在這鬼地方『二次創業』的話總得搞點『天使投資』,這種事上輩子都幹過一次,我有信心干好第二次。

  再說了既然這時候每個鎮子都要挑鬥士,就我這個身份,在其他鎮子大概率也會遭遇和一模一樣的破事,因此對我來說,從惡土哪個地方開始這場『從零起步的廢土大亨』傳說都一樣,

  這是一場關於『鬥士』職位的招聘...

  別在意這些亂飛的子彈,我用來展示『應聘者』實力的『簡歷』而已!躲好了,我先開幾槍找找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