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研究所出來時是傍晚五點。
馮純煙看向倚著車門的男人,不失禮貌地點頭。
張堅白直起身子,古井無波問:「我媽是不是來過?」
「嗯,」馮純煙彎唇,「阿姨說她心臟不大舒服,我老師的號不好掛,想讓我幫她走個後門。」
張堅白皺眉:「我不知道,你不用管她。」
馮純煙:「這沒什麼,我欠你一份人情...」
在國外那會,多虧他的幫助。
只是幫忙走個後門而已,算不了大事。
「煙煙!」張堅白咬緊字,沉聲不悅,「我們之間不需要算這麼清楚。」
馮純煙不置可否。
張堅白抿唇,將兩人距離拉近,低聲:「她還說什麼了?」
「跟我道歉,」馮純煙一五一十,「為以前的事。」
說到這,她感覺困擾,直白道:「我不大會處理這種關係...你跟阿姨好好談談,好嗎?」
她印象中的張太太是高貴的,優雅的。
然而一別經年,那位優雅的太太俯身低頭,卑微的跟她道歉,馮純煙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她很不會處理這種人情關係。
張堅白面色難堪,條件反射想握她手,卻被她及時躲開。
「我會跟她談,」他聲線緊著,「不會讓她再到你面前講這些。」
馮純煙點頭:「你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年紀還不結婚,她總會急的。」
「......」
「明天還有工作,」馮純煙無意多留,「我先回了,再見。」
張堅白呼吸稍急,一個側身擋住她路:「我沒有想娶別人。」
馮純煙一臉莫名:「那你要跟你父母談啊。」
告訴她幹嘛。
「......」張堅白一顆心擰到變形,「你說過的,你會嫁給我。」
馮純煙緘默片刻,老實道:「那時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其實我壓根處理不了婚姻關係,只是想到兩個家庭的結合就已經感覺累了,抱歉。」
那千頭萬緒的家庭關係,陌生人跟陌生人之間的磨合、忍讓、包容。
想想都要瘋。
張堅白嗓音荒唐:「你道什麼歉?」
馮純煙也有些莫名其妙:「就覺得,好像應該要道個歉。」
就順嘴道了。
「......」張堅白氣笑了,「你在用道歉否認我們的過去?」
馮純煙打量他:「三十多的人了,別把心思放在情情愛愛上。」
張堅白噎住幾秒:「沒有情情愛愛,基因怎麼延續,你的那些研究有什麼意義?」
提到這個,馮純煙不由得沉思,感覺這話給自己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她慢悠悠吐字:「你再說點。」
張堅白:「......」
氣到無語。
兩人彼此沉默數秒,馮純煙難得主動:「我請你吃個飯吧?」
「......」張堅白臉色發黑,戳穿她的盤算,「研究遇到瓶頸了?」
馮純煙點頭。
張堅白:「在我這兒找靈感來了?」
馮純煙繼續點頭。
張堅白:「......」
算了。
她念書時就有點呆,遇到工作比誰都認真、正經。
馮純煙一心惦著工作,就近找了家快餐店,人均二十的那種,領著西裝革履、精英打扮的男人走了進去。
張堅白不挑剔,讓她自去找位子坐,他端著橙色塑料餐盤選了幾個菜,又拿了兩瓶飲料結帳。
馮純煙對著手機備忘錄記東西,頭也沒抬。
餐食冒著薄白的熱氣,張堅白站在旁邊,望著她專心的樣子出神。
他想,他大約明白馮純煙為何嫌棄感情與婚姻是負累了。
她的世界足夠純粹,她滿心滿眼都是項目和研究,是做不完的實驗,是一遍又一遍重複的數據。
她的生命能允許他短暫存在,不外乎他出現的時機巧合。
「你安心做研究,」張堅白恍惚,「我不讓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到你,好嗎?」
馮純煙敲字的手一頓,抬頭。
張堅白眼睛朝下,鎖住她:「我給你組團隊,建最好的實驗室,給你提供資金和器材,可以嗎?」
「......」馮純煙坐直,「你想要什麼?」
這些條件確實足夠誘人。
她都有些心動了。
張堅白移開視線,面無表情:「你床的另一半使用權。」
「......」
沉默短瞬,馮純煙理智道:「不好。」
張堅白抿緊唇,僵硬:「哪裡不好?」
「我們倆同進同出,」馮純煙說,「背後會產生許多社會問題,你的家族、父母、親戚會追究我們的關係,我的父母也會,還會讓他們產生妄想,比如說,婚姻、二胎...」
張堅白額角抽搐:「不會有這些,我會處理乾淨。」
馮純煙拒絕:「不。」
「......」張堅白把餐盤放下,人坐她對面,「不相信我?」
馮純煙點頭。
這個動作像把鐵錘,敲的張堅白腦子疼。
馮純煙不是死讀書的那種,相反,她智商情商都很高,他們戀愛那會,他性子冷,她也願意哄他,現在不願哄了,一言一行都直白得很。
就像是懶得在他身上多費一根腦細胞。
中間幾年的隔閡,張堅白心知不能急,又耐不住想她,幾近懇求的低語:「小光你也不管了?」
「他成長得很好啊,」馮純煙狐疑,「你覺得他有心理問題嗎?」
張堅白:「既然回了國內,他總會受到影響,希望爸爸媽媽在一起。」
馮純煙思忖幾秒:「這樣啊...」
張堅白點頭,努力想讓她承認孩子確實應該有個完整的家庭。
不過片刻,馮純煙說:「那我還帶他回國外好了。」
「......」張堅白越發沒有表情,「我能哭嗎?」
馮純煙:「如果你能哭出來的話,請便。」
「......」
熙攘熱鬧的快餐店,這一角跟固化住似的,沉靜到沒有一絲噪音。
「你能不能純粹點,」馮純煙提道,「比如說,心血來潮、莫名其妙給我們研究所投個資,享受一下我們全體工作人員傾慕的眼神?」
張堅白:「......」
端量他神色,似乎不大滿意,馮純煙加大力度:「我儘量讓他們對著你流哈喇子。」
張.肥肉.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