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拿命護它。

  時間尚早,大街小巷到處張燈結彩,此起彼伏的煙花爆竹聲歲歲年年。

  傅司九拎著外套,駐足在甜里門外:「還有事沒?」

  「嗯?」馮蕪把店門鎖上,站在台階上回望他,「沒了,回家睡覺。」

  傅司九唇角淺勾:「剛喝完咖啡,還睡得著?」

  馮蕪從台階上一蹦一跳下來,杏眸中漾著笑:「硬睡啊,看看電視玩玩手機,困了就睡了。」

  「前面有龍燈,」傅司九垂著眼,視線定在她臉上,「一起去走走?」

  他站在巨大的香樟樹下,路燈的光穿不透茂密的樹梢,男人五官在光弱處削薄冷硬,輪廓立體深邃,仿佛蓄勢待發的猛獸,專屬於成年男人的荷爾蒙。

  馮蕪後腦勺仰著,有些愣怔。

  從去年年尾,到今天,這短短兩三月間,她跟傅司九的來往,未免過於頻繁了些。

  突飛猛進的關係讓她有幾分無所適從。

  就像一個站在高山之巔、你永遠接觸不到的人,忽然有一天,他從神壇上走下來,要跟你當朋友。

  「發什麼呆,」傅司九雙手撐在膝頭,配合她的身高,望進她眼底,「怕我把你賣了啊?」

  被那雙漆黑染光的長眸一瞧,馮蕪倏然間心慌,她屏住呼吸,輕輕的聲:「怎麼去?」

  「累嗎?」傅司九極有耐心,「累就開車,不累就走一走。」

  馮蕪借攏衣服的動作緩解不自然:「那、那走吧,前面堵,不好停車。」

  「行。」

  兩人並肩而行。

  空氣中飄來硝石和硫磺的味道,街道兩邊的樟樹掛滿了紅色燈籠,火樹銀花的氛圍感極濃。

  傅司九單手抄兜,走的松馳散漫,時不時睨旁邊姑娘兩眼。

  「怎麼不說話?」他嗓音磁性蠱惑,讓人想一聽再聽。

  馮蕪望向遠處,如水杏眸映上幾點淺金:「你回家都做些什麼啊?」

  「嗯...打牌,玩球,」傅司九陪她閒聊,「跟朋友聚一聚,再跟大哥大姐吵吵架。」

  想到他的性子,馮蕪眼前莫名有了畫面,她肩膀輕顫,冷不防笑了。

  傅司九撇臉,唇角跟著扯出笑痕:「還抱了抱小侄子和小侄女,一條胳膊能抱倆。」

  跟小奶貓一樣的寶寶。

  馮蕪忍不住好奇:「長得很像嗎?」

  傅司九:「我有照片。」

  「......」馮蕪頓了頓,「啊。」

  傅司九咽咽喉嚨,把手機掏出來,在屏幕上操作幾下,遞到她眼前:「吶。」

  屏幕上一對雙胞胎,兩個寶寶都胖嘟嘟的,一個戴著淺藍色嬰兒帽,另一個戴著粉色嬰兒帽。

  馮蕪湊近了些,肩膀不自覺挨到傅司九的手臂上。

  「男孩是哥哥嗎,」她毫無察覺,看得仔細,「妹妹比哥哥胖一點,兩人的眼睛跟你都很像啊...」

  女孩子身上獨有的甜香倏然間撲到鼻尖,傅司九目光定在她腦袋上,心尖痒痒的,想揉兩把,把這頭順滑的軟發給揉亂,然後看她跟自己發脾氣打人。

  這念頭一出,傅司九彆扭地移開臉,喉嚨里淡出一個字:「嗯。」

  看完後,馮蕪示意他把手機收回去,笑道:「我弟弟剛出生時,也是小小一隻,我不大敢抱呢。」

  傅司九:「然後?」

  馮蕪聳聳鼻尖:「我爸堅持讓我抱,說我若是不抱,別人該以為他和阿姨對我不好,我連剛出生的小弟都討厭。」

  「......」傅司九梗住一秒,「然後?」

  「沒有然後啦,」馮蕪說,「那就抱嘛,學學就會了。」

  沉默。

  走了十幾米,傅司九若有所思,淡淡問:「你聽過PUA這個詞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馮蕪眼睛黑白分明,通透澄澈,「阿姨用自輕自賤的方式來換取我爸的感情,我爸又要面子,便道德綁架我陪他們演一出家和萬事興。」

  傅司九腳步停住。

  馮蕪抬睫,眼底浮上好笑:「你沒見過啊?」

  傅司九眼底情緒不明,盯著她看了幾秒,不冷不熱:「不至於,傅家更亂。」

  他只是沒見過眼睜睜看著自己清醒沉淪的人。

  她什麼都知道,道理和條條鏈鏈運行的規則都懂,卻自甘服從。

  就是這種「自甘」,讓傅司九感覺到五味雜陳。

  街道拐角有小朋友在放鞭炮,「轟」的一聲巨響,傅司九抿抿唇角,手掌拍拍她腦袋:「走吧。」

  穿過紅綠燈,人行道兩米處有人推車賣燈籠,傅司九走了過去,在一堆燈籠里挑了只圓形鏤空鑲羽毛的蓮花燈。

  付完錢後,他面不改色,把燈籠遞了過去。

  馮蕪:「......」

  蓮花燈的光被外殼稀釋,落到眼中已經沒了鋒利,淺餘一層溫和,燈籠提手被傅司九捏著,男人手掌修長,骨骼嶙峋,青色的筋脈貼著皮膚,虬結有力的硬朗感。

  馮蕪怔了會,緩緩抬頭,借著燈光看他:「給我啊?」

  「一個燈籠,」傅司九皺眉,不悅道,「你磨蹭什麼。」

  「......」馮蕪抿了點唇肉,訕訕的把燈籠接到手裡,想說他脾氣可真差,她不過問一句。

  但她很多年沒玩過燈籠了,很快便把這點子怨念給拋開,將燈籠舉高,上上下下的研究。

  前面就是舞龍燈的廣場,人流量驟然大了起來。

  馮蕪肩膀忽地被帶了下,腳步踉蹌的往傅司九的方向栽。

  「走路看路,」傅司九手還搭在她肩頭,低低斥道,「剛那是水坑,鞋子還要不要了?」

  馮蕪順勢仰頭,眼底驚惶明顯,情緒不受控制,她脫口而出:「髒了我就光腳,你差點把我燈籠甩掉了!」

  「......」傅司九眼帘耷拉著,「挺橫。」

  馮蕪倏然住嘴。

  她眼睫快速扇了幾下:「九哥給的燈籠,比我命還重要,區區一雙鞋子算得了什麼。」

  傅司九額角抽抽。

  「九哥你放心,」馮蕪跟他保證,「我拿我的命來保護它。」

  不等傅司九吭聲,兩個在馬路上奔跑的小孩你追我趕,重重擦著她的手臂撞了過去。

  下一秒。

  蓮花燈籠「咣」的聲砸落在地。

  馮蕪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