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我叫金艾紗。

  臨近過年這段時間,傅司九變得越發忙碌,進入12月份後,除了帕頓的業務,還要各處巡迴盤點,每天來往數個城市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月中,海市有個國際品牌的活動,傅良翰走不開,便遣距離近一些的傅司九陪同家姐傅全瑛一同前往。

  這個活動持續兩天,結束後,傅司九本該返回珠城,傅全瑛突發水土不服,緊急住進了醫院。

  傅司九滯留海市這段時間,馮蕪帶叮叮去了趟寵物醫院。

  診療醫生為叮叮做了最後一次檢查,建議道:「它現在每一秒都處在疼痛中,強留無益,只會延長它痛苦的時間,我還是建議安樂死。」

  馮蕪怔了半晌。

  確實拖延許久了,不管她怎樣細心照顧,始終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個中午,馮蕪抱著叮叮,在寵物醫院的花園裡曬了兩個小時的太陽。

  沒有任何人打擾他們。

  時光靜靜的,空中明媚的光線下,有灰塵翻湧飛舞。

  良久。

  馮蕪緩緩吐了口氣,手指梳理叮叮的毛髮:「見到媽媽,要幫姐姐問好,只能報喜,不能報憂,懂嗎?」

  叮叮奄奄一息,大約想要給她一個回應,卻只能勉強睜了睜眼睛。

  就這樣吧。

  她的小順拐,要沒有痛苦的離開。

  -

  從寵物醫院出來時,叮叮已經沒有了溫度,馮蕪抱得小心翼翼,打算把它埋在蘇怡木身邊。

  剛走到停車場,一輛紅色的車緩緩停在隔壁。

  這車眼熟得很,好像是江映萱的。

  果不其然,沒等馮蕪打開車門,江映萱已經下了車。

  休養了這段時間,江映萱恢復的不錯,傅司九怒歸怒,下手有分寸,只是給了她一個教訓罷了。

  江映萱眼神孤傲,上下打量她:「喲,報應來得這麼快?」

  有些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吸取教訓,直到生命終結。

  馮蕪沒有心情跟她吵架,摁鑰匙解鎖。

  江映萱忽然靠近,手拽住她車門:「我吃了多少苦,後背落了多少疤,你知道嗎?」

  治療時的傷痛已經刻進了神經中,哪怕傷口痊癒,她依然日日夜夜的疼。

  忽然。

  「咯嗒,咯嗒——」

  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來人慢悠悠的,宛若沒注意到這邊的爭執,一下一下,踩著優雅的步子,停在她們面前。

  江映萱不耐煩地喊:「你誰?給姑奶奶滾遠點!」

  馮蕪跟著望去,她隔著半扇車門,一時沒能看清,模糊瞧見是個年輕的女人。

  女人十指染著豆蔻,捂嘴呵笑:「狂成這樣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見。」

  江映萱刻薄道:「那就讓你見識....啊!!!」

  話未講完,有什麼溫熱的東西猛地濺開,噴灑到透明的窗玻璃上,馮蕪瞳孔驟縮,鼻尖猝不及防鑽進濃濃的鐵鏽味。

  是血。

  江映萱的血。

  驚惶間,馮蕪視線一點一點移過去,年輕女人的臉一寸寸進入她的視野。

  冬日蕭條的風景,女人燦如一朵夏花,手裡薄如蟬翼的刀片剛從江映萱臉上收走。

  她唇噙笑,不顧江映萱的慘叫痛呼:「我才是你姑奶奶,記住了,我叫,金、艾、紗。」

  -

  葬完叮叮,馮蕪把車開去洗車店。

  她坐在店內等候區,包在羽絨服下的身體不易察覺的顫慄。

  光天化日之下,金艾紗用一柄薄薄的刀,劃破了江映萱的臉,她明明長的很純真,講話做事又那樣殘忍,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狀態。

  馮蕪捧著熱水杯,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冷意擴散到四肢百骸,血液都結了冰碴。

  江映萱被救護車拉走,那深可見骨的傷怕是要落疤了。

  不知道江家會怎樣跟金艾紗討這個公道。

  一杯熱水喝完,馮蕪那口屏住的氣更濃了。

  金艾紗為什麼會出現在珠城。

  她是為誰而來。

  馮純煙的話倏地落到耳畔:「我隱隱覺得,傅文國在下一盤棋,引導傅司九出現在遊艇會,便是他落下的第一子。」

  冥冥未知中,一個巨大的棋盤鋪陳開,一顆潤著珠光的黑子穩穩擺在天元位置。

  天元,要麼是新手無知。

  要麼是操控棋局的人在蔑視他的對手。

  馮蕪無力感頓生,忍不住趴在桌上,臉埋進手臂。

  -

  回到闌璽,馮蕪沖了個熱水澡,緊繃的神經在熱水沖刷下緩了些許。

  水聲嘩嘩,手機似乎響了,馮蕪聽得不大真切,加快洗澡速度,隨意披了件睡袍便出了浴室。

  下一秒,手機鈴止住,緊隨而來的,是大門被人從外打開。

  她的門只錄入過傅司九一人的指紋。

  果然,男人進來時,兩人目光直直撞上。

  約有一周沒見過面,傅司九臉上略帶風塵,頭髮凌亂地散著,遮蓋住一半眉眼,鋒利冷酷的氣息被削弱幾分。

  「你回來了?」馮蕪傻乎乎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兩人昨天才通過電話,傅司九說家姐身體好多了,但醫生不許出院,還要再養兩天,他也還要再待兩天。

  相比她的錯愕,傅司九異常沉默,把行李箱扔下,不苟言笑地脫掉外套,隨手扔到地上。

  「......」馮蕪怔忡片刻,走近了些,「你怎麼不說話...」

  不等她講完,傅司九極為冷淡:「叮叮呢?」

  「......」

  好似早已洞穿一切,傅司九狹長的眸黑沉,仿佛一大盆墨汁潑了進去。

  馮蕪抿了抿唇,壓著微不可察的哽意:「醫生說,它很痛苦,我不能再留它...」

  「為什麼不告訴我,」傅司九嗓音低啞,「我說過多少遍,事無巨細,任何事都要告訴我,你有沒有做到過一次?」

  馮蕪唇色發白,動了又動,磕絆道:「你姐姐病了,那是你姐姐...叮叮是只貓,它有我...」

  她怎麼能因為叮叮的事,把他從住院的姐姐身邊喚回來。

  生命無貴賤。

  可當人與動物擺在一起,孰輕孰重,又一目了然。

  「馮蕪!」傅司九眼底聚滿挫敗,一字一頓,冰冷道,「你該告訴我,這個選擇,該讓我來做!」

  「......」

  「你這樣,」傅司九聲線附著沙啞,「是覺得,叮叮對我不重要,我不重要,連告別都不需要,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