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是要幹什麼?是儀式嗎?」來特皺著眉頭,疑惑道。
「來特哥哥。」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在來特身後,貼近他的脖子反問道:
「你聽說過『拉來耶的晚禱』嗎?」
「『拉來耶的晚禱』?那是什麼?和『拉來耶的夢境』有關嗎?」來特不解道。
「看來你對舊日神明的事物一點也不了解呢?這點並不怪你,畢竟,人類士兵所接受的教育歷來屬於蒸汽世界,而蘇格拉城市又非常抵制魔法。哥哥,今天我已經給你講述了太多有關魔法和歷史的故事了,『拉來耶的晚禱』,需要你自己去體會和理解。」風說著,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自己……理解?對我有什麼幫助嗎?」來特脫口而出道。
「你領悟的,終歸屬於你自己;被灌輸的,終究會隨雲煙飄散。智慧之人總會去嘗試挖掘,愚蠢的悲哀者才會期許聖潔之光普照人間。」風用飽含深情的語調朗誦道。
「《聖言》中的語句嗎?或者說,是《暗籍》?」來特回想起了在米戈夫教堂,在頓烏斯克b區營地中聽到的類似結構的語言,偏頭問道。
但風並未回答來特,取而代之的是清晰而尖銳的汽笛聲。
「聽啊,來特哥哥,汽笛開始鳴叫,遠方的魂靈即將回到港灣。儀式開始了,宴會也開始了。」風低吟道。
來特扭頭看去,風那雙被眼白包裹的綠色眸子似乎在膨脹,想要衝破眼眶的束縛,跟隨者汽笛聲音走向遠方。
「這……到底是……」
還沒等來特說完,風便伸出白淨的手掌,抵在來特嘴邊。
「儀式是在召喚殞命於戰爭的失落者魂靈,而宴會則是為你準備的。來特哥哥,作為新晉的失落者,即將觸及序階5:痛苦的存在,你需要得到滋養。」
風正說著,悠揚響亮的汽笛聲再度傳來。
來特定睛望去,在偌大的宮殿大廳中他並未看到任何屬於蒸汽機械的產物,也沒有感受到意外的魔源力波動。
換而言之,那些汽笛聲並不是從宮殿內的物品中傳來,也不是魔法運作的產物,而是……而是從那十三位修女大張著的嘴巴里傳出的!
看到這裡,來特竟一時語塞,此刻的他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是感覺身體和精神異常的沉重,像是背上了那塊永遠也無法運到山頂的巨石,而又置身於通紅的、滾燙的熔岩之中。
隨著那些修女喉嚨中發出的聲音變為各種禽鳥和野獸的鳴叫,來特只感覺自己的雙腿像是被灌入了鉛水,又被鐵質的藤蔓所纏繞,無法挪動分毫。
被動之下,來特只能和身邊睜大了眼睛凝望著「意識」的風一樣,努力、用心觀看著。
度過了一段難熬的似乎極其漫長的時光,那些修女的喉嚨中總算不再發出難聽的、怪異地鳴叫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唱詩聲。
「回家!回家!」修女齊刷刷地,仰望著格外明亮的大廳頂部,吟唱道:
「飄飛的靈魂,無處安葬的軀體。」
「沉寂的心臟,斑駁的身軀。」
「你們的時光定格於恢宏的城市。」
「定格於乾涸的沙洲。」
「定格於冰冷的群峰。」
「定格於焦灼的土地。」
「祈願世間不再有戰爭,祈願執掌和平的神明降臨人間。」
「祈願溫暖的太陽驅散長夜,祈願冰冷的夢魔就此消退。」
「我不再迷惘,你亦不再迷惘。」
「我們從此摒棄暗夜,走入光明女神的懷抱。」
「我願窺探虛偽,我願聆聽真實。」
「光明照耀下,你我重歸光芒!」
隨著第一段吟誦完畢,身著純白服飾,宛若一朵朵代表祭奠之花的修女結束跪地姿態,全部起身,雙手齊刷刷地向上舉起,進而不受控制般地劇烈抖動著。
緊跟著,她們開始環繞著正方形水池踱步,雙手的位置開始發出一縷縷藍色的絲線般的魔源力。
兩三秒後,她們繼續吟唱著第二段詩歌,但來特聽得很清楚,那些只不過是第一段的簡單重複。
剛才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這場有關「召喚」儀式的風喉嚨中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接著,他轉過頭來,用帶著沙啞的聲音突兀地問道來特:
「哥哥,你相信有靈魂存在嗎?」
靈魂?當然是不存在的東西!作為接受了二十年教育的唯物主義青年,自己當然不會相信這些唯心範疇的東西!不過這是在廢土的世界,這個世界本身就夠神秘莫測了,魔法、魔物、神明和非凡事物本身就是原來世界不存在的東西……這麼說的話,靈魂……或許真的存在?
來特這樣思考著,右手不自覺地托著下巴回應道:
「我不確定……或者說,我並不願意相信它存在。」
「你有要好的朋友死亡了嗎?」風很直接地追問道。
「要好的朋友?當然有。」來特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回想起在沉寂高地前哨a的時候遇到的莫洛斯。
他真是個神秘的男人呢,似乎他和布雷特的關係越發展越不一般,祖上是舊克魯斯德帝國的人,又是戰場巡查員,以及各類奇怪組織的成員,雖然一直是個編外人員,最後好歹是差不多轉正了。
他似乎還掌控了一些黑暗系魔源力,好像……對職業、序位魔物、序位神明都有極其深刻的了解。
但他還是為了我、布雷特和米優,用「漆黑之語」的極致產物「暗語之窟」選擇與「希望沙蟲」同歸於盡了。
腦海中思索著,又聆聽著彷若透入靈魂的詩歌,來特頓覺鼻子一陣酸楚,眼淚不受控制地開始流淌在臉頰之上。
「你在哭泣?」風問道,這句話沒有夾雜任何的表情,顯得十分平靜。
「當然。」來特並未否認,而是伸手拭去淚水,「我想到了莫洛斯,他為了保護我……我們選擇了死亡。」
「這樣啊,的確值得去傷心、去落淚呢。」風用略微顫抖的聲音說道:
「自從我在『前區營地』恢復記憶以來,我就時刻處於傷心和痛苦之中。我並不記得我度過了多少令人絕望的時光,也不記得有多少同胞在我面前殞命。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堅信一點……」
「哪一點?」來特問道。
「沒有靈魂的存在,沒有靈魂的存在。」
風的前半句話聲音很高昂,但重複的後半句話卻顯得格外落寞。
短暫的思索間,來特想到了在上個世界時學到的一句有關樸素唯物主義的經典名言,脫口而出道:
「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
「炎火帝國的語言嗎?」風疑惑地轉頭問道。
愣了一瞬間,來特才發覺,自己剛才有感而發時說出的是「漢語」,似乎在這個世界,「漢語」的結構和發音與東邊的炎火帝國存在不少類似的部分。
明白過來後,來特重新用日涅帝國語解釋道:
「形體存在,那麼精神和意識才能存在;形體隕滅,精神和意識就會隨之消散。」
「其實我也不相信存在靈魂,也不相信存在前世和來世。死亡就是死亡,單純的死亡,死去的人類並不會復生,他們已經永恆地消失於這個世界了。不過,英雄除外,他們值得被銘記,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重生』或是『永生』了吧。」
「看來我們的想法一樣呢,哥哥。」風頷首道:
「活在當下,看向未來,才能尋覓希望,於困境中找到破局的可能。你聽,現在詩歌已經吟唱到最後幾句了,我聽過這首詩,它是『古爾幾』的《歸》。教皇陛下昨天告訴過我,只要你甦醒,就立即準備儀式,以及你的宴會。」
「我們已經無法再等待了,戰爭情況緊迫至此,我們必須進入神明的領域。而你的力量,尤其是紅色魔源力總歸還不夠成熟,所以現在,是對你力量的最後補充,還有催化。」
來特原本想問問風有關「補充」和「催化」的具體含義,但隨著詩歌徹底吟誦完畢,他又聽到了刺耳的鳴笛聲。
抬頭望去,那十三個修女正筆直地站立在水池周圍,他們雙眼大睜開著,嘴角流淌出鮮紅的液體。
同時,他們的雙手以極其複雜的姿勢向外呈現扭曲狀態,而身體卻用力地前挺。
仔細看去,就像是有人在背後把她們捆綁住了,使得他們的身軀不斷向下壓低,最後以一種極其不自然地狀態外翻著。
正疑惑間,來特看到修女們的雙眼、嘴巴和雙手中不受節制地向外噴湧出藍色的絲線,它們迅速向大廳空中匯聚,竟然形成了一張圖桉十分詭異複雜的魔法陣!
圖桉的中心位置是一台形狀複雜的機械,它的外圍包裹著一圈麥穗,而包裹著麥穗的是一圈雪絨花的圖桉。
再向外圍看去,魔法陣的圖桉被切割成了十八個大小相等的部分,其中的兩個部分來特能解讀出來,是「人類」和「龍族」,其餘的部分來特比較陌生,似乎是精靈,還有巨人?
但就在他疑惑間,魔法陣突然向內探索,凝集而成一顆散發著璀璨藍光的六邊形寶石。
周圍的藍色能量環繞於寶石几圈後,竟然朝著來特的胸膛發射出一道筆直的白色雷射!
還來不及感受能量帶來的或正面、或負面的效果,來特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金屬物品摩擦聲,視線望去,那十三位修女中的其中六位竟然同步抽出了漆黑的匕首。
一秒後,她們竟然手持匕首,騰空而起,朝著來特所站的方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