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有倚老賣老,寇凌虛到達禁園門口時,他親自出門迎接。
寇凌虛是易容來的,一件斗篷從頭蓋到腳,臉上的假面已經卸下了,老遠拱手道:「天翁!」
「天王,有失遠迎!」夏侯拓一臉笑容迎客,提杖拱手,繼續側身伸手相請。
兩人並肩進了禁園內,那棵擎天大傘般的樹下已擺上了座椅,婢女奉茶後,衛樞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喝過一口謝過客人的茶水後,寇凌虛看向一旁的衛樞,頗為感嘆道:「一看到衛樞,就想到了老衛,可惜呀!」
衛樞客氣道:「天命如此,世上能跨過神魂境的又有幾人,家父也算是壽終正寢,含笑而去,談不上可惜。」
夏侯拓呵呵笑道:「天王如此感慨,莫不是提醒老朽離那道鬼門關也不遠了?」
寇凌虛擺手:「天翁何須自謙,憑夏侯家的財勢,遲早能找到不朽木助天翁萬壽無疆。」
夏侯拓搖頭嘆道:「不朽木那東西,可遇不可求,講究造化,等了這麼多年,老夫是沒那福氣了。不過老夫也想開了,活了這麼多年也活夠了,塵歸塵,土歸土,也算是一個歸處。」
誰不想永生不死?寇凌虛心中好笑,當然知道這只是人家嘴上說說的。他嘆道:「天翁的確是想的開,就不知陛下將來能不能如天翁這般想的開。」
一旁的衛樞聞言迅速看了眼夏侯拓的反應。
夏侯拓目光微閃,神態略顯矜持地端起了茶盞,淡淡笑道:「陛下的師傅本就是神魂境高手,陛下得其真傳,跨過鬼門關那一道坎自然是不成問題的。」
寇凌虛搖頭:「怕不盡然吧!與冥冥大道同壽本就不被大道所容,此乃與天爭壽,從古至今也未見誰真能長生不死,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劫難,哪怕是妖僧南波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個悽慘下場,至今不知魂歸何處。就算修行的功法一樣。可想跨過鬼門關也還是因人而異的,那一關的兇險想必天翁比誰都清楚。」
夏侯拓似笑非笑道:「天王說出這般話來,就不怕隔牆有耳傳到陛下耳里去嗎?」
寇凌虛揮手指了指四周,哈哈笑道:「這天下間怕是還沒人能在天翁的禁園內安插耳目。說些私話何足為懼,何況本王在天翁面前也的確是言出肺腑,有些事情天翁是該早做打算了。」
「哦!」夏侯拓微笑道:「不知天王指的是哪方面的打算?」
寇凌虛身子微微前傾,「純屬個人意見,本王覺得陛下也是該蓄留子嗣了。陛下能不能突破到神魂境誰也說不清楚,鬼門關前生死難料,若現在不為繼承人的事情做打算,一旦事到臨頭,豈不是手忙腳亂,搞不好就是天下大亂,哪怕是為了天下著想,子嗣的事情也是該著手培養了。天后母儀天下,伺候陛下多年,當趁芳華正茂為陛下早生天子才對。難不成還要拖到人老色衰?」
饒是夏侯拓沉穩,一聽這話也是怦然心動,夏侯承宇一旦為青主生下了兒子,夏侯承宇的地位牢不可破自然是毋庸置疑,倘若將來青主真的過不了神魂境這一關,而一旦夏侯承宇的兒子登上了帝位,到時候就算他夏侯拓已經不在了,對夏侯家同樣也是個巨大的保障。
他不是沒想過這事,奈何夏侯家受到青主的打壓,在朝堂上勢微。沒什麼話語權,能跳出來講話的沒幾個人。但是寇家不一樣,在朝堂上的話語權還是很大的,只要寇凌虛願意。就能鼓動一大群人對青主施壓。
不過他表面依舊沉穩,淡然道:「只怕陛下不這樣想,陛下似乎更寵愛天妃啊!」
寇凌虛正色道:「天子不比尋常,理當要名正言順,也理當要嫡出,這一點天后義不容辭啊!不管怎麼樣。本王都要力推此事,盡力發動朝臣向陛下進言,陛下一日不答應,本王就一日不放棄,不知天翁覺得如何?」
天下沒有白得的好處,尤其是在這種事上,夏侯拓自然明白這點,人家問他的意見,這是要索取回報了,得不到回報人家自然就不會盡力,甚至是不了了之,遂淡淡笑道:「天王是為牛有德的事而來吧?」
明白就好,也省得自己再廢話下去!寇凌虛也不客氣,「天翁若是能在此事上施以援手,那自然是更好了。」
夏侯拓嘆道:「老夫不是傻子,有人想看到你我兩家相鬥啊!老朽豈能讓心懷叵測之人得逞?別的老朽不敢保證,但是在鬼市那一塊,夏侯家可以保證牛有德的安全。」
「哎!牛有德能得天翁此言,是他的福氣,不過…」寇凌虛略作遲疑,道:「若讓牛有德一直在鬼市那邊麻煩天翁,怕也不是長久之計,那小子的脾氣想必天翁也略有耳聞,本王是真怕他出事啊,畢竟心懷叵測之人太多!但是那小子也是有幾分能力的,給他點立功的機會想必也不會錯過,若是能早立功勞從鬼市調離,豈不皆大歡喜。」
旁站的衛樞暗暗搖頭,這不但是要夏侯家保障牛有德在鬼市的安全,而且還要夏侯家幫牛有德立功,寇家對牛有德扶持力度不可謂不大。
夏侯拓呵呵笑道:「人都還沒過去,現在談這個太早了點,介時視情況而定也不遲。」
寇凌虛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要先看到他在朝堂上的誠意,遂點頭笑道:「天翁言之有理。」
幕後交易已經完成,兩人都不是廢話之人,撇開了這事舉杯同飲,開始扯上了閒篇。
一番閒聊之後,寇凌虛告辭,請住夏侯拓,不敢勞其相送。
衛樞將寇凌虛送走後回來,見夏侯拓慢慢品茶不語,走到一旁笑道:「寇凌虛為了這個便宜女婿,還真夠賣力的,若是哪天知道牛有德的背後是六道,怕是哭都來不及。」
夏侯拓哼哼一聲,「他就算不來找我,我也沒打算看著牛有德在鬼市出事,既然是主動送上門的好處,順水人情送於他也無妨。何況六道的事把寇家牽扯進來未必是壞事,陷得越深越好,屆時反抗青主的力量才能越大,畢竟寇凌虛手上掌控著天下兩成的兵馬大權。而對於我們夏侯家來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青主若敢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夏侯家能扶起幾任霸主,不介意再另扶一個!」一雙老眼驟然一眯。
此話聽得衛樞心中暗暗一凜,能從夏侯拓的眼縫中看到殺氣,許多年沒看到了。
百年懲處期滿,御園寇天王府別院大門口,已經接到了新的任命官牒的苗毅站在門前眺望四周山巒,這次算是正式脫離了近衛軍,心中頗為感慨。
收拾了東西的雲知秋和飛紅等人站在他身後沒有打擾,前來送行的牧雨蓮等人亦默默。
「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此地,呵呵,不說了,走了。」苗毅朝送行眾人拱手,聞澤等人沒有來相送,星鈴中也說的很明白了,他如今已不是近衛軍的人,不好再明著來往,他們要避嫌。
牧雨蓮雙手奉上了放行手諭,退後與眾人一起拱手道:「大人一路保重!」
苗毅朝寇家前來迎接帶路的人點了點頭,一群人飛天而去,不再回頭。
御田中挎著籃子採摘食蔬的戰如意抬頭,默默目送遠方一行消失在蒼穹之上,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抵達瓊星,頭次來到寇天王府邸的苗毅受到了寇家一群人的熱烈迎接,什么妹夫、姑父之類的叫聲不絕。
寇文藍亦在其中,聽到這傢伙弱弱喊自己姑父,苗毅有些忍俊不禁,幸好寇天王要召見,一群人在門口倒也沒有過多糾纏,只纏住了雲知秋嘰嘰喳喳。
飛紅在旁沒什麼人搭理,寇家人顯然不怎麼待見她。
有些事情也能理解,寇家人顯然是站在雲知秋這一邊的,加之飛紅的戲子出身,寇家人還真看不上眼,要不是苗毅的關係,她只怕連進寇家大門的資格都沒有。
苗毅進了寇家內院,直接被領進了三本堂,他目前還不知道三本堂的意義,寇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寇凌虛見他,自然是有事情交代,幫苗毅鋪平的路免不了也要講清楚,同時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事後,苗毅也沒趕著離開,初來寇家,不好進門就走,要逗留一個月再出發。
回頭再與寇家人接觸一番也免不了,就是長輩太多了點,讓苗毅頭疼,寇凌虛的妾室真心不少。
幾日後,苗毅出了天王府,在府外的一處園子裡見到了閻修、楊慶、楊召青、徐堂然和海平心等人。
誠如戰如意所預料的那樣,要這幾個人還用不著她出面,寇天王一發話就從近衛軍把這幾人給要來了,天宮那邊在苗毅的事情上為難了一把,再在閻修等人身上作怪也沒必要,很大方地把這幾個人也給踢出了近衛軍。
園內,苗毅負手環顧幾人,淡然道:「我要去哪,想必你們也心知肚明了,在此我想說一句,願意跟我走的可以跟我走,不願意跟我走的,我也不勉強,我會在北軍這邊給你們謀個位置,你們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徐堂然第一個拱手道:「卑職願追隨大人!」
苗毅剛微笑點頭,誰知海平心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想去,聽說鬼市終年連陽光都見不到,永遠處在陰暗中,想想都沒勁,大人還是幫我在北軍安排個位置吧。」
苗毅揮手重重指點,「沒你什麼事,你不去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