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炎熱的耀日高懸在天際,灼熱的光線將宮殿的道上映照得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子似的。
蘭倚宮。
溫曄端坐在桌案前,嘴裡叼著一根毛筆,手裡拿著一根毛筆,他已經練了一個時辰的字了,不過看著還是很醜,突然他有些氣餒,將手裡的毛筆放下,身體後傾,重重的靠在身後的椅背上。
一旁的宮侍依舊面不改色的扇著蒲扇,但殿內的溫度仍然很高。
今天天氣太熱了,溫曄抬眼看向身邊額頭已經溢出汗珠的侍從,擺了擺手,「好了,你們下去休息吧,師律去領冰塊了,應該快回來了,你們就省點力氣別累壞了。」
「是....多謝侍君,仆侍告退。」幾個宮侍互看一眼,感激的退了下去,
「要我說,後宮侍君當屬咱們侍君最溫和了,從來不曾呵斥咱們。」
「那當然了,你們是不知道,我有個表弟在虞侍君的昭鸞殿當差。」說著這名插話的宮侍壓低了聲音,繼續道:「聽說虞侍君性格喜怒無常,經常對身邊的宮侍非打即罵。」
「可是前段時間虞侍君幾乎是寵冠後宮,那時他宮裡便是守門的宮侍也是眼高於頂的樣子,當日有人詆毀虞侍君,那宮侍想也不想便上前維護他家虞侍君了,虞侍君應該不能如此跋扈吧!」
聽此,宮侍金角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你也說了是之前,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咱們侍君才是最得寵的,昨夜陛下可是親自送咱們侍君回來的。」
「對對對。」圍著的宮侍連連點頭,附和道。
在幾個宮侍的議論聲中,師律也終於提著冰桶回來了。
不過他身後跟著一道的兩名宮侍卻一臉沮喪。
師律進入殿內,將拿到的不足半數的冰塊提到溫曄面前,開口便是忍無可忍的抱怨:「侍君,您一定要讓陛下為您做主啊!」
「怎麼了?」溫曄看著桶里的冰塊,太少了,「你不是去領冰塊了嗎?怎麼只有這麼點嗎?」
師律腮幫子氣得鼓鼓的,「當然不是,那些人故意剋扣咱們殿裡的份例,定然是虞侍君下的命令,他如今代掌六宮,若不是他,下面的人怎麼敢剋扣侍君您的東西!原本兩桶的冰,如今卻只給了半數不到!」
溫曄頓時無語,也感覺自己被深深的針對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浮雲,真不知道這虞侍君是不是吃飽了撐得!他看著鐵桶里的冰塊,無奈道:「辛苦你跑一趟了,等之後我見到陛下的時候再和她說吧。」
「嗯嗯。」師律連連點頭,「侍君,那這些冰塊....」
溫曄看向桶里的冰塊,也不知古代是用什麼方法囤冰的,這些冰塊透著濃重的寒氣,雖然少了些,不過還是管用的,一時完全不用擔心會融化。
溫曄思考了片刻,決定做成冷飲,還能讓蘭倚宮的人都分到一點,也不會浪費。
說干就干,溫曄在師律錯愕的目光下,開始將冰塊一點點搗碎,然後又弄了整整半個時辰,最終做出了一大盆冰鎮的檸檬茶水。
「好了,師律,你去給其他人分一下。」溫曄朝師律吩咐道。
師律說道:「是。」
見宮侍們臉上都洋溢出笑意,溫曄也開心的回了殿內,不過轉身的瞬間他感覺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下一秒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侍君!」師律急忙跑向溫曄,這才沒讓溫曄倒在地上。
師律焦急的將自家侍君送到了床榻上,然後叫來兩個宮侍貼身照看。
侍君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暈過去了,師律眉頭緊皺,看向一名宮侍,「金角,你好好照顧侍君,我去請太醫。」
「是。」
師律幾乎是跑著離開蘭倚宮的,日光毒辣,將他的後背浸出了汗,但他此刻根本顧不上炎熱,只一個勁的朝太醫院的方向走去。
「師律?」蕭薔剛給文侍君治了病,從欣慶宮出來,沒想到在這碰上了師律,見他神色匆匆的樣子,莫不是溫曄又生病了,蕭薔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叫他名字,師律頓住了腳步,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沒想到是蕭太醫,「蕭...蕭太醫?」師律覺得皇宮真小,他之前還說不讓蕭太醫見他家侍君,如今卻,師律有些犯難,事關侍君身體,他該不該找蕭太醫呢。
「你要去太醫院嗎?你家侍君又生病了?我陪你去吧!」
「好,有勞蕭太醫了。」師律最終還是妥協了,畢竟不能耽誤侍君的病情。
蘭倚宮。
蕭薔上前為溫曄診脈,師律見她一陣沉默,看了眼侍君後,又把了一次脈,眉眼凝重的樣子。
以為侍君得了什麼大病,師律又忍不住開口問道:「蕭太醫,我家侍君到底如何了?」
「你家侍君是中暑了,沒什麼大問題,不用擔心。」蕭薔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多謝蕭太醫。」師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蕭薔看了床上的溫曄一眼,然後猶豫了一瞬,將師律拉到偏殿一角,見周圍沒有其他人,才打算開口。
但師律有些奇怪,搶先道:「蕭太醫,怎麼了?可是我家侍君還有什麼問題?」
蕭薔壓低了聲音,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聲調道:「你家侍君有了。」
「有?有什麼?」師律說著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是什麼難治的病嗎?」
蕭薔有一瞬的沉默,她沒想到師律反應這般遲鈍,連這個都不知道嗎?難道相府的教習公公沒教過嗎?蕭薔看著師律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面無表情道:「你家侍君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聽此師律眼角的淚水瞬間收了回去,笑逐顏開道:「真的嗎?太好了。」
要不是蕭薔按著他,師律就要激動的跳起來了。
「侍君身上沒其他問題了吧?太好了,要是侍君知道,肯定十分高興。」
應該是吧,聽文侍君宮裡的人說最近聖上很寵溫曄,如今溫曄又懷了龍嗣,身為後宮侍君,這是莫大的榮寵,自然是心中歡喜的,蕭薔眼底有一絲黯然,她淡淡道:「這件事,我想你暫時不要告訴你家侍君,也不要聲張,你家侍君體弱,目前胎像又有些不穩。」這不是蕭薔誇大,溫曄自小體弱,如今能懷有身孕已是不易,而且這是第一胎,少不得要思慮周全。
師律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擔憂的看向蕭薔。
蕭薔急忙解釋道:「你不用太擔心,我開些安胎的方子,你讓你家侍君服下,按時服用一個月,胎像就會平穩下來。」
「好。」師律又問:「那要告訴陛下嗎?」如果不說算不算欺君呢?
蕭薔看向師律,搖搖頭說道:「還是不能,至少現在不能,你家侍君為何會中暑?按理今日各宮都會照例分發冰塊用以避暑,可我看你們蘭倚宮溫度和外面沒什麼分別,後宮的腌臢事我聽得比你多,你應該也有耳聞,如果你不想讓你家侍君被人暗害,就不要聲張。」
師律連連應下,蕭太醫說得對,後宮侍君多,萬一有小人嫉妒暗害就不好了,「嗯嗯,我記下了,多謝你,蕭太醫。」
彼時,殿外傳出一道聲音,「聽聞溫侍君病了,本君特來關心,你攔著本君意欲何為?」
師律急忙從偏殿出來,見是虞侍君被一名宮侍攔下來,他上前眼疾手快的支走了那名宮侍,只好壓下心中的不虞,不情不願的參拜道:「仆侍見過虞侍君。」
緊跟著出來的蕭薔也躬身行禮道:「微臣見過虞侍君。」
「你是?」虞重華掠過師律,朝裡面走去,看向蕭薔,疑惑道。
蕭薔:「微臣太醫院院使蕭薔。」
「原來是蕭太醫。」虞重華上下打量了一眼蕭薔,「蕭太醫年紀不大,卻已是太醫院院使,想必是年輕有為,不知可有婚配?」
蕭薔愣了一瞬,不知這位虞侍君是何意,她想了想只好如實道:「微臣喜好專研醫術,醫術上只能算資淺望輕,至於婚配,自是沒有。」
虞重華聽此,又轉頭看了眼溫曄,「溫侍君如何了?」
「回虞侍君,溫侍君中暑暈厥,微臣已經診治過了,微臣先行告退。」
「嗯。」
虞重華見溫曄確實暈厥了,假意關切的留下帶來的解暑的冰晶後,便離開了。
回到昭鸞殿的虞重華看向隨侍的月寒,冷聲問道:「上次落水給溫曄看病的太醫是不是就是這個蕭太醫?」
月寒仔細想了想,肯定道:「回侍君,沒錯。」
虞重華陰笑一聲,「你派人去查一下這位蕭太醫。」
「侍君,這蕭太醫出身醫學世家,祖上都是從醫的,蕭太醫能進太醫院也沒什麼奇怪的吧。」月寒不解,他還要查什麼。
虞重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罵道:「蠢貨!本君讓你查一查蕭家與溫家的關係,尤其是蕭太醫和咱們這位溫侍君的關係。」
「侍君是懷疑溫侍君....可是....」
"廢話,本君上次讓你同江太醫說了不能讓任何太醫去給溫曄治病,所有人都沒去,怎麼這蕭太醫偏偏是個例外。"而且,他剛才去蘭倚宮的時候,隱隱瞧見那蕭太醫朝溫曄看了一眼,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眼,但虞重華就是覺得他們有什麼!
月寒垂眉,只得應下。
——
姬幽下了早朝後得知溫曄病了便來了蘭倚宮。
她坐在床榻邊,看著溫曄有些發白的唇色,有些擔憂道:「你家侍君昏迷多久了?只是中暑這會也應該醒了。」
師律被陛下盯著,心裡有些發虛,但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太醫說侍君體弱,昏迷的時間會比較久。」
溫曄其實已經醒了,是他讓人去告訴姬幽他生病了,想看她會不會過來,眼下知道她心裡是擔心他的,又知道師律演不了多久,便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姬幽,神色茫然,聲音暗啞道:「陛下?」
「醒了?」姬幽將他扶起來,接過師律遞上的水,親自餵給溫曄,「喝點水。」
「多謝陛下。」溫曄接過水杯,然後不解的問道:「陛下怎麼來了?」
「朕得知你暈厥,便過來了,哪知你身體這麼弱,只是中暑,便暈了這般久。」姬幽眸光幽深,靜靜盯著溫曄。
溫曄握緊了杯盞,什麼叫只是中暑,他有些幽怨道:「還不是陛下心愛的虞侍君崇尚節儉,發給各宮的降暑的冰只有半個鐵桶,臣侍自然不好拂了虞侍君的面子,便也不敢像陛下言說,倒是叫陛下擔憂了,臣侍有罪。」
姬幽知道他話里話外都在向她說虞重華濫用職權,她故作為難,「倒是朕太重用虞侍君了,不想他不分輕重,讓你受累了。」
「何罪之有?你沒罪,是朕錯了。」姬幽伸手拉住溫曄的右臂,將他拽到自己懷裡,緊抱著他,含情如水道:「朕向你賠禮如何?」
溫曄有一瞬的慌亂,他坐直了身體,儘量讓自己鎮定道:「陛下要如何賠?」
姬幽笑了笑,朝師律道:「替你家侍君更衣。」
「是。」
溫曄穿戴整齊後,便在姬幽的陪同下,到了一處湯泉。
「這溫泉有滋補氣血,養身之妙用,向來只供陛下享用,侍君有福了。」蘇筠恭敬的站在一旁解釋道。
溫曄聽後,嘴角微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隨後,姬幽揮揮手,示意蘇筠先行離開,不必在此侍奉。
蘇筠見狀,連忙躬身行禮,應聲道:「是,陛下。」然後轉身緩緩退了出去。
姬幽牽著溫曄,二人一起浸泡在溫泉池中,感受著泉水的溫暖和滋潤。
這溫泉果真舒服,不但清涼適宜,還能緩解疲憊。
溫曄一臉滿足,閉眼享受。姬幽看著他那副享受的模樣,嘴角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心裡也十分歡喜。
隨即溫曄出聲道:「陛下討臣侍歡心的事不會只是泡溫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