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獵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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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隅之果然和財經新聞上的溢美之詞一樣,儒雅得體,英俊斯文。

  他在道歉。

  唐念知道,這些歉意背後,是憐憫心。

  一到走廊之隔是另一個世界,熙熙攘攘,人擠著人,是金字塔下真實的世界。

  林隅之似乎無法忍受這裡的吵鬧,他皺著眉,如同評估風險值一般嚴肅的視檢這裡。

  年輕的牧羊人,來到了羊群的世界。

  清瘦的病弱女孩垂著眼,將手放在輪椅的轉輪上,「到這裡就可以了。」

  說完轉動輪椅離開。

  林隅之抓著她的輪椅,不容拒絕的說,「我送你。」

  這是出於非理智的下意識反應。

  他有張讓人熟知的臉,哪怕是不關注財經新聞的人,也在這幾天頻繁出現的城市新聞中見過他的樣子。

  地面異常隆起現象占據了所有人生活中主要討論話題,而核心商圈裡許多高樓便是這個年輕男人的,他們記得他的臉,哪怕他極力躲避鏡頭和記者的追問,還是在電視上留下了一次次驚鴻一瞥。

  無論是氣質還是臉蛋,都讓人難以忘記。

  這種目光的膠著,林隅之早已習慣,周圍甚至有人拿起手機悄悄偷拍他。

  他知道或許自己出沒在醫院裡的照片會很快被各大周邊新聞轉載,又或者會有嗅到機遇的投機者尋過來。

  但此刻他並不想管。

  手機在口袋裡不停震動,他出於對身前心臟病人的禮貌,和一種怪異的,不想被打擾的心情,一直沒有接。

  電梯人擠著人。

  到了某一層,一個中年婦女提著蛋糕走進來。

  說要給自己的女兒過生日。

  林隅之和唐念在電梯最里側,修長的手臂撐著金屬牆,他用自己尚還完好的一隻手空出了小小的空間,留給患有心臟疾病的少女。

  垂眸,看見她的眼睛,頓了頓。

  聲音都變得滯澀,「怎麼了?」

  唐念吸吸鼻子,紅了一圈的眼眶格外明顯。

  她搖頭,「沒事。」

  肩胛骨在寬大的病號服下隱約突出,瘦到驚人的程度。

  林隅之蹙眉。

  她病得那麼重,身體奄奄一息,虛弱的像是快要折斷,可她自己買藥,自己擠電梯,脖子上帶著滯留針,證明她剛經歷過手術,還要獨自完成這一切。

  他能猜出她是個命運多舛的年輕女孩。

  如果她是為她的病情擔憂,他可以幫助她。

  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別人的命運。

  「我沒事。」

  可她這樣說。

  他愣住

  她拒絕了他。

  有那麼一刻,林隅之在想該怎麼樣委婉的告訴她自己的身份。

  這種事情曾經是他最不屑於提及的,他現在竟然想主動告訴另一個人,只為了幫助她。

  順著她的視線,林隅之看到了婦女提著的蛋糕,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的目光和他對上,平靜的說,「我也過生日。」

  電梯走走停停,湧上來更多的人,空氣都是擁擠的。

  有人看到林隅之的臉,用驚訝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或者伸出手有意無意的摸在他垂在一側空西裝袖上,像是參觀動物園時看到了高傲的天鵝。

  林隅之忍著被人打量的不適,維持著溫和的嗓音問她,「可以問一下你是多大生日嗎?」

  唐念平靜地說,「 20歲。」

  20歲,人生剛剛開始。

  她很年輕。

  唐念微垂著頭顱,脖頸細得像一折就斷,身軀單薄瘦弱,鞋子邊角有些磨破。

  不久前追在他身後的那個秘書將自己打扮的像個禮物,從耳環到項鍊,或許她美甲的錢,就能買一雙對女孩來說腳感很好的鞋。

  林隅之意識到,自己生出了憐憫心。

  「你想要什麼禮物?」

  她搖頭,「我什麼都不想要。」

  他蹲下,語氣溫和,「你想要什麼禮物?」

  她想要活下去。

  唐念說,「感謝你送我回來。我什麼都不想要。」

  到了某一層,唐念推著輪椅出去。

  電梯上的數字是十幾層,林隅之記得她的腕帶上寫的樓層號在二十幾層。

  出了電梯,林隅之感受到了更多的視線。

  幾乎路過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似乎他的到來與這裡格格不入。

  口袋裡的手機還在不停震動,不出意外的話,現在他應該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連上視頻會議,對一個即將投資的方案進行風險評估。

  可他沒有。

  他第一次出於自己感性而非理智,不想接通電話。

  跟隨著女孩一路走到頭,發現她的目的地是天台。

  門是打開的,細微的雨絲被風掃進來,落在她的頭髮上,將她的前額打濕了一部分。

  她還生著病,這是林隅之的第一反應。

  剛想上前制止,女孩無端回過頭,視線在空氣中與他對撞。

  唐念說,「可以幫我坐上長椅嗎?」

  林隅之沒有動。

  她說的長椅在玻璃門旁,雖然有寬廣的房檐遮擋,可風很大,會吹進雨絲。

  可她又說,「這是我的生日願望。」

  二十歲生日,她想看一場雨。

  林隅之微微蹙眉。

  再三猶豫後,抬腿走過去,禮貌的讓她彎下腰,手穿過少女屈起的雙腿,將她抱了起來。

  他沒有抱過任何人,這個體重讓他心驚。

  太輕了。

  脖子上的滯留針輕輕搖晃,滿身傷痕。

  讓他不忍心用力。

  空蕩蕩的病號服透出溫暖的體溫,給人以她還生機勃勃的假象。

  人類恆溫36.5度,在失去生命前,都會維持這個溫度。

  「謝謝。」

  距離極近,她在他耳旁說,像有羽毛掃過耳膜。

  不斷刷新林隅之的感官。

  他有片刻晃神,頷首,「不客氣。」

  好像是得到老天的憐憫,連風和雨都變得柔和起來,細密的雨絲被微風吹拂,一些落在她的睫毛上,像過了水的鴉羽。

  一些落在她的髮絲上,像霧氣打濕了絨面。

  女孩在看雨的時候,林隅之在看她。

  一個健康的,沒有受到過挫折的天之驕子,第一次生出對脆弱事物生出的憐惜感,並不足以讓他想到更深層次的問題。

  比如說,別人淋雨沒關係。

  可唐念淋雨,會沒命。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被投懷送抱過太多次的他,眼中掛著探究和防備,看她緩緩閉上眼,睏倦一般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失去意識前,唐念問,「你會內疚嗎?」

  「什麼?」林隅之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沒有回答。

  呼吸低弱,緩慢。

  身體緩緩變燙。

  林隅之將手放在她額頭上,神色變了。

  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她的體溫已經變得很燙。

  你會內疚嗎?

  你最好內疚。

  內疚到請來最頂尖的醫生治癒我的疾病。

  內疚到開始探尋我這一身傷痕的原因。

  內疚到,用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利,幫我洗刷一身污穢,懲治讓我淪落至此的人。

  你的內疚,最好可以改變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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