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傀儡

  唐念問,「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這種傳說有據可依嗎?」

  「我知道他的故事,閱讀過關於他的記載,看過別人都沒有看過的畫像。」

  少女說,「我們家族一直做宮廷畫師,文史官保管肖像畫……」

  她不小心看過封鎖起來的史料,裡面有世界上僅存的,唯一一張巫師的肖像畫。

  只一眼,就讓她深深地震撼。

  那位男巫不但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蒼老醜陋,反而擁有一張令人屏息的,綺麗精緻的美少年面孔。

  如同吸飽了晨露的嬌艷玫瑰,應該封鎖在玻璃展櫃中當供人仰望的藝術品。

  而這只是肖像畫,那他真人呢?據說巫師被封印前依照自己的模樣製造出無數隻傀儡,每隻傀儡都用極其昂貴的羊脂玉和歐泊打造,栩栩如生,觸手生溫。

  但從來沒人找到過它們。

  少女痴迷的模樣讓唐念感到好奇,「那你能形容一下那位男巫長什麼樣子嗎?」

  「就是……」

  原本語氣激動的,仿佛在描述一生摯愛的少女忽然失聲。

  盯著某個方向,瞳孔驟然緊縮,劇烈地顫抖著。

  一隻包裹在雪白襯衣布料里的手橫伸過來,將一盤剝好的葡萄放在她們面前的桌子上。

  塞繆爾俯下身,輕聲在唐念耳旁說了什麼。

  漆黑的髮絲猶如被暗夜渲染的綢緞一般從額前滑落,遮住深邃精緻的眉眼。

  唐念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從而忽略了身旁的少女。

  所以也不知道,此刻少女的眼神一直死死黏在塞繆爾身上,驚疑不定。

  周遭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

  那些推杯換盞的貴族們已經忘記了原本在聊的話題,一雙雙眼睛黏過來,好像在一群嘰嘰喳喳的鳥兒忽然被新鮮的谷穗吸引。

  「所以您早點回來,外面很危險。」塞繆爾一邊說,一邊無比自然的用象牙叉刺穿葡萄,送到唐念唇旁。

  他在擔憂說黑魔法的事情,唐念早就習慣了他的服侍,自然地張開嘴。

  甜美多汁的葡萄就進了她的嘴裡。

  少年用拇指擦去她唇畔的水漬,將手背在身後,並沒有擦拭掉粘手的糖漬。

  反而盯著桌子上的酒杯,低聲說,「這些東西就不要碰了,結束後,您可以享用我。」

  少女愣住很久了,迷惘又恐懼,等塞繆爾離開後,才後知後覺回過神。

  驚疑不定的覺得他像極了那幅畫,可又覺得不可能。

  男巫不會露出那種神情,也不會當僕人。

  他是帶著詛咒的,會永生永世孤獨。

  唐念放下手中的葡萄,轉頭問她,「你還沒說那位男巫長什麼模樣。」

  少女卻支支吾吾,一改剛剛滿面潮紅瘋狂安利本命愛豆的模樣,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晚宴臨近尾聲,三三兩兩的人已經離席,她才像想通了什麼一樣對唐念說,「不可能是他。」

  「什麼?」

  「他身邊的人都會死。」少女笑彎了眸子,「可你不還活著嗎。」

  從晚宴出來,塞繆爾正站在花園的亭子前,修長的身體靠著石柱。

  俊美憂鬱的面容隱藏在明明滅滅的光線里,僅僅往那一站,就收穫了無數目光。

  許多人途經他身邊,腳步放慢,想要多逗留一會兒,又或是盯著他的臉,用視線貪婪的描摹他的五官。

  少年像感知不到外界,被按了停機鍵的仿生人,無機質礦石般的眼睛在看見唐念時才倏然亮起來,給冷淡的面容注射入一絲活力。

  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充實溫暖的,沉浸在平淡而美好的甜蜜當中。

  他想,他甚至可以放棄黑暗。曾經那些叫囂著引誘他,讓他墮落進無邊無際冰冷深淵裡的強大能量,那些低聲在他腦海里不停發出噪聲的邀請,對他沒有絲毫吸引力。

  他想,就這麼和她待在一起,想陪伴在自己主人身邊。

  他可以餵給她鮮血,怎麼吸食都可以,只要給他留下一條性命,讓他還能活著陪伴她就好。

  僅僅這樣,已經讓他覺得足夠美好了。

  胸口強烈的衝動,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藤蔓,幾乎撕開他的心臟。

  沒有任何時間比現在更美好了。

  唐念一步步朝他走去,看著對方注滿濃稠情緒的眼神,心裡是自己的任務。

  奴隸的眼神全然信賴,像搖尾期待主人靠近的乖巧貓咪。

  而她的任務,是要親手粉碎這種信任。

  -

  外面很吵,挺熱鬧的。

  畢竟月光城是皇城,金碧輝煌,將黑夜裝點得如同白晝,隨處可見的咒符是紅衣祭司新畫上的,用來防止黑暗魔法入侵。

  唐念發現遊戲世界有一套極為細緻極為真實的運轉法則。

  真實到好像這是一個完整的,不受數據和代碼控制的世界。

  它像擁有自我意識。

  娛樂方式也與她所見過的每一個繁華的王朝近似。

  半拱形的巨大露天看台上,許多貴族用羽毛扇遮住竊竊私語的嘴巴,兩眼放光的觀看表演和鬥獸。

  場景無比血腥。

  穿著厚重盔甲的男人把一個又一個衣衫襤褸的奴隸丟進鬥獸場。

  偌大的鬥獸台上只有一個鐵籠,裡面裝著猙獰兇惡的異形巨獸,瘦弱的奴隸看起來毫無勝算。

  身著盔甲的男人解開他腳下的鐐銬,拿了一把花,在奴隸面前晃了晃。

  塞繆爾說,「是月見草。」

  頓時,原本膽怯的奴隸紅了眼睛,鐵籠打開,巨獸放出,奴隸也癲狂地撲上去。

  只一下,胳膊就被野獸咬斷,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紅著眼睛一次又一次撲上去,額頭青筋鼓脹,看起來很嚇人。

  腿也斷了,腰腹被割開,內臟都流出來。

  最後一下,奴隸撲上去,死死咬住野獸的脖頸,大口大口吞咽著在吸血。

  終於結束這場惡鬥,野獸倒下,看台上的貴族搖著羽毛扇興奮的叫好。

  奴隸眼中癲狂的鮮紅色終於消退一些,茫然的看著死在面前的野獸,滿臉是血的環顧四周。

  看台不遠處是那個奴隸的主人,衣著華麗的貴族站起來誇獎,鼓了兩下掌,奴隸就笑起來。

  可剛走兩步,他跌在地上,腿斷了,腰也斷了,站不起來,驚慌的朝主人爬過去,求他救救自己。

  唐念聽到身邊的貴族說,「傷成這樣,他肯定活不下去的。」

  語氣冷漠的像在談論天氣。

  幾個人上去將一動不動的奴隸拖下去,在地上拉出長長的血痕。鬥獸場的侍者給那個貴族獻上一大袋金幣。

  「月見草讓那個奴隸狂化了。」塞繆爾說,「不然他沒有勝算。」

  唐念存了一次檔。

  她的吐血反應越來越嚴重了,病怏怏的。

  還要強迫自己在塞繆爾面前裝出健康的樣子,不然他肯定很緊張。

  萬幸吸血鬼的膚色本來就蒼白,病態一點也不容易被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