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繆爾正在扒一隻蝦。
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蝦殼剝開,把肉剔出來,放在骨瓷碟子裡,然後推到唐念面前。
「嘗一嘗。」
許多雙眼睛若有似無地落在他們身上,絕大多數都在悄悄看塞繆爾。
塞繆爾和杜若風那晚好像沒說過話,做遊戲也沒對上過。
唐念良久地看著他,手機嗡的一聲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是徐熙的。
她用某種帶著不安的語氣,試探性地告訴了唐念一件她並不知道的事。
「前天晚上,杜若風失蹤之前,我看見他了,他就在我們住的那幢樓下,和你認識的那位海島主人說話。」
「主人,怎麼不吃?」塞繆爾溫柔的聲音響起。
唐念夾了一塊蝦肉放進嘴巴里,澳龍烹飪得恰到好處,肉質細膩柔韌,裹著牛油果海鹽醬,口感豐滿盈潤。
塞繆爾又開始給她剝蟹鉗。
唐念低下頭,看到了徐熙發來的另一條消息。
「然後我看見杜同學被他們帶進了車上。」徐熙問,「你那位朋友是最後見到他的人,或許你那位朋友是不是知道他去了哪裡?」
塞繆爾知道唐念發消息。
他沒有理會,眼神專注地落在手中的蟹鉗上,好像沒有什麼比給她剝蟹鉗子更重要的事了。
「塞繆爾,我有個同學不見了。」唐念觀察著塞繆爾的神情,委婉地說,「你應該知道,在我們這個世界,討人厭是件並不需要以死謝罪的事情吧。」
少年抬頭,將剛撥好的蟹鉗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裡,聲音依舊溫暖,「主人在說什麼?」
沒等唐念開口,他又說,「要涼了,先吃吧。」
不久後,有僕人彎腰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才像剛知道杜若風失蹤的事情一樣,驚訝地說,「和您一起過來的同學不見了嗎?您別擔心,我會讓人去找他的。」
轉過頭,塞繆爾唇角含笑,「卡特,聽到了嗎?」
「是的,主人。」男僕在他身後頷首。
離開宴會,他表示一定要帶唐念去某個地方,去看他的收藏。
到了之後才發現,他所謂的收藏,是一幢龐大到令人震撼的建築,幾乎可以稱得上博物館。
裡面放著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紅寶石。
分明是奢靡無度的場景,站在這樣的建築中,只讓唐念覺得遍體生寒。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紅寶石的來路了。數量驚人的寶石像不值錢的玻璃一樣大片大片的堆積著,展露出來的都是色澤濃郁,質地通透的那批。
唐念離開得太早,並沒有看到整個月光城淪陷為死寂之城的畫面。
她也沒有見到地獄之門洞開,深淵惡魔如潮水般從裂縫中湧出,布滿古堡每個角落的黑色圖騰最終交織成一張嗜血的巨網,像屠戮牲畜一樣無情地收割那些血族的生命。
她只是在當下,從這些密密麻麻的紅寶石中,窺探到屬於古老黑暗神祇的,極為危險的一隅。
塞繆爾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牽著唐念的手,像漫步在灑滿午後陽光的花園中一樣,悠閒地踱步,似乎很開心。
一路走到最深處,抬手打開了一道門。
只見正面高達四五米的巨大牆壁伴隨著低低的轟鳴,向兩邊打開,露出後面一眼望不到頭的密室,這裡大到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世界。
塞繆爾走進去,神情輕快而愉悅,在最深處那道精密的黃金匣中,拿出了一條通體漆黑的項圈。
將它鄭重地放在唐念手上,讓她坐在寬大的牛皮沙發上,隨後屈膝半跪,以一種極為溫順馴服的姿態彎下腰。
上半身趴伏在她膝蓋上,露出一段纖細緊窄的腰肢,拉下襯衣的領子,頭顱微微垂著,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頸。
他側過頭,看著唐念,目光灼熱到可怕,裡面是不再遮掩的明晃晃的愛慕。
「主人,請為我戴上。」
唐念定定的看著手裡的黑色項圈,上面還寫著「塞繆爾」的名字。
這一刻,只覺得塞繆爾瘋得厲害。
「為什麼要戴。」她不解,「這個項圈,它不是你的封印嗎?也是奴隸的象徵。」
他現在已經是海島的主人了,就像當年成為月光城的主人一下。
塞繆爾點頭,似乎沒有覺得不對,「對啊,項圈是奴隸的象徵,請您快點為我戴上,如果沒有項圈,我怎麼自證我的身份?」
「可你現在是自由的。」唐念只覺得這段對話似曾相識,「你不是奴隸了,你不需要奴隸這種身份。」
「我不是您的奴隸嗎?」
這句疑問很奇怪,唐念以為他在開玩笑,低下頭,卻發現少年眼中一片真誠,他好像真心地在疑惑為什麼要獲得自由這件事。
唐念翻看了一下項圈,不知道有沒有暗藏什麼機關。
沉默片刻,她拉開卡槽,壓著塞繆爾的後腦,毫不猶豫地將項圈扣在了少年纖細的脖頸上。
他的皮膚很白,帶著通體漆黑的項圈,有種說不出的色。
欣賞了一下,唐念懷揣著某種惡意伸出手,用力勾了下項圈,少年立即紅著臉倒進她懷裡。
「為什麼總想著給我當奴隸?」
他那雙漂亮的紫眼睛裡蕩漾的細碎的一層水光,白皙的面容上浮現出一層好看的紅暈,有些不適的伸手摸了下項圈,似乎有話要對唐念說,可開口之前,唐念忽然把拇指伸入他張開一條縫的唇瓣間。
隨後食指中指併攏彎曲,伸手掐住他脆弱的下頜,將他拉得近了一些,望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總是要把姿態放這麼低?」
很奇怪,只有塞繆爾,會一而再再而三勾出她心裡作惡的衝動。
難道她的內心深處有這樣的取向?
塞繆爾眼下泛著紅暈,嘴裡含混不清,「我喜歡當您的奴隸。」
他隱去了後半句,想當她的奴隸,用這個身份永永遠遠和她糾纏在一起。
唐念讓塞繆爾起身,淺淺地欣賞了一番,很滿意,黑色的項圈塞繆爾身上格外順眼,果然他的氣質就比較適合這種略顯澀情的裝飾。
窗外起了風,繼而滴滴答答下起雨。
地中海地區的雨季多雷電,銀白色的電流時不時穿梭過雲層,驟然照亮大地,像是要生生將天地撕裂。
只是那種恐怖的白光往往轉瞬即逝,雷雨雲之間交疊的雷電接二連三發出轟鳴,樹葉被狂風驟雨瘋狂地拍打著,像是在經歷一場浩劫。
然而,喧囂的風聲,並沒有闖進建築深處的密室里。
這裡的氣氛有種近乎凝固的曖昧。
塞繆爾很漂亮,漂亮又乖巧,很難讓人不心生憐愛。
他微微俯下身,將姿態重新擺低,和唐念的視線維持在同一水平面上,輕輕握住她垂在膝蓋上的手。
略帶水汽的雙眼注視著她,手上的動作親密而粘膩,語氣卻帶著一絲詭異的占有欲。
「但是有了我,就不能有別的奴隸的。」
「嗯?」唐念這會兒春風得意,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出異樣。
再抬頭時,察覺到他目光逐漸可怕,似乎有什麼洶湧的暗流掩藏在平靜的面具之下。
「您知道的,我不願意和別人分享您。」
頭頂的光線似乎在變暗。
陰影處,似乎有什麼瀝青般黏稠黑暗的物質,在緩慢蠕動。
「以前是,現在也是。」溫熱柔軟的唇瓣貼近了她,慢慢縮短距離,「就像當初那樣,您喜歡我的血,就只能享用我的血。」
塞繆爾的雙手按在唐念身體兩側。
以一種看似馴服的姿態,將她緩緩圈進自己的懷抱之間。
「但是主人最好也不要想要瞞著我,和別人親近……畢竟主人連偷吃都不會。」
唐念驟然回憶起一幕深埋心底的記憶。
那是唐念第一次見到男主發瘋,某次她突然收到了強制登出遊戲的風險提醒,直到警報解除,意識才重新回到身體裡。
古怪的是,她在遊戲裡的那具身體,似乎在她沒有登錄的這段時間吸了兩個陌生男僕的血,睜開眼後唐念發現自己正抱著某個已經微微翻著白眼失神的陌生男僕。
唐念本身不是吸血鬼,血液這種東西只會讓她感到噁心。
然而還沒等他吐出來,耳邊忽然響過一道骨骼被捏碎的聲音,緊接著,屍首分離的男僕便被忽然出現的少年一腳踢開。
他當時面無表情地彎腰,抽出絲巾,一遍又一遍擦拭她的嘴唇。
語氣溫柔,就像現在一樣
「您不知道,他們都好髒的。」
眼前的一幕好像與過去的記憶融合了。
塞繆爾眼中有著碾碎一切的瘋狂,卻勾起唇角,聲音溫軟,「以前吃過的就算了,我會幫您擦乾淨。」
唐念心裡發虛。
手腕也一陣陣發燙。
她陷在沙發上,看著漂亮的少年半跪在自己面前。
這張臉無論怎麼看都讓人無法心生抗拒。
「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吧,我只想讓主人開心。」
唐念揚起頭陷在沙發里,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輕輕搖晃手指插入少年冰涼的髮絲間。
想說的話也全部忘記了。
沉沉浮浮,模模糊糊。
熱氣不斷升騰,呼吸異常急促,快要將大腦一起煮化。
少年起身,濕紅的唇瓣亮晶晶的,他輕輕舔唇,在唐念的注視下露出一個笑容來。
「我讓您開心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唐念泛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