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即將要去另一個世界，唐念的態度非常認真積極。

  凌晨2點，她拉著希瓦納斯興沖衝來到小區裡的24小時便利店，認真挑選了一堆東西。

  大部分是在希瓦納斯眼中對健康有損害的人類速食，她總是格外鍾情於這些垃圾，並在拆開它們食用時露出十足幸福的表情。

  希瓦納斯忍住了想說的話，縱容了她的行為。

  大不了在她吃完這些東西後給她降下祝福，淨化她的身體。

  唐念又挑選了許多種口味的飲料和牛奶，直到挑選洗漱用品時，希瓦納斯才意識到她可能打算長久地離開這裡。

  是什麼讓她產生了這種想法？

  深夜的便利店，上夜班的店員睏倦無比，打開員工休息室的門，慢吞吞地走出來。

  希瓦納斯掀起眼睛看過去，對方眼神渙散，又走了回去。

  結帳是在自助機上結的，希瓦納斯提了兩大筐東西，出門的瞬間將它們先一步塞進虛空里送走。

  上樓的時候，唐念跟秦衣發了個消息，估計她和她姐還在姐妹情深，並沒有敲門打擾，「我出去一段時間，後面你姐姐就交給你了，有什麼情況你手機上聯繫我。」

  唐念不停下載電影和小說的時候希瓦納斯過來告訴她，她的手機會保持暢通的狀態，可以聯網和通訊，這樣最完美不過。

  原以為秦衣已經睡了，沒想到手機叮的一聲，對方一秒回消息。

  「好的。」

  「你去哪裡？」

  「對不起，我不該問。」

  「謝謝你。」

  四條消息，既有關心又有求生欲還順便表達了感謝，熟練得讓人心疼。

  現在就只剩下對果凍的安置了。

  貓貓進入了某種睏倦期，回歸唐念最早在實驗室里看見他的樣子，仿佛一滴藍色的水滴般，靜靜地躺在浴缸中樣。

  一動不動，像進入冬眠的烏龜。

  他現在變得很小，柔嫩的不像話，唐念擔心他柔軟的小身體會受傷或者流失水分，所以將他放進了浴缸里，像養烏龜一樣把他養起來。

  唐念伸手戳了戳他，藍色的小東西軟軟的動了一下，分出細小的觸手纏住她的手指，輕輕蹭了蹭，恨不得將整個身體貼在她的掌心。

  她要抽手，他就更細膩的纏住。

  貓失去了很多記憶，但是依舊很愛粘著她。

  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他忘記唐念了。

  只是小狗不管變成什麼樣，都永遠忠誠，無論形態如何改變，不變的是他永遠愛著唐念，哪怕沒有記憶，除了最初的那一口之外，他始終沒有傷害過唐念。

  似乎知道他是唐念的所有物，並深愛著她。

  誰不會對著這樣一直永遠愛你的小狗心軟？

  唐念往玻璃箱裡倒了一桶水，果凍晃動兩下，沉沉浮浮。

  「好好睡吧。」她輕輕敲了兩下玻璃，將浴室的燈關掉。

  看她轉身離開，貓終於不安起來，在焦急中發出細弱的呼喚，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唐念自然也不知情。

  他慢吞吞的朝著人類離開的方向挪動，想要跟上去，走到門口卻被無形的力量困住。

  他無法離開這個房間哪怕一步。

  希瓦納斯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回頭發現唐念拿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挑選衣服，終於忍不住說，「你需要什麼可以隨時回來拿，不用這樣麻煩。」

  唐念驚訝，「還能隨時回來嗎？」

  「可以的，我會在這裡留下一道門。」

  這樣啊。

  唐念站起身拍了拍手，拿出相機，「出發吧。」

  她往門口走去，卻被希瓦納斯拉著，帶她走到了臥室的門前，伸手擰開門。

  濕潤的海風撲面而來，唐念睜大了眼睛。

  門外是一個絢爛瑰麗的世界，海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如同撒了無數細碎寶石的藍色綢緞。細膩的白色浪花撲上礁石，又打著圈回落，發出清爽的水聲。

  唐念那張鋪著小碎花三件套的單人床就在一塊巨大礁石上，床頭櫃和檯燈也在。

  「這是我的臥室……？」她開口，聲音有些結巴。

  希瓦納斯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這裡看上去和傳統的濱海城市並不一樣，周圍看不到人造建築，岸上叢林幽深，海面上矗立著巨大古怪的巨石陣，無數鎖鏈纏繞在上方，帶著某種令人畏懼的奇幻色彩。

  幾隻小小的淡藍色蝴蝶從希瓦納斯身後飛出來，一個個長出細長的手腳和迷你的身體，變成一群揮舞著翅膀的小精靈，圍在唐念周圍，小心翼翼地伸手扯扯她的頭髮。

  「這是什麼？」唐念被可愛到了，捂住嘴。

  「林間精靈。」

  沒來得及跟她們互動，這些小精靈便被一隻手驅趕。

  英俊精緻的男性精靈將她們疏散開，面無表情的牽住唐念的手，問她，「要不要往前走走？」

  「可以嗎？」

  「可以。」精靈忍俊不禁，「我說過，你是自由的，想去哪裡都可以。」

  「這是你的世界嗎？」

  「不是。」

  「那你的世界呢？」

  精靈停頓一下，搖頭，「你不會喜歡那裡的。」

  唐念想到了什麼，沉默下去。

  她差點忘了，希瓦納斯最初進到世界裡，遊戲給出的提示就是「他無處可去，精靈的世界已經被摧毀。」

  海風溫柔，浪花細膩。

  很美好的場景。

  人類莫名開始發呆，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她不太對。

  希瓦納斯敏銳地注意到她的情緒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不遠處的水流出現不自然的漩渦，有什麼東西在水下蠢蠢欲動，快要浮上水面。

  與此同時，唐念打了個噴嚏。

  夜間的海風還是有些寒冷，她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希瓦納斯可以用箴言之力讓她頃刻變得溫暖，可頓了一下，卻沒有這樣做。

  想起最近在人類網絡上學會的東西，他伸出手，將唐念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裡。

  猝不及防，臉頰貼上了希瓦納斯白皙寬闊的胸膛，手下意識還在他的腰上。

  不得不說，這些非人類的身材還真不錯，掌心下能碰觸到輪廓分明的緊實肌肉。深吸一口氣，鼻尖也縈繞著清新的草木香。

  唐念在他腰間摸了摸，幾乎沒怎麼動手的程度，精靈便被她碰的渾身緊繃。

  亂一拍的呼吸在頭頂響起，他摸了摸唐念的睡衣，欲蓋彌彰地問，「冷嗎？」

  唐念笑了一下，一隻手環住環過他的腰，在他後背上輕柔摩挲。

  「冷的。」

  「……那你抱緊我。」

  小蝴蝶不得了。

  唐念悶悶的笑，讓他感到難為情。

  水面又一次出現漩渦，唐念抬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尾巨大的魚鰭從水下划過，錯愕地問，「那是什麼？」

  終於從緊繃的狀態中緩過來一些，希瓦納斯看向不遠處的水面，面無表情地說，「人魚。」

  「人魚？」

  誰知唐念的聲音忽然拔高，「這裡竟然有人魚，傳說中的人魚嗎？」

  希瓦納斯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興奮，不想擾她的興致，可以又不懂，只是人魚而已，為什麼要興奮？

  唐念腦海里的人魚，全是幼時童話作品中漂亮夢幻的樣子，當然了，還有那些悲傷至極的故事，比如小美人魚為了成全王子變成泡沫消失在海洋上，又比如美人魚擁有夢幻的嗓音和令人沉醉的歌喉。

  「你想看看他們嗎？」希瓦納斯問。

  「可以嗎？」

  他點頭，「可以。」

  話音落下的同時，數十尾足有三米長的半人形神秘生物浮上水面，帶起翻湧的水花。

  他們擁有流線型的身姿，上半身是貌美動人的人類，下半身則是閃耀著粼粼波光的修長魚尾。面容無一例外都非常美麗，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皮膚細膩光滑。

  可與唐念想像中的不同，這些人魚看起來並非童話作品中的那樣夢幻天真，反而透著一股森然的陰鬱。

  比起浮出水面，他們更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硬地架在水上，尖銳的五指在空氣中拼命掙扎，像是想要撕裂什麼活物的喉嚨，額頭上繃起青筋，眼神也格外兇惡。

  「……」唐念猶豫了一下，「他們怎麼看起來都不開心？」

  「沒有，他們很開心。」

  希瓦納斯話音落下的同時，人魚們停下掙扎，其中有兩隻扯動唇角，似乎要露出笑容來。

  只是這讓他們森然的面孔看起來更加恐怖，唇瓣下一口銳利的尖牙像鋼刀，簡直把唐念的童年美夢毀得稀碎。

  看著傳說中的美人魚，唐念不確定地問，「那他們會唱歌嗎？」

  這下連希瓦納斯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不會嗎？」唐念面露失望，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喜歡唱歌的模樣，果然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正想著，卻聽希瓦納斯面無表情地說，「會。」

  「真的……？」唐念眼神懷疑。

  「嗯。」

  希瓦納斯問，「想聽嗎？」

  唐念沉默了一下，表情勉強，「也不是不行。」

  這個世界中的人魚，是海洋中最危險的存在。

  盤踞在這裡的數千年來，幾乎沒有活人能夠安全地從這裡駛過，這片海洋一直被稱為死亡灣。

  他們的歌喉也不是用來抒情的，而是用來迷惑過往船隻上的水手，讓他們傾聽失神，使他們遭遇滅頂之災。

  航船觸礁沉沒，變成海洋中無人敢覬覦的寶藏，船員則成為人魚們的腹中餐。

  這一帶的海域海島上，早就堆滿了森森白骨。

  可現在，空靈的嗓音從海面上傳來，失去了致幻的效果，變成一種取悅方式。

  這無比屈辱的一刻將被人魚永生永世刻進記憶中，那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類女性將他們當作戲耍對象，她甚至彎著眼睛，說出令魚作嘔的誇讚，「真好聽，不愧是人魚。」

  該死，真該死。

  為什麼那個可怕的精靈會對一個人類言聽計從？

  唐念似乎很喜歡這裡，不停地跑來跑去，擁抱會束縛她的手腳，她也不願意老老實實呆著。

  為了不戳破自己剛剛的謊言，希瓦納斯回去給她拿了一件外套，他離開的瞬間，水面上的人魚一個個目露兇相，像是想要撲上來撕裂唐念的喉嚨……可那只是想像，他們嘴上仍舊吟唱著空靈優美的歌。

  唐念看了他們一眼，尷尬地說，「沒事不用唱了，我不是真的想聽。」

  這些話讓那些人魚看起來更憤怒。

  歌聲仍舊沒有停下，不知道是他們很喜歡唱歌不願意停下還是不能停下。

  希瓦納斯去而復返，將外套披到她身上，唐念說，「我不想聽了，讓他們別唱了。」

  下一秒，水面響起嘩啦聲，人魚甩尾迅速游進海洋深處，身影急的像在逃跑。

  看來他們也不是很喜歡唱歌。

  希瓦納斯說，「塞壬是冥界的引路人，這片海里沉沒了許多朝代數個王國的寶藏，被他們當做戰利品……不過你不喜歡，就不帶你看了。」

  「嗯？寶藏？」唐念振奮，「誰說我不喜歡？」

  「你又喜歡了嗎？」

  希瓦納斯語氣平靜，可看著她的眼神中分明透露著一股「你們人類果真很善變，但沒關係我可以包容」的意思。

  「想看嗎？」

  「可以嗎？」

  精靈輕輕抬手，海面上的霧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開始聚集，越來越濃，逐漸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巨大的黑色陰影從霧中透出，唐念不禁眯起了眼睛。

  海霧消散後，一艘古老華貴的巨大船隻赫然出現在水面上，嘩啦啦往下灌水，仿佛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而來。

  唐念默默捂住嘴。

  這是什麼古董！

  整艘船散發著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氣息，船身雕刻著複雜的圖案，旗幟上繡著精美的徽記，應該是某個不屬於唐念世界的王國圖騰。

  希瓦納斯觀察著唐念的表情，看到她驚艷的模樣，鬆了口氣。

  「上去嗎？今晚可以住在這裡。」

  唐念看他的眼神已經肅然起敬，希瓦納斯是什麼神奇寶貝？

  精靈雪白的尖耳泛紅，頂著她的亮晶晶的目光啟唇念出一段咒語，原本透著潮濕腐朽氣息，遍布水苔的輪船頓時煥然一新。

  很快她就被金碧輝煌的內飾閃了眼睛。

  船內的裝潢極盡奢華，絲毫看不出已經在水下沉寂百年，很乾燥，也沒有難聞的味道，唐念跟在希瓦納斯身後走進去，發現船艙內竟然還鋪著柔軟的地毯，走上去幾乎感覺不到船身的晃動。

  在船艙的頂部，有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燈光璀璨而柔和。

  唐念忍不住開始給上面的水晶球估價。

  一回頭，發現牆壁上還掛滿了精美的油畫。

  不得了，這得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