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繆爾真的不一樣了。
他大抵掌控著吸血鬼們某種未知的命門,讓他們匍匐在他腳下,搖身一變成為地位斐然統治階級。
巫師的力量竟然這樣恐怖如斯嗎?
血族已經在這個龐大月光城盤踞上千年,樹根般盤根錯節的血脈裙帶延伸出的無數大家族,虬結在烏雲繚繞的雲端之下。
唐念端著托盤向前走,腳步在厚重的羊絨毛毯上寂靜無聲,她想到了那顆掛在荊棘藤上的頭顱,想到了那個被吸乾血液丟棄在花園裡的女孩。
在塞繆爾眼中,他們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
可是對人類而言,卻是毀滅性的。
他們威脅唐念的生命,塞繆爾卻能威脅他們的生命。
唐念有些出神,把托盤放在桌面上,眼睛盯著那柄銀質匕首,低眉順眼地站在他身後。
一隻手叩在桌上,擊冰碎玉的嗓音響起,「給我。」
他修長的手指包裹在白色絲綢手套里,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出一種瑩潤乾淨的質感,掌心向上張開,等待著什麼。
背對著唐念,髮絲下是一段修長的脖頸,像冰冷的玉石。
唐念看著托盤上的東西,將空酒杯放進他掌心。
柔軟寬大的床中央,隱隱可見,躺著一個瘦弱的女性。
穿著白色的裙子,安靜無聲的閉著眼,紗質帷幔層層疊疊,看不清面容。
「您該進食了。」
比假人還要精緻的少年歪了歪頭,幾縷柔軟的髮絲從額頭垂下,眼裡透出溫柔繾綣。
像哄膽怯的小動物一樣,輕聲細語的對那人說。
大概空酒杯不對,他修長的長腿屈起,半抵在床沿,手再次向後抬起。
唐念只能將托盤中央的銀質匕首拿起來。
可吸血鬼不能碰觸銀器,尤其是她這種剛剛因換血而成為吸血鬼的混血種,指腹頃刻冒出滋滋白煙,被巫銀灼傷。
由於喉舌被破壞發不出絲毫痛呼的聲音,唐念皺眉,忍著疼痛將匕首放在少年掌心,鬆開手時,指腹上滿是猙獰的焦紅,格外可憐。
塞繆爾沒有回頭。
拿東西時不經意間碰到了唐念的手背,在那片肌膚上留下白色絲絨手套的柔軟觸感。
唐念心驚肉跳地收了收手指,將托盤放低。
好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床中央的那個人形上。
匕首。
和空的高腳杯。
塞繆爾要做什麼?
少年動作優雅,舉手投足間仿佛貴族精心調養出的繼承人,將左手的絲綢手套摘下,向後隨意拋給了唐念。
修長蒼白的手指透出禁慾冰冷的美感,可翻轉過手掌,掌心卻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痕。
深深淺淺的刀口像是沒辦法癒合,露出裡面沒有血色,瑩白如玉般的血肉。
原來他一直戴著手套,是這樣的原因嗎?
那些刀口被他用手套粗暴的遮起來,好像這樣就不存在一樣,這種處理方式未免太過簡陋,唐念看得皺眉。
接著就見他拿起巫銀匕首,在白皙無暇的腕上割了一刀。
又深又重。
大滴血液順著傷口的紋路滴落,被少年送到女人唇旁。
少年從頭至尾都溫柔而專注的看著床鋪中央的人,連睫毛都沒動過,湧出的鮮血染紅了沉睡中的女人,她的大半容顏被蕾絲帷幔擋住,看不清楚。
只有那雙唇,越來越紅,像染血的花瓣。
唐念聽見少年的柔聲細語,「請享用我,主人。」
主人?
唐念皺眉,看著自己昔日的奴僕盡心盡力的伺候另一個主人。
換個主人也一樣諂媚愛慕嗎?
她記得那晚女孩們的夜話,說塞繆爾房間裡面有傀儡,在這裡待了許久的血仆們說古堡主人有一個特別深愛的女性,就在房間裡,他天天將那個女性藏起來,對她非常溫柔,給她細細的擦拭身體,擦拭臉蛋。
但是那位女性很嗜睡,他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她,換衣沐浴都是親力親為,哪怕是灑掃的女僕都不許經手。
唐念呼吸不暢,努力讓自己放平心態。
她是來做任務換取生命的,階段性任務內容是想方設法解除任務目標身上的具象化封印。
她掀起眼皮,頂著巨大的威壓,打量著少年的身體。
從清瘦的腳腕,修長筆直的小腿一路向上,看到泛著淡淡粉色的膝蓋,感覺一把可以掐住的腰肢纖細緊窄,在向上,是日漸寬闊的肩膀。
視線落在修長的脖頸,她頓了頓,注意力落在質地古怪的黑色項圈上。
這個項圈還在?
即便他已經變成了古堡主人,這個項圈都在嗎?似乎有些不合理。
沒有記錯的話,項圈代表著奴隸的身份。
如果塞繆爾都到這種程度都沒有取下這道項圈,那是不是代表,他可能是沒辦法取下項圈?
還想再多看兩眼,床上的人忽然動了起來。
唐念眼皮一跳,就見一條纖細的手臂猛然探出被褥外,無規律的揮動起來,打翻了空置的玻璃杯。
精緻的水晶高腳杯掉在厚重的羊絨地毯,沒有發出任何噪音。
繡滿精緻圖騰的柔軟被褥被人一腳踢開,白色的衣裙翻飛,隱約窺見一段白皙清瘦的腳踝,接著床上的人就開始抽搐起來。
像仿佛陷入了沒有理智的狂躁。
少年匆忙擁抱住那具身體,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髮,輕聲安撫著,
「沒事,很快就沒事了。」
「您不要害怕,我永遠陪著您。」